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責罵
寸心齋內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弟子們四散開來,回到自己的座位,縮着脖子不敢說話。
池青珩也沒好到哪裏去,雖說蕭硯書的到來确确實實為他解了圍,但也無端生出幾分窘迫來。
叫蕭硯書瞧見他如此模樣,受人排擠、嘲笑,實在是過于丢人。
可丢人歸丢人,方才蕭硯書出聲制止,也将他從那窘迫之境中解救出來,池青珩說不感動是假的。
他擡眸看向蕭硯書,滿含感激的桃花眼觸碰到的,卻是一副冷峻神色。
該是還在生大家的氣。池青珩心裏想着,并沒有将蕭硯書的冷臉放在心上,只擡頭去看他。
蕭硯書也剛好看來,目光在池青珩滿是窘迫的臉上停留片刻,才冷冷吐出兩個字,“出來。”
池青珩沒管周圍人的目光,小跑着離開寸心齋,緊跟蕭硯書的腳步,在一處空曠草地上停下來。
從未聽過師尊特意來見徒弟的,既是親自來了,想是有什麽要緊事。
池青珩腦中浮現這個猜測,更是期待起來,不斷想蕭硯書來尋自己,究竟是想交代什麽樣的要緊事。
“為你找的功法,放在你房內桌面上,回去之後自個先看看。”蕭硯書本打算留在飛雪峰等池青珩回來,誰知仙門會突然來了消息,說是有要事叫他去一趟。
這全然打亂了蕭硯書原本的計劃,叫他生出幾分不快來,又見到門中弟子那般懈怠,更是臉色難看。
只見到巴巴跟上來的池青珩後,蕭硯書的臉色才稍稍緩和一些。
天大的不快,也不能給徒弟甩臉色。蕭硯書在心底告誡自己,将交待給池青珩的事交待了,便要轉身離開。
“是!徒兒定當好好修煉,不給師尊丢臉!”池青珩聽了蕭硯書此言,只當他是對自己修煉一事寄予厚望,才特意到寸心齋來,将此事告知自己。
“回去吧。別想太多,勤加修煉比什麽都重要。”蕭硯書從前是個修煉狂魔,可以兩耳不聞窗外事,只管一心鑽研修煉一途,自然是從不将流言蜚語放在心上。
當然,以蕭硯書的地位和實力,修真界也甚少出現關于他的流言蜚語。自是沒有這等困擾,也難以理解、難以察覺這等困擾。
池青珩滿心都是叫蕭硯書滿意,一時間也想不起方才的窘迫。告別蕭硯書,回到寸心齋後,他已全然不在意旁人閑言碎語,只顧着溫習上一節課記下的筆記,咬牙想要将自己不會的東西都吃透了。
大抵是顧及蕭硯書,四周弟子的議論聲漸漸小了。多數人也不過是湊個熱鬧,見大家都在說,便加入其中,其實本身對池青珩并未有多少惡感。但這樣的湊熱鬧,對池青珩這樣的弟子,已産生了十足的傷害,也并沒有他們自己想的那般無辜。
但此時并未有人想到這麽遠的事,多數人只當是早課期間的一些小插曲,在蕭硯書徹底離開之後,紛紛去做自己的事,仿若剛剛什麽都沒發生。
而沙沙翻書聲與微弱讨論聲中,伴随着幾聲滿含不屑的議論。
坐在池青珩斜後方的三名弟子,神色滿含不屑,看向他的目光帶着濃濃厭惡。
“他憑什麽被師祖特地關照啊!”
“肯定是用了別的方法吧,真是詭計多端!”
“我們教訓教訓他吧,真是看不慣這種人!”
這樣的議論聲,并沒有傳到一心學習,跟上進度的池青珩耳中。
他什麽都不知道,更不認得這三名弟子,自然不會有什麽防備之心。
-
下了早課之後,池青珩滿含對新功法的期待,連到飯堂用飯都沒顧上,只越過無數下學離開的弟子,疾疾跑回飛雪峰去。
那可是蕭硯書特意為他挑選的功法!
怎麽能不急着回去看看呢?他好奇又滿心期待,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回到自己房內去。
池青珩滿心焦急地跑回飛雪峰,一刻都不願停下,只一股腦鑽進自己房內,急着瞧瞧蕭硯書究竟為自己準備了什麽樣的功法。
自住進來之後,池青珩并未新添什麽東西,遂桌面上幹淨得很,只擺着蕭硯書放上的玉簡,一目了然。
池青珩走到桌邊,小心翼翼捧起玉簡,搗鼓着想将玉簡打開,又想起蕭硯書告訴自己的打開方法。
輸入靈力,輸入靈力。
可如何才能輸入靈力呢?
連引氣入體都還沒學的池青珩,根本找不到調動靈力的竅門,只能胡亂吸氣呼氣,把氣息當做靈力吸來吸去的。
這時,門外傳來的腳步聲,将池青珩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他直覺是蕭硯書回來了,期待地轉頭看去,見自己沒猜錯,更是展露笑顏迎上去。
可沒等池青珩走到蕭硯書面前,他又想到蕭硯書明明吩咐自己先看一看功法,他卻因不會使用靈力,半點都沒看。
陣陣心虛頓時席卷池青珩心底,叫他忍不住慢下腳步,不敢靠近蕭硯書,更不敢讓對方知道自己一個字都沒看。
“師尊,我……我今日早課……”池青珩慌亂之中,下意識提起今日早課學了什麽,想叫蕭硯書知曉自己并沒有偷懶。
可到了蕭硯書這等境界,早就對入門知識不感興趣,加上性格使然,更想叫徒弟快些修煉起來,如何會花時間聽這些有的沒的。
“此功法名為飛花訣,之前也跟你說了,給你找的法修的功法。為防你近身吃虧,為師研究了一套配合此功法的劍術,可以輔助施法,增強威力。”蕭硯書打斷池青珩的話,從他手中接過玉簡,灌入靈力,将功法內的文字都展現在空中。
池青珩也顧不上未說完的話被打斷一事,好奇地睜大眼,看着空中金燦燦的文字。
“境界尚低時,飛花訣需得以劍法輔助。待你境界提升到一定高度,手中有沒有劍,已是無關緊要。心中有劍,無劍亦是有劍。”蕭硯書說話間,異瞳鳳眸仿若閃爍着光芒。
看得出來,蕭硯書于修煉一事上是何等癡迷。
池青珩的目光停留在蕭硯書臉上,心中暗暗想,往後定要好好修煉,好讓師尊為他而高興。
“徒兒一定加倍努力,希望早日達到師尊所說境界。”池青珩沒有那種概念,自然不知蕭硯書所說的境界究竟離自己多遠。
方才接觸修真界的少年,眼中只有讓師尊高興些,從未想過那有多難。
蕭硯書聽見這話,目光移到池青珩臉上,贊賞地點了點頭。又覺得徒弟方才接觸修真,需得鼓勵一番,便伸手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發。
池青珩淺灰色的桃花眼亮了亮,如同得了主人贊賞的小狗,面上露出讨好神色。
可就是這般神色,惹得蕭硯書皺了皺眉。
他希望徒弟成為頂天立地,能夠守護一方安穩太平的修士,而非是只知伏小做低讨好旁人之人。
但蕭硯書也非不知池青珩的過往,皺眉過後瞬息間想通,多少覺得自己對徒弟過分苛刻,才緩和了神色,提起修煉一事來。
“一切修煉,皆起始于引氣入體。知曉如何調轉運用靈力,才能将其用于修煉之中。”蕭硯書牽着池青珩的手,來到屋外空地處,說話間擡手引真氣入體,為他做了個示範。
“徒兒……徒兒試試!”池青珩仔細盯着蕭硯書的動作,生怕落下一星半點細節,才用力點頭,帶着期待與些許信心,打算試上一試。
可引氣入體瞧着簡單無比,真正做起來卻是很難的。
蕭硯書控制真氣游刃有餘,可真氣到了池青珩手上,卻好似自己長了腳,壓根不聽他使喚,只管四處亂撞。
別說引入體內化為可控的靈力,光是穩住這股真氣,都費了好大的功夫。
且還穩不住。
池青珩煞白的小臉寫滿了挫敗,慌張失措中擡眸看向蕭硯書,覺得自己蠢笨的同時,更害怕叫師尊責罵。
只要想到會被蕭硯書罵,池青珩渾身都發起抖來,又怕又自責,怪自己笨,學不好東西。
可蕭硯書別說罵了,眉頭都沒皺一下,還笑着對池青珩說:“頭一回便成功之人,不過鳳毛棱角,不必多想,再練練就是。”
池青珩大為感動,眼圈都紅了起來,睫毛墜着淚珠,瞧得見慣了美人的蕭硯書都一陣恍惚。
之前倒沒注意到,他這徒弟……竟也是個絕色美人。
蕭硯書眯了眯眼,腦中閃過命盤上的霧蒙蒙景象,眸中閃過不明情緒,什麽都沒有說。
有了蕭硯書的鼓勵,池青珩打起精神,認認真真又試了一次。
可信心滿滿,一心想表現一番的池青珩,又一次被沉重的現實打擊。
他引氣入體又失敗了。
“徒兒……徒兒愚笨,對不起師尊……”池青珩滿臉慌亂,擡眸迎着蕭硯書異瞳中的不滿,更是手足無措、語無倫次起來。
若說失敗給了池青珩極大的打擊,那蕭硯書微皺的眉頭,便是壓垮他的稻草。
慌亂之下,池青珩的聲音帶上哭腔,嗚咽着說:“徒兒……徒兒會……”
可蕭硯書并不打算給他解釋的機會,冷着臉打斷他的話,“繼續。”
蕭硯書的冷臉實在可怕,吓得池青珩什麽都不敢說,只咬牙将眼淚都憋回去,繼續那不知何時能成功的引氣入體。
許是蕭硯書微沉臉色實在把池青珩吓得不行,第三回 失敗時,他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徒兒太笨了,徒兒……求師尊再給徒兒一次機會……”池青珩漂亮的小臉上滿是淚痕,任誰看了都要生出幾分憐惜。
可惜他碰到的是修煉比命重要的玉虛劍尊蕭硯書。
“這就哭了?”
“旁的修士修煉,失敗個千次百次也咬牙繼續。你倒好,失敗三回便哭成這樣。”
“池青珩,我告訴你,修煉一途遍布荊棘,非內心堅韌之人無法走下去。這不過才剛開始,你便如此哭哭啼啼,倒不如回千山鎮去,不要再談修煉了。”
蕭硯書異瞳之中閃過一抹失望,深深看了池青珩一眼,恨鐵不成鋼地怒斥道。
池青珩止住眼淚,再不敢掉一滴眼淚,更因蕭硯書方才的話稍稍放下心來。
原來不是因為他笨,這太好了。
“徒兒會努力的,往後不會再這樣了,求……求師尊原諒……”池青珩小心翼翼地擡眸,淺灰色桃花眼中倒映出蕭硯書的身影,聲音中帶了幾分哀求。
心中更是呢喃。
師尊,別趕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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