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小修)

夫人。

一個許嘉玄覺得陌生, 梓妤也覺得陌生的稱呼,清晰落入彼此耳中。

許嘉玄喊出來後自己還愣了愣, 倒是梓妤唇角微揚,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并沒有接腔。

絲毫沒給面子。

一片寂靜中,許嘉玄:“……”

芷兒杵在當中,不動聲色看了眼梓妤, 仍輕聲細語地說:“世子有事與夫人商議,奴婢這就告退。”

說罷朝兩人福禮, 輕擺柳腰要往外走。

許嘉玄就看到梓妤臉上那種打趣的笑更甚,在芷兒走過自己的時候,揚聲:“站住。”

芷兒當即停下, 疑惑地看向他。

他又看一眼梓妤,冷着臉說:“你從今天起把名字改了。”

“改名?”芷兒揉着手中的帕子, 請示道,“是因為芷字嗎?還請世子賜名。”

“随便你改什麽, 退下,以後沒事少來擾夫人。”

他仍舊板着臉,一副不耐煩。

芷兒似乎是覺得委屈,期期艾艾地去看梓妤, 見她微不可見點點頭, 轉身快步離開。

綠茵見還站着的兩位主, 自覺出了屋。

許嘉玄上前兩步, 左右已經在她面前退讓了, 雖是冷着臉,語氣卻變得輕柔許多:“她是陛下賜的,你不要多想。”

梓妤終于忍不住撲哧一下就笑出聲:“我沒多想啊,你逼着人改名字做什麽?”

她笑彎了眼,許嘉玄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再一次表錯情,臉上當即跟開了染缸一樣,神色變來變去,好不精彩。

她過足眼瘾,覺得他就只有吃癟的時候有趣,斂笑又說:“世子即便有通房也正常,哪怕是婚前有的,那也沒有什麽。”

她輕描淡寫地表示大度,許嘉玄的臉徹底黑了,有種自己根本不被重視的不爽,皮笑肉不笑道:“夫人賢惠。”

梓妤謙虛笑着:“當不得世子誇獎。”

許嘉玄真要被她給噎死,連連深呼吸,才沒被氣得失了理智。

他直接就到桌前坐下,解開腰間的佩刀說:“陛下把首輔軟禁在宮中,這事與我有關。”

他坦白道來,梓妤也坐下,問道:“是怎麽回事。”

她聽到外祖父出事居然很冷靜,出乎許嘉玄的意料,側頭看了她幾眼,慢慢把事情前後說清楚。

原來他把賬本呈上去後,都察院和刑部的人前來查驗,刑部尚書查出賬頁紙确實是有問題,可是有問題并不是那首輔簽章的那一頁,而是看着已經泛黃的其它頁目。

那些頁目才是動過手腳,僞造成老舊的樣子,整本賬其實是新抄錄的,首輔簽批的字跡也沒有僞造的痕跡。

這樣的反轉,就成了有首輔批簽的那頁紙才是實證,僞造新賬企圖混淆視聽洗清貪墨罪名的實證!

“所以,你現在是相信有人在後面指使了?”梓妤沒想到事情居然這樣一波三折。

許嘉玄确實不得不深思和承認:“指使是一定的,就是他目的是什麽,是純粹要借我手整治陳家,還是想看我們兩敗俱傷。陳家和許家有怨,沒有共同利益,所以也沒有共同的敵人,那個人指使的人想借此從哪裏得益?他的動機十分詭異。”

他心思慎密,剖析得十分透徹。

梓妤沉吟着說:“外祖家的事情,你恐怕還得與我二舅舅商議,這樣才最容易找出問題在哪裏。”

這就要去陳家。

許嘉玄心裏是抗拒的,說起自己的打算:“我們将計就計,或者直接就能直接把背後的人抓出來。賬本是假造的,那必有經手的人,這個賬本上回封存前并沒有找出來,封條和印記是我這邊的人做下的。”

“你那裏有叛徒?”

叛徒二字很刺耳,可許嘉玄此時沒法反駁。

梓妤見他不說話,扯着嘴角笑了笑說:“你呈賬本前既然考慮過各種後果,将計就計是不失為個好辦法,可你想沒想過,你這裏抓不出來叛徒呢?我外祖父豈不是就一定要受冤枉?!”

“我已經派人去查做賬的紙張,和僞造所用的材料來源。讓紙張變舊的方法很多,那賬本近百頁,這些做下來不可能沒有蛛絲馬跡!我也已經在排查當日跟我去過戶部的人。”

梓妤卻站了起來:“這些話,你與我二舅舅說去。”

她明豔的面容表情寡淡,讓人有種疏離感。

許嘉玄握了握拳,他就知道她肯定是先站在陳家的立場上。哪怕他交賬本上去是有對陳家的善意在裏頭,但這善意如今被利用,她便忽略,只看到最壞的結果。即便他現在其實也站在陳家那邊,有着詳盡的計劃去挽回局面,她心裏仍是怪責。

他閉了閉眼,眸光亦一點點冷下去,眼神變得冷酷,是平素人人都躲的那個兇相。

他倏地站起身,拿上刀就要往外走。

覺得自己可笑,何必巴巴跟她說這些。

梓妤喊了他一聲:“等等。”

他腳下沒停。梓妤咬牙,這煞神,別扭的脾氣又上來了,朝他背影喊:“許嘉玄,我有說不陪你去嗎,我有說不相信你嗎?”

簡直跟頭牛一樣。

她帶着不滿的話讓他心髒重重一跳,邁開的步子也停頓在此刻。

梓妤卻什麽都不說了,冷哼一聲:“我去拿鬥篷。”這就是個傻子!

他就聽到她朝裏屋去的腳步聲,很快又再出來,邊走邊穿鬥篷,把小臉罩進兜帽裏。

許嘉玄望着越過自己的紅色身影,眼神有一瞬間的複雜,快步跟上。

兩人才要從庭院間走過,李媽媽帶着一個高瘦的老頭氣喘籲籲進院門,見到兩人要外出的樣子,驚道:“世子和少夫人那麽晚是要上哪裏去?”

許嘉玄說有要事,李媽媽忙走到他身邊小聲說:“耽擱您一刻鐘,不,就片刻。老奴好不容易才将郎中尋來。”

郎中?

許嘉玄去看那個瘦高的老頭,老頭正用一種古怪的神色也打量他,那樣的眼神說不清是什麽意思,讓人十分不舒服。

李媽媽還真給他找郎中!

梓妤聽得不太真切,但她長眼了,看到那個老頭手裏提着藥箱。李媽媽又拉着許嘉玄,思索片刻後說:“可是世子哪裏不舒服?公事重要,身子也重要,且讓郎中把把脈,一會出門也不遲。”

老郎中聞言看向梓妤,兜帽下的面容不太真切,依稀卻也能看出相貌極佳,心中起了同情點頭勸道:“這位夫人說得是,您可不能諱疾忌醫。”不是可憐了這麽個嬌妻?

許嘉玄:“……”

見鬼的諱疾忌醫!

他拇指已經頂着刀柄,下刻一把拉過還想勸自己的梓妤,忍下要拔刀砍人的沖動,帶着她快步往外走。

“你到底哪兒不适?”梓妤被拉得踉踉跄跄,還不忘問他。

許嘉玄恨不得把她嘴給堵上,準備回來再跟李媽媽算賬。

梓妤其實能甩開他,但見他是一點都不樂意看病,就想着不行到陳家再給他喊郎中也一樣。這人不但性子別扭,連帶着對自己身體都不知道珍惜。

到了影壁那頭,梓妤吩咐人去套馬車,兩人臨時決定出門,都沒來得及通知。吩咐過後,轉身跟綠茵又低語幾句什麽。

此間一個侍衛已經把許嘉玄的馬牽過來,許嘉玄掃了眼自己的坐騎,扯過缰繩翻上去,居然又伸手在梓妤腰間一撈,把她也撈上了馬。

梓妤低呼一聲,結果被他用黑色的鬥篷罩頭就攏得嚴嚴實實的,又是被他抱得側坐着,下意識是先去抱住他的腰穩住自己。

“——駕!”

許嘉玄二話沒說策馬就走,梓妤只好更加用力抱緊他,免得被颠下去。

他身前便傳來她身上的暖意,在縱馬疾馳間耳邊仍回響着她那句:我有說我不陪你去嗎。

一顆心也像被她體溫暖着,滾燙滾燙的。

兩人在天要摸黑的時候回到陳家,把陳老夫人也驚了一下,聽明來意,陳老夫人臉色并不太好。

陳老太爺被皇帝軟禁在宮中的事情她早得到消息,但她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更清楚陳老太爺不會犯下那樣的錯事,情緒一直都很平靜。可見到許嘉玄,免不得是要遷怒的,給他一個白眼,拉着外孫女進屋。

一邊走再一邊埋汰他:“我的乖乖,這麽冷的天,居然讓你跟着騎馬過來。你在家裏出個房門,都得要攏好鬥篷,抱上手爐,我就怕把你凍着了。瞧瞧這手涼的,可心疼死我這老婆子了。”

老人含沙射影罵許嘉玄不懂心疼人,梓妤想笑不敢笑,她可不能拆外祖母的臺。

許嘉玄尴尬地木着張臉跟在後頭,難得一回心平氣和地和陳二老爺說了許久的話。

已經過了晚飯時間,梓妤算着時間,覺得兩人也該說得差不多,就從外祖母房裏出來準備跟他一起吃飯後再回府。

後來的綠茵就在屋檐下站着,見到自家姑娘出來,忙上前問:“姑娘,那個郎中已經帶過來了,是現在就讓他到跟前來嗎?”

梓妤點點頭:“喊他過來吧。”

綠茵領命去了。

陳二老爺避着嫌,沒敢在宮裏去見父親,如今從許嘉玄那裏得到詳細的情況,亦有打算。見梓妤前來,正好挪出空來讓他們先用飯。

在丫鬟來擺飯前,綠茵把郎中也帶過來了,許嘉玄一擡頭,狠狠皺眉。

——這老頭怎麽跟過來了?!

梓妤見着以為他又在鬧脾氣,語重心長地說:“我讓綠茵把人請過來的,怕別的郎中不是你慣用,不知道你的病情。你不可諱疾忌醫,身體是自己的。”

許嘉玄繃緊的臉部肌肉就猛地抽搐一下,他是不是還得謝謝她的周到?!

誰他媽就慣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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