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落金城:十
英枬是不是妖?
真相由旁人去說,遠比阿箬去說給隋雲旨聽的刺激更大,不知世事的少爺,不能總躲在謊言堆砌的羽翼之下,借此機會讓他看清身邊人的真相,也算好事。
至于吳廣寄與英枬之間各執一詞,真真假假,她才不在乎。
阿箬低聲道:“是時候了,吳廣寄。”
“不!不不!阿箬!”吳廣寄這回是真的跪下了,他不住地給阿箬磕頭:“我也幹過好事的,我、我也給旁人帶來富貴的,你看看如今的胤城,若沒有我,他們哪來這些金銀財寶?或許餓死的、病死的早不計其數了!我不算一事無成,你放過我,我會改過自新,我會幫助更多的人!”
結界內忽升起一陣飓風,有光掩蓋了月華,點點星芒如螢火蟲般将阿箬和吳廣寄包裹其中,吳廣寄看見那些光,猶如看見了惡鬼,懼怕的叫喊聲越發凄烈了起來。
“可是你給旁人帶來富貴的能力,原也不屬于你自己啊。”阿箬輕飄飄的一句,使飓風更加狂肆。
隋雲旨被那一股風逼得倒退數十步,再眯起雙眼去看,便見那螢火星輝直沖蒼穹,越發明亮,浮于風中的靈光被飓風卷入其中,有那麽一剎像是滿天星河墜落凡間,落在了他的眼前。
飓風的漩渦內,有淡淡金色,似流沙似光線,一絲一縷地從阿箬的背簍裏鑽了出來,如同藤蔓,寸寸纏繞住阿箬的身體,再慢慢攀爬至她擡起的右手,一點金光彙聚于指尖。
青綠的衣裙像是一朵綻放的花,廣繡波瀾,長發翩翩,明光之下的阿箬又讓隋雲旨想起了在天際嶺見到她的第一面,眼神無悲無喜,漠視生死。
阿箬看向吳廣寄最終求饒掙紮的臉,喃喃:“浮清沉濁,離魂升天,身作塵土。”
高大健碩的男人在這一句話中,魂魄被生生從身軀裏剝離了出來,随着那一抹直沖天際的星芒漂浮,而他的身軀也頓時化作一具死物,于飓風的漩渦中風化為一粒粒的塵沫,灰飛煙滅。
“風息——”阿箬垂下眼眸,一呼一吸間,周圍的風停了下來,阿箬在星芒中,像是一副靜止的畫。
咚咚,咚咚,兩聲心跳,她閉上眼,薄唇輕啓:“歸來。”
纏繞在她身上的金光崩開,拾起空中漂浮的星芒,漸漸淡去,最後回到了那平平無奇的竹簍之中。
結界消失,夜風再度帶來了濃烈的樟樹花香,這裏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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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草如波,彎月依舊。
隋雲旨倒在地上沒動,遠處的人聲逐漸傳來,是隋城主帶着隋家的家仆一個個找來了,他們方才被困在結界之外,尋不到人也尋不到路。
隋雲旨的喉嚨在這一刻像是被一股氣封住,就連應聲也做不到。
他方才親眼所見,阿箬的身上金光籠罩,親眼所見銀河墜凡塵,見飓風将吳廣寄那麽龐大的身體卷得一絲不剩,而他的魂魄也随着一縷縷風被撕成了萬千粒塵埃,散得幹幹淨淨。
隋雲旨的心中有許多疑惑,他不懂,不懂這突然出現可以點石成金的男人是誰,不懂為何阿箬要追着這個男人殺了他,更不懂那個男人怎麽會認得他的母親,甚至揚言他的母親是妖,還與他有過一段□□。
阿箬睜開眼睛時,夜風揚起了她額前的發絲。
她的心情不錯,垂眸掰着手指頭數了數,歲雨寨裏剩下的人不多了,她走過漫長的三百多年,沒有一天敢停歇,或許在不久的将來,她就能解脫。
想起解脫,阿箬低聲笑了笑。她覺得很奇怪,吳廣寄的雙手不能碰到任何東西,所以他常年帶着金制的手套,衣食住行都要靠旁人照顧,如同殘廢,這樣活着又有什麽好的呢?
三百多年,阿箬見多了生離死別,她看見過許多鮮活的人生,很短暫,卻因短暫而顯得美好,即便苦楚一輩子,那一輩子終有盡頭。不像她,不像歲雨寨裏的所有人,他們的長命,更像是被時間遺忘,也不是活着存在的。
阿箬記得很久以前,一個歲雨寨裏的人道,他們擁有了這一切,擁有了不死的能力,是幸運,是上天給他們的祝福。
阿箬聞言嗤笑,所以她去問了何時雨,何時雨與她一同養在何桑爺爺的身邊,過去阿箬都叫他兄長,何時雨聽說了祝福一詞,臉色白了白,道:“如何不是、永生的詛咒呢?”
後來阿箬将這個詛咒成了真,她成了那個……不論其他人逃到天涯海角,都會追殺過去的詛咒,成了這些散落在各地,藏匿于各處,過去歲雨寨裏的人聞風喪膽的人。
“雲旨!”
隋城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阿箬目光一頓,逐漸清明,轉回身,便見幾十人朝她這邊奔來,而隋雲旨則倒在數十步外的草堆裏。
隋雲旨在看着她,阿箬朝他笑一笑,眉眼彎彎,薄唇微揚,道了句:“膽小鬼。”
隋城主直接朝隋雲旨跑了過去,他連忙把人扶起來,關切地上下打量,嘴裏不住問着他有沒有事。
隋雲旨身上沒有任何事,他甚至連皮都沒破一下,只是他的心受了重創,一時分不清要如何回應隋城主的話,千言萬語,各種疑問堆在心頭上,他也不知要如何問出口。
現在再回想,他竟不知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庫,究竟是他母親富可敵國的嫁妝與父親的經商有道,還是從旁人那處得來的了。
隋城主問了半晌,隋雲旨也只讷讷回了句:“我沒事。”
阿箬朝他歪了歪頭,目光看向大片樟木林,擡步正要走,隋城主卻突然叫住她:“阿箬姑娘請留步。”
阿箬一頓,回眸看他:“令夫人的病此時恐怕已經好了,不需要我再替她治了。”
隋城主抿嘴,道:“夫人的病情如何,還需阿箬姑娘回府一看。”
阿箬朝周圍瞥了一眼,方才跟着隋城主過來的幾十人竟在不知不覺中将她圍在了中央,隋城主臉色有些冷,低聲道:“方才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
“你不是知道他是誰?不是知道那個人是隋夫人請我來的目的?”阿箬蹙眉:“你在隋雲旨跟前演戲,在我面前便不必裝作什麽也不知道吧?隋城主,事已了,我也不願猜你隋家諸多隐瞞的彎彎繞繞,就此別過吧。”
“你既然知曉,那便更不能走了。”隋城主聲色一凜,那幾十人紛紛朝阿箬靠近。
阿箬臉色冷了下去:“你以為你能攔得住我?”
“我知姑娘的身份,你與那人一般,不老不死不滅,但不代表……不傷。”隋城主往後退了兩步,看向阿箬的眼神很冷,周圍風聲也變得有些詭異。
阿箬仔細去聽,才分辨出來這不是什麽風聲。
她渾身僵住,一股寒氣直從腳心竄上。阿箬連忙向四面八方看過去,那些浮動的草叢中有什麽正在不斷靠近,成千上萬,游動的聲音窸窣,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數目龐大地貼着地皮游走,被過深的雜草遮蔽。
毒蛇從草叢竄出的那一剎,阿箬便在周身設下結界,結界尚未形成的前一刻,忽而有人從後面扯了一下她的背簍。
那一瞬阿箬的頭皮發麻,想也不想便松開雙手,結界撤去,她緊抓着背簍的肩帶,從袖裏抽出一把軟匕首,對準身後的人便刺了過去。
那人沒想過她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女子竟然會有兵器在身,不慎被傷了胳膊。
隋城主立即下令:“取下她的背簍!”
與此同時,千萬條蛇翻湧而來,便是那見慣了場面的幾十個親衛也有些受不住心裏惡心,或漆黑或深紫的蛇一條條從阿箬的腳上攀上她的身體,每過一處都要張口咬去,那些蛇毒順着她的血脈皮肉,立時僵化了她的身體。
隋雲旨此刻才終于從一個震驚中,跌入另一場震驚裏。
“父親!你做什麽?!”隋雲旨抓住隋城主的胳膊,他腳下草叢顫動,低頭去看,竟然是密密麻麻的蛇,那些蛇還在向阿箬靠近。眼看群蛇将她半身覆蓋,隋雲旨眼前一陣眩暈:“父親,你為何要人搶阿箬的背簍?這些蛇……”
——你是半妖,你娘是蛇妖!
吳廣寄臨死前的話猶如一記雷霆劈上了隋雲旨的天靈,他回想起當時阿箬抿嘴沉默的模樣,原來阿箬早就知道……她早知道他母親是妖,可她分明是來救母親的,為何、為何這些蛇會攻擊她?
阿箬的身體動不了,她有些惱怒自己輕敵。
她查探過英枬的身體,英枬的确沒兩年能活了,她以妖丹結下隋雲旨,在隋雲旨二十歲那年一定會死,所以她的妖力也大幅度下降,照理來說她遠在五十裏外的胤城,不應當能這麽遠距離地操控大片毒蛇,除非……她就在附近。
阿箬的确死不了,她的身體和吳廣寄一樣,哪怕捅她一刀,她也能在短短的半刻鐘內愈合到一絲傷口不見。可這些前赴後繼不斷用毒液麻痹她神經的毒蛇,卷着她的雙腿,纏着她的腰,那些毒液在她的身體裏剛消失又被填上,使她不斷處于中毒的暈眩中,渾身無力,很快便會被藥倒。
吳廣寄說,他中了英枬的招,他被英枬關了十幾年,想來也非假話,若是将她丢入蛇窟,她恐怕也得花去許久才能爬出來。
阿箬還想掙紮,也不知是誰再度扯上了她的竹簍,那一瞬麻痹的神經豁然清醒,就像是極困之下被人捅了一刀,她忍得了疼痛,卻忍不了心慌。
肩上的背帶被刀割開了。
阿箬在蛇群中掙紮,才剛揮開那些蛇,又有一部分纏了上來,毒蛇扭曲的身體被她釋放出來的幽光化成了一截截肉段,血腥扭曲地順着其他攀爬的蛇滾下地面,可這些蛇殺不到盡頭。
“還給我!”
竹簍離開了阿箬的身體,她驟然失力,像是沒了主心骨般丢了魂魄,可手下殺蛇的動作卻越來越利落殘忍,阿箬想盡一切辦法要去搶回自己的竹簍。
那只是個普通的背簍,青竹編制,上面蓋着竹蓋,唯一的特點是足夠大,拿到市面上去賣恐怕也值不了二十文錢。
竹簍到了隋城主的手中,阿箬的臉色蒼白,眼眶一瞬變紅,渾身都僵住了。
她沒再動,也沒再掙紮,目光所及便是那竹簍所到之處。
阿箬盯着隋城主的手,連呼吸都停了。
眼看着她的身軀就要被毒蛇掩埋,隋城主又得了她一直心心念念護着的玩意兒,終于松了口氣,确定自己控制住眼前女子了。他的手貼上了竹簍蓋,阿箬渾身一顫,輕聲道了句:“別開。”
隋城主蹙眉,扯開竹簍的蓋子朝裏看去一眼,他瞳孔猛顫,像是碰了什麽污穢之物般,驚吓地将手裏的東西扔了出去。
“不、不——”
伴随着阿箬的聲音,竹簍落地,被幾道蛇身擠壓,竹簍裂開了一道口子,裏面的東西統統撒了出來。
衆人瞧見,幽深夜色下,暗綠的草野間,竹筐內滾出了森森白骨,與這黑夜、墨草,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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