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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替代齊之慕的筆名,标在那幅畫底下的,是一個叫做克瑞塔的名字。
齊之慕在網上搜索“克瑞塔”這個名字,發現對方是一個擁有近百萬粉絲的繪畫博主,推特上的最新一條動态,便是向粉絲們分享比賽晉級的喜悅,配圖則是齊之慕的那張畫,以及克瑞塔本人的自拍照。
克瑞塔的推特大多都是這樣的畫風。一些看似文藝仔細讀起來其實并無太大關聯的句子,配上和文字完全無關的圖片,大多都是他的自拍,偶爾會發些日常,極少時會發自己的作品。偏偏粉絲就吃他這個,紛紛稱贊他生活有情調,畫美人更帥。
齊之慕仔細觀察了他為數不多發出來的作品,猜想這人大概率也是媽媽的粉絲。他的畫風和“亡”十分接近,就連筆觸都有意無意向“亡”靠攏。也許正因為此,他才會選擇占用自己的作品。畢竟“亡”雖然很受歡迎,但她這種風格卻不是一般人願意去接觸的,對繪畫者的基本功也有很高的要求。
齊之慕先斟酌詞句,給克瑞塔發了私信,然後聯系到大賽主辦方說明情況,打算為自己讨一個說法。
主辦方很快回複了消息,希望齊之慕能夠提供她所反映情況的相關證據。
齊之慕立刻上傳了将作品郵寄給主辦方的時間截圖,以及她的手稿草稿,本以為這樣就可以向主辦方證明作品權屬,結果卻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回複。
主辦方将克瑞塔的郵寄時間截圖發了過來,時間比齊之慕提前了整整一天,而裏面的內容卻跟齊之慕一模一樣。主辦方不但沒有幫齊之慕主持公道的意思,反倒轉過頭打算指控齊之慕抄襲。
主辦方希望齊之慕能夠解釋自己作品與克瑞塔相同但上交時間卻晚于對方的原因,如果齊之慕不能給出合理的解釋,他們将保留追究齊之慕相關責任的權利。
另一邊,克瑞塔也回複了私信。估計是害怕被截圖當作證據,他在私信裏還算禮貌,主打一個一問三不知。
“你在說什麽我不知道。這就是我自己畫的,我沒必要向你證明什麽。”
可還沒等齊之慕回話呢,就有一個本地的電話打了過來。
這電話自然不是外賣小哥。克瑞塔在電話裏語氣異常嚣張,“齊之慕是吧?相信你已經收到主辦方的回複了,不想惹麻煩就給我乖乖閉嘴,自認倒黴。不然的話,我給你一些錢?”
“誰要你的錢?我想要的是公道。”
“公道?”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嗤笑,“看來你不想在這個圈子裏混了。”
他的語氣異常嚣張,“我勸你不要自讨苦吃,否則我有一萬種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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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之慕用冷水洗了把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如何證明一幅畫是自己畫的,就猶如證明我媽是我媽。不對,證明我媽是我媽還可以去做親子鑒定,她總不能抱着自己的畫去醫院做親子鑒定吧?
更何況畫已經郵寄過去,根本不在自己手上。
她本身又不是什麽樂于跟人分享自己生活的人,參賽作品又注重保密,繪畫過程的照片更是沒有。
好在,盡管如此,齊之慕依舊挑挑揀揀出一些直接或間接能夠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來。她将這些證據整理好,複印件打包給大賽評委每人都發過去一份。至于主辦方那邊,她打算親自過去一趟。
主辦方主席平時很忙,會見需要提前預約。
齊之慕第一次跑過去時被秘書小姐擋在門外,說是主席出門開會去了,要很晚才能回來。
她便在門口等,結果等到大樓關門,主席都沒有回來。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第二次倒是順利了許多。齊之慕提前做好準備見到了主席,那是一個和藹可親的人,對齊之慕反應的情況十分重視,并承諾一定會還齊之慕一個清白。他收下齊之慕拿過來的材料,讓齊之慕先回去,說之後會派專人跟進并聯系她。
然而,齊之慕還沒來得及等到那個清白,就又收到了克瑞塔的電話。
“你是打算跟我硬剛到底了?”
他的語氣,與其說是陰沉沉的,倒不如說有些神神叨叨,一股發瘋癫狂的狀态,像極了《頂樓》裏千瑞珍大喊“哞?吳允熙?”的模樣。
齊之慕卻不怕他,“我已經把證據都交給主席了,他說會成立專案組調查這件事,你就等着接受處罰吧。”
克瑞塔卻突然笑了起來,語氣極盡嘲諷:“不好意思。你說的那位主席,是我老爸。”
……
這天深夜,克瑞塔在推特上發了一條充滿委屈的帖子,那帖子茶香四溢,大致內容就是說自己被人抄襲,見他得獎後還僞造材料舉報他。他并沒有直接透露齊之慕的姓名,但是卻說了很多指向齊之慕的信息。什麽來自中國剛出道的小畫家啦,目前的作品只有一部漫畫啦,在“亡”的工作室工作啊之類的話。只要有心人善用搜索引擎,就能精确地确定齊之慕的身份。
克瑞塔在帖子裏還說,他發這些沒有任何目的,就是心裏難過找個地方發洩,他的粉絲不必為他伸張正義,他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帖子中半個齊之慕抄襲的實錘都沒拿出來,粉絲卻覺得這件事已經蓋棺定論,立刻像是沾了火星子的硫磺,炸開了鍋。
克瑞塔越是表現得深明大義,粉絲們就越是想要替他伸張正義,出一口惡氣。
不知是哪位粉絲扒出了齊之慕的私人社交帳號,他們跑到齊之慕的賬號底下咒罵,要求齊之慕向克瑞塔道歉。
與此同時,另外一個帖子橫空出世,那個帖子以知情人的身份,将齊之慕的底細挖了個幹淨,還憑空捏造了一些子虛烏有的東西。
這個社會,想要毀掉一個女人很簡單,那就是造她的黃謠。
如果齊之慕是個男的,這帖子裏編出來的事兒按在“他”身上,沒準還弄個風流浪子的“美名”,就算沒這稱呼,也頂多就唏噓一下,上升不到人格層面。
可齊之慕偏偏是個女的,這問題就大了,同樣一件事,因為主體是女性,就會被冠上侮辱的字眼兒。“放浪公子”這詞兒聽着像是中性,可“放浪女子”怎麽聽怎麽都像是貶義詞,還會被某晉屏蔽。
就比如,那帖子裏,對齊之慕和養父之間的關系做了非常暧昧的描述,說齊之慕和羅伯特有一腿雲雲,這主體要是男性,整得就跟什麽榮耀似的,放到那帶顏色的網站上,都得專門弄個标簽列出來,什麽“清純繼母愛上我”之類的。可到了齊之慕這,就是浪蕩,就是不要臉,人盡可夫不挑食,連自己親媽的老公都不放過。
網友們憑借這莫須有的猜測,對齊之慕進行“蕩婦羞辱”,還有在底下說自己有資源引流的,為了博人眼球連臉都不要了。
仿佛人人都想睡“婊子”,人人又都有資格往“婊子”臉上啐一口。
齊之慕的手機號也被有心人洩露出去,無數電話短信轟炸進來。其中有一條,來自克瑞塔。
他說:“我警告過你,你玩不過我的。”
高中最開始被吳嬌嬌嘲笑、欺負的記憶席卷而來。
齊之慕承認自己沒出息。她又一次躲了起來,此時,手機對于她來說仿佛一個随時都會引爆的炸彈。每一次,電話鈴聲響起,都會讓她的心跟着發顫。
她将手機關機扔得遠遠地,蹲在角落縮成一團,淚水濕了滿臉。
她只不過是想為自己讨回公道,怎麽卻要遭受這些。
天漸漸黑了,房間也陷入黑暗。
齊之慕依舊在牆角縮着、顫抖着、哭泣着。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逐漸失去了溫度,周圍的一切都讓她感到窒息。
她好像回到了十二歲那年,人生中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身世,既震撼又恐懼,不知該如何面對,恨不得生命就停留在此刻。
如果她死了,那些人會閉嘴嗎?這個世界會還她清白嗎?
是不是只有離去,才能讓這一切畫下句點呢?
“小慕。”
溫柔又熟悉的聲音,打散了齊之慕胡亂的思緒。
黑暗中,一只溫暖的手撫上她的頭,動作很輕的揉了揉,似乎想要散去她的不安。
“我在想,你是不是像從前一樣,被人欺負了就躲起來偷偷哭。”
席洛将外套披在齊之慕身上,挨着她席地而坐,胳膊半圈住齊之慕,用手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動作溫柔舒緩,就像母親在哄自己的寶寶睡覺。
他沒有開燈,而是打開手電筒。
一束暖黃色的光照亮屋子的一角,光線柔和,不至于太過刺眼,但也足夠灑進齊之慕的心房,蒸發掉一些消極陰暗的想法。
無論是十二歲那年,她得知自己身世離家出走,還是現在,她落魄的跑到沒人的地方避難,那個能在第一時間找到她的人,只有席洛。
“上次沒能接到你的電話,第一時間出現在你身邊保護你,我感到萬分懊悔。所以這一次,給我一個機會,将功補過,好嗎?”
席洛站起身,朝齊之慕伸出手,亦如十二歲那年,少年逆光而立,影子拉得很長,長到直通她的心。
他說:“小哭包,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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