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錦衣衛裏的煞神昨天綁着自己手下的千戶去了首輔家,今天又領着一隊人馬到武安伯府,惹得衆人議論紛紛。
梓妤伺候外祖母服過藥後,就被綠茵偷偷拉一邊說:“姑娘,外頭也不知道怎麽傳的,說許副使和陳家梁子越結越大,迫于被參一本的壓力才拽了個手下給陳家賠禮。”
梓妤皺眉說:“果然是有人在後邊故意引導輿論。昨日那個千戶是穿着衣裳好好走出去的,若是真有知情人,應該會傳兩家關系有所緩解才對,誰梁子越結越大,還給人體面的?”
綠茵認同地點點頭,又說道:“剛才收到來報,陛下那頭讓許副使去查武安伯虐妻致死的一事了,您為什麽偏暗示讓他接手,我們的人一樣能查的。”
“武安伯府和許家有着姻親關系,既然我有心想要讓許家和外祖家和解,送他一個順手人情又怎麽樣,總不能讓他跟着太過難看。”
梓妤擡手撥弄了一下白瓷瓶裏的蠟梅,想到他昨天故意氣她,眸光幽幽。
綠茵便沒什麽好說的,姑娘自小就有主意,不然也不能替陛下暗中做一些事情。
兩人站在窗前咬耳朵,陳老夫人瞅了兩眼,又把外孫女叫到跟前,擡手摸着她額發溫柔地說:“我們小魚受委屈了,等過兩天外祖母就帶你出門散散心去。”
老人休息了一天,又有許嘉玄來賠禮,心情好了許多,氣色也見好。
梓妤心裏琢磨了一下這個出門散心,不動聲色地乖巧應好:“孫女就等着您帶我出門頑去。”
陳老夫人臉上也見了笑,把她支到一邊去繡花,自己偷偷吩咐心腹:“拿我的名貼到衛國公府,看看長公主殿下近些天有沒有空。”
吳媽媽當即明白老太太這是想做什麽,就是心裏還記挂着表姑娘的親事,想看看衛國公府那頭什麽時候能給答複。
吳媽媽眯着眼笑‘嗳’地應一聲,梓妤在她離開的時候擡了擡頭,旋即又低頭繼續繡她的玉蘭花。
武安伯府。
今日湊巧武安伯不在家中,許嘉玄拿着明德帝給的折子,直接就讓人進後宅去拿已逝的伯夫人陪嫁和近身伺候的。
武安伯老夫人收到信,一路腳步蹒跚跑過來,見到帶刀的錦衣衛押着管事指認着要人,吓得好幾回要軟倒。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也驚動伯府的其餘兩房。
三房的太太林氏來到婆母跟前,武安伯老夫人見到她就跟見到救命稻草一樣,推了她一把急吼吼地說:“這來的是姓許的同知,不就是你那個外甥!你快去!快去讓他罷手,一家人,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啊!”
林氏自然認出了自己的外甥,他跨刀立在一株芭蕉前,挺拔英俊,面容還有她姐姐的幾許影子。
算起來,她也有近十年沒和這個外甥說過話了,林氏眼眶一熱,卻是忍着想走上前的沖動說:“母親,兒媳不能去。許世子是因公來的,我去了,只會平白讓人添話柄。”
她話落,腰間就狠狠地一疼,疼得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武安伯老夫人竟是用手死死掐擰她的胳膊,雙眼赤紅盯着她:“你去不去!”
林氏眼淚落下來,抿唇不語。
可能是武安伯老夫人的聲音吼叫聲太大,許嘉玄竟是直直看了過來,林氏忙背過身去,不敢叫外甥看到自己此時的樣子。
很快,那道視線便又移開了,而錦衣衛也找齊了要的人,給他禀報一聲。
許嘉玄又再看向剛才游廊的位置,但他發現林氏已經不在了,而武安伯老夫人正焦急朝他走來。
“帶上,回衙門。”
他吩咐一聲,直接就朝外邊走,對武安伯老夫人在身後的呼喊追趕充耳不聞。
錦衣衛一衆離開,武安伯老夫人在丫鬟婆子們惶惶中哭天搶地,管事的勸不住,只好先去給還在兵馬司當值的武安伯送信。
而一路快步走回院子的林氏半路卻被人暗中攔下,帶到後門。
許嘉玄就靠在那面受風雨侵蝕而發黃的牆上,林氏見到他,剛剛扯了的眼淚又往下落。
許嘉玄回頭,見婦人哭紅的眼,輕聲說:“姨母許不見了,近來可還好。”
林氏忙抹去眼淚:“一直都好,你快些忙去吧,別耽擱你的事情了。”
他見婦人焦急趕自己走,想起她在當年跑到玄靈觀後山找到自己,之後就幾乎不露面見自己,信也不曾回過。他抿抿唇,淡淡地說:“今日的事不會累到三房,姨母不用過多擔憂。”
話落,他就轉身大步離開,沒有再去看婦人。
林氏卻是望着他背影欣慰地笑,當年那個因為父親續娶離家的小男孩已經長大了。
這麽些年來,她為了不讓式微的夫家去攀關系,故意疏離着。可他心裏還是記挂着自己的,不然又怎麽會偷偷見她一面。
林氏一直目送他身影消失,擡手抹眼角。寬大的袖子便往下滑落,露出她一小截手腕來,腕上有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她看見,忙又把手放下,斂斂神,低頭快步回到府裏。
許嘉玄在武安伯府抓了人,武安伯聽聞後連忙趕回家裏,看到母親吓得卧床躺着,又急又氣。
“怎麽會突然要來抓人查案,那個喪門星,死了都還不讓人安寧!”
“我的兒啊,這是有人要害我們啊,你近來得罪誰了,怎麽就能讓人參一本,惹得那個煞神來抓人。”
武安伯沉着臉,想了再想,也沒想明白有惹到誰,要來翻他家的舊賬。
武安伯老夫人就在那頭扯着嗓子幹嚎哭,一直說冤孽啊,又罵死去的長媳,說當年就不該娶那麽個連兒子都生不出的喪門星。
武安伯猛然就轉頭去看老母親,心裏怦怦地跳,問她:“娘,你昨兒去陳首輔家裏是做什麽的?”
他這麽一問,武安伯夫人也愣了:“去給你讨媳婦啊。那賤婦都死了兩年了,就是她家再鬧,你也都守了那麽久了,我聽人說陳家那個表姑娘貌美,陳家人又疼她。就去探探語氣的。”
武安伯臉色越發難看,拳頭死死握着:“您去那裏怎麽說的?!”
怎麽說的?
躺在床上的武安伯老夫人腦子還發懵,她……她和陳老夫人說絕對不會虧待那個表姑娘,然後陳家又有什麽事,陳老夫人氣得直接暈過去了。
她是被趕出來的!
當時她還生氣呢,陳家出事,陳老夫人氣暈了,與她有什麽關系。還朝她撒脾氣,他們武安伯府能看上一個滿身都能被人诟病的表姑娘,不也是看在首輔的面子上。
當然,她還想着,能靠靠陳家,看看能不能也讓提攜着她長子。
武安伯許久沒有聽到母親說話,再三催促,聽到她說出事情前後雙眼發黑,一把就将她在床上扶起來:“我的娘啊,你這是給兒子惹上禍事了!您別再躺着了,快跟兒子去陳家那裏一趟,還有你告訴兒子,是誰挑唆着讓你去陳家提親的!”
武安伯老夫人被兒子在耳邊喊得更加頭蒙蒙的。哪裏有人挑唆,是前一天上街遇到幾個夫人,客氣打了聲招呼,聽到她們在那兒說話誇陳家的表姑娘,她就問了幾句,心念一動就……去了。
***
梓妤用半天時間給外祖母繡了方手帕。青色的緞布,拿白線鎖邊,在右下角繡了兩朵綻放的白玉蘭。
老人拿在手裏反複地看,高興得直眯眼笑:“我們小魚手真巧!瞧這花都要繡活了,好看,好看得緊!”
只要老人高興,梓妤也就厚着臉皮受這個誇張稱贊。
小東西也在邊上造勢,不住的喊‘小魚好棒,手巧’,逗得滿屋子人哄笑。
正是歡樂一堂的時候,有下人來禀武安伯母子來了,帶了一堆的禮物,說是有誤會要來賠禮的。
陳老夫人當即就冷了臉,怒道:“給我都給丢出去!我陳家和他們家沒有誤會!”
邊上的人忙戲她不要生氣,梓妤也在邊上安撫她。
武安伯母子就吃了個閉門羹,還被門房呸了一口,險些沒把母子倆活活氣暈在門前,灰溜溜地走了。
陳首輔和陳二老爺回來聽了一陣解氣,陳首輔還把錦衣衛在查武安伯府的事情告訴了妻子。
陳老夫人聞言後更加高興:“難得那幫煞神還能做一回好事!”
晚飯前,綠茵那頭又得了消息,在幫着梓妤淨手的時候,低聲和她說:“姑娘,那武安伯夫人是上街在一家賣布的鋪子遇到幾位夫人,說是聽到她們在誇您,然後才來登門想求娶的。”
梓妤垂眸看着自己十根細白的手指,微微一笑:“世上哪裏就有那麽巧的事,查一查那天她是怎麽想到上街的,再查查那幾個夫人。”
綠茵一一記下,當晚就把消息又送了出去。
在街上敲響一更的鼓聲時,許嘉玄才從鎮撫司衙門出來。
他本就還查着牽着到太子的刺殺一事上,再添一個武安伯府,一忙就是一天。
武安伯府那頭已經審出一些眉目,太子那頭卻跟樁無頭公案似的,還連帶着幾個皇子,實在叫他頭疼。
他策馬回到侯府,門房告訴他來了個不速之客。
“玄真子道長就在您的院子裏,已經等您大半天了。”
他把馬鞭随手甩給下人,快步往自己院子去。
他屋裏亮着燈,門卻關着。
許嘉玄皺皺眉,想到什麽,快步上前,一推開門果然就看到玄真子正抓着油呼呼的雞腿吃得正歡。一只腳還踩在邊上的椅子裏,哪裏有他平時在外頭那種仙風道骨,活脫脫一個騙吃騙喝的神棍樣。
見到他回來了,玄真子擡頭,還朝他晃晃手中的雞腿說:“徒兒回來了,餓不餓,為師賞你口吃的。”
許嘉玄太陽穴就狠狠的跳了跳。
這是他家,還要別人賞他吃的嗎?!
他黑着臉,轉身再門關好說:“你怎麽下山來了?”
“下山辦大事,給你破災帶福來了……”
許嘉玄忙一擡手制止:“還請您什麽話都別說了。”一張嘴,他就得倒黴,就跟遇到陳家那個表姑娘一樣。
玄真子嘴裏就啧了聲,咬了口雞腿,笑得神秘兮兮地說:“你真不想聽,可別後悔。”
許嘉玄神色冷淡地坐下,他怎麽可能會後悔!
與此同時,遠在皇城的裴公公拿着一本折子笑吟吟遞到明德帝跟前:“陛下,欽天鑒派人送來的。”
明德帝就放下批朱的筆,快速把折子展開,盯着上面唯一的名字,皺起了眉頭:“只有他是?”
裴公公擡頭瞄了眼,也是一愣。
怎麽偏是這個人。
明德帝盯着那個名字看了又看,最終手指一敲桌子:“明兒朕就與首輔商量。”
作者有話要說: 玄真子:坐等打臉。
許嘉玄:現在想聽還來得急嗎?
小東西:晚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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