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與仙醉:一

白月城自古出文人雅士, 在朝為官的十有三四是從這個地方考出去的,雅士多的地方,茶樓、棋社、書齋亦繁多, 白月城為這些消遣之地分門別類。

品茗的去晨竹巷, 因路過那些茶樓能嗅到的清新味道,與早間落滿露珠的青竹一般青澀淡雅。

讀書識字的去文墨街,那裏有私塾, 有書齋, 還有賣文房四寶與名家字畫的字畫鋪子。

喜歡對弈、對詩、甚至是比垂釣、一切文鬥皆去萬星巷, 那裏有四家棋社,家家坐鎮着圍棋高手,隔一段時間還會在棋社前擺一個絕妙棋局等人來破。

若要說着四家棋社中哪家對外更為名聲灌耳, 那必然是無憂社, 無憂社中的齊先生可是前太子文師。齊先生名齊卉,今年也才四十幾歲,前太子是他一手教大, 朝中人人都贊嘆太子果敢仁德,也誇齊卉教得好, 皇帝閑來無事, 也會找齊卉對弈,二人似君臣,似友人。

可慧極必傷還是應驗在了前太子的身上, 前太子樣樣都好, 已是未來皇位的不二人選, 只可惜後宮争鬥, 三年前太子出巡遇刺, 他為了護住手無縛雞之力的齊卉身重一箭, 擦過心肺,當時雖保了命,可終是傷了根本。

才十八的前太子終日與藥為伍,齊卉自責內疚,在前太子去世之後他便向皇帝請辭,無顏留在朝中。

當時皇帝雖有挽留,可前太子畢竟是為護師而傷,皇帝挽留地不真誠,齊卉也走得決絕。

齊卉離開京城并未歸鄉,而是在白月城落住,尋常時間去文墨街教書,每個月初六、初七、初八三日便會在萬星巷的無憂社裏設局對弈。

白月城中除了文人墨客常聚的一街兩巷,還有一些喜歡舞文弄墨的公子哥兒,亦或是會寫詞作曲的落第秀才喜歡去縷衣巷、平樂街。

縷衣巷尋歡,平樂街作樂,縷衣巷中的女子賣藝且賣身,堪稱白月城的酒池肉林。平樂街的秦樓楚館中都是賣藝的,琵琶琴瑟,黃鹂歌喉,不算人人皆美色,可都有一招拿得出手的絕活兒。

每逢佳節,除了一街兩巷,還有縷衣巷與平樂街中的女子也會出來走動,衣香鬓影,鵲笑鸠舞,屆時畫舫飄了滿雲湖,岸上燈火瑩瑩,別是一番風景。

昨日初六,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初七早間還是淅淅瀝瀝的,細雨如針,一根根落在無憂社的牌匾上。不過才過辰時,無憂社前便擠滿了書生文人,他們探頭探腦地朝裏看,你一言我一語吵鬧的聲音打破了早間萬星巷的寧靜。

棋社老板讓小厮搬了一張長桌攔在門前,高舉手中折扇重重敲了一下,十幾個年輕人終于安靜了下來。

老板道:“大家聽我說,今個兒齊先生不在無憂社,他昨個兒回去前給我告了一日假。”

“每個月也就這三天他在此設局,昨日那般大的雨,我們實在過不來,花了兩個時辰大家才排好了與齊先生對弈的順序,都排到明晚了,齊先生今日不來,難道還要我們等到下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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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一個月才一回,再等兩個月便要科考了。”

“朱老板,你可知齊先生做什麽去了?我早間見到宇林兄,他說齊先生一早就出門了,出門前還說要去下棋呢。”

齊宇林是齊卉之子,他說齊卉來下棋,那齊卉一定就在棋社。

有個家裏不差錢的書生道:“這樣,一局對弈,價錢翻倍,我願出!”

朱老板唉了聲:“不是錢不錢的事兒,方才你說他要出去下棋,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兒……”朱老板捏着胡子道:“昨晚天黑前,齊先生本要收拾棋局走了,有一對年輕的男女入了棋社坐在他對面與他說了些什麽。我家小厮奉了茶,也就至多一盞茶的功夫,那兩人便走了,齊先生在我這兒卻多坐了兩刻鐘。”

朱老板眨了眨眼:“他們說什麽我不清楚,但齊先生走時,讓我把門前設的棋局給撤了,說有人破出來了。依你方才的說法,應是那兩人為棋藝高手,齊先生與他們赴約了?”

“什麽?!”

“齊先生設了棋局?朱老板擺出來我們瞧瞧!”

朱老板棋社前每月挂的棋局都畫了圖紙,只要能安撫這些犟脾氣的怎麽都成。

他笑呵呵地讓小厮撤了長桌,自己退到一旁道:“諸位莫急,你們先落座,我讓人給你們看茶,待會兒棋局挂出來,諸位慢慢解局也可。”

衆人見今日碰不到齊卉,便也只能留下來解齊卉設的棋局,棋局圖紙貼上畫卷,被朱老板從無憂社二樓挂下。棋局上黑白棋子立現,一群年輕的書生端着茶圍着棋局交頭接耳,萬星巷總算稍稍靜下些來。

如朱老板猜測,齊卉的确天不亮便在家中撿了兩本棋局孤本往城中靠右側雲湖而去。

今日七夕,白月城的街道上滿是出來熱鬧的行人,雲湖上的畫舫也要一早就去定下,否則等到日上三竿便錯過能游湖的機會了。

除了齊卉一大早往雲湖跑,還有一些達官貴人家的家丁小厮也一早往雲湖跑,雲湖的畫舫都得當日下定,定金給了便是旁人出再高的價也不可易主更改。

齊卉以為自己早到了,卻沒想到有的人比他更早到,他問了一家畫舫都不剩,倒是有個聰明的小厮知道齊卉的名聲,想要賣齊卉一個巧,便将自己租的這個讓了出去。反正他們家主人也知道七夕畫舫租起來不容易,并不太在意是否能租得到。

齊卉道謝後,那小厮多嘴問了句:“齊先生今日怎沒在無憂社裏設棋局呢?”

齊卉道:“約了兩位能人游湖下棋。”

“哎喲,還能有您稱之為能人的呢?那想來棋藝必然高超啊。”小厮委婉地誇了齊卉一句,可惜齊卉是個讀書人的木頭腦袋,聽不出來,倒是頗為真誠道:“棋藝高超也未必,但必是聰慧過人,一點就會!”

小厮也不懂棋,又為自家正在備考的主人說了兩句好話這便離開了,留齊卉一人坐在岸邊涼亭內一邊看棋譜一邊等人。

他與人約好了辰時末,巳時前來雲湖旁上畫舫游湖且對弈,齊卉一旦看書入了神便容易忘記時間,不知不覺太陽升起照入了涼亭,與齊卉約定的人也到了雲湖。

“瞧這神仙一般的人物。”使船人瞥見從人群中走來的一男一女,發出驚嘆,使得齊卉擡頭去看,正好就瞧見了他昨晚在無憂社見到的二人。

說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一點兒也不為過。齊卉眼裏只有棋與書,向來看中人的學識品性,對外貌并無何欣賞的,即便如此,昨晚他見到寒熄時,仍忍不住于心中驚嘆一句,此人氣質相貌極佳。

齊卉迎了上去,他年過四十的竟對一個瞧上去才二十左右的青年拱手行禮,雙眸發亮地望向對方道:“哎呀,可把公子等來了,來來來,我們先上船。”

他身上背着棋盤棋簍,走到畫舫旁引寒熄與阿箬上船。

阿箬一腳踏上畫舫,腳底能感覺到小船之下水面的晃動,再看一眼也算是第一次坐船的寒熄,對方倒是一如既往地淡然,如履平地般進了畫舫。

齊卉入畫舫內便拿走了桌案上的茶壺茶杯,擺上棋盤,黑白棋子各放兩邊,頗有些興趣道:“是公子先落子,還是我先落子?”

寒熄的目光不在棋局上,反倒是透過畫舫上镂空淩霄花的窗棂看向船外浮動的水面,還有湖岸兩旁高樓聳立的白月城。水岸旁人影綽綽,身着各色衣衫的人們擦肩而過,垂柳青青如煙如霧,好一副人間盛茂,煙火重重的景象。

齊卉又問了句,寒熄才收回目光,朝阿箬看去。

阿箬眨了眨眼,單手支着下巴道:“還如昨日一般,先生設局,大人破局。”

齊卉笑呵呵地應下,捏了一把胡子便開始擺棋局,這些棋局他了然于心都無需看棋譜的。

寒熄見阿箬替他回答,擡手掌心落在了她的頭頂,似是誇贊般輕輕揉了一下,眉眼彎彎地笑着。阿箬瞧見他的笑禁不住臉紅,但也忍不住腹诽,她最近是越來越難懂寒熄了。

阿箬有些煩惱。

離開湘水鎮已經過去快兩年,阿箬還沒有找到下一個歲雨寨人在哪兒,甚至他們所行之路也是漫無目的地閑逛。可能寒熄去一個地方玩兒了兩日換個地方,還想再回去玩兒,他們的馬車就要調轉回頭。

這一年多下來,阿箬覺得他們不像是在找歲雨寨的人尋回散落的仙氣,倒像是四處游山玩水,過着悠閑惬意的小日子。

除去找不到歲雨寨人這一點煩惱,阿箬還有個煩惱——寒熄的好奇心未免有些太重了……

就像是孩童的五至十歲,所有沒見過的都要知道那叫什麽,是什麽,所有沒玩兒過的都要去體會一遍,所以沒看懂的都要搞明白,在這些之前,寒熄還會溫柔地對她附身,桃花眼彎彎道一句:“阿箬教我。”

阿箬倒是不常答應教他……因為他想學的那些,阿箬也不會!

他瞧見大夫曬藥,聽大夫給藥童介紹藥品藥性,寒熄也會在那藥臺前駐步,認了小半晌便回眸朝阿箬笑:“阿箬教我。”

阿箬被他笑得心跳加速,撿了幾個自己以前在何桑爺爺那兒學到的說出來,寒熄看她那眼神便如她能認得這些藥是件多了不得的大事,她有多優秀似的。阿箬油然而生的一股自豪,在他指向一些完全辨不出藥品的藥問她時,她的自豪便洩了氣了。

諸如此類的好奇還發生在品茗各類名茶、木藝陶藝……與圍棋上。

昨日他們才到白月城,正在前往客棧的路上意外走入了萬星巷,萬星巷裏一條街巷看過去四家棋社尤為壯觀,恰好無憂社前設了棋局。

寒熄與阿箬路過,那棋局前撐傘駐步了幾個私塾的老先生,先生們談論棋局,寒熄也瞥了一眼。阿箬見他站了幾息沒走,便偷摸長嘆一口氣,在寒熄眉目溫柔地朝她看過來尚未開口前,便道:“這我真不會,大人。”

礙于有人在場,阿箬只叫他“大人”。

旁邊的老先生笑道:“姑娘不會也屬正常,這棋局一看便是齊先生所設,他的棋局旁人要破至少得花好幾天呢,我們也在這兒看了許久。”

阿箬點頭,心裏還焦急着寒熄為何對這些事物感興趣,卻對自身仙氣毫不在意。她鹿眸瑩亮,笑道:“您瞧,至少得花好幾天呢!”

她就快把“我們不學”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寒熄的笑容加深,不知是否瞧出了阿箬眼神裏的意思,他沒走,反倒牽着阿箬的手朝棋社裏走,意思明顯,她不會,找會的人去。

然後阿箬就請朱老板帶路,找到了齊卉。

寒熄交談不便,都是阿箬來說,齊卉初聞是來學棋的不想教,只給了寒熄一本初學者的書讓他自己回去看,便沉浸在破孤本上的一個棋局裏。

寒熄拿起那本書,草草翻了兩頁,堪堪看了圍棋的規矩。恰好齊卉要落子,寒熄分明一副認真看書的模樣,餘光卻瞥到了齊卉落子之處,沒做聲,只是眼神頓在了上面。

齊卉瞥他:“怎麽了?”

寒熄輕輕眨眼,便見那白玉棋子于棋盤上挪了個位置。齊卉當時正盯着寒熄的臉看,再一次驚嘆他的相貌氣質,沒瞧見棋盤變化,阿箬瞧見了,連忙故意哎喲一聲,吓了齊卉一跳。

齊卉扭頭看她,寒熄也擡眸,桃花眼對她眨了眨,充滿不解。

阿箬開口:“我想起來,我們客棧尚未定呢,不好在這兒耽擱太久。”她拉着寒熄的手:“我們走了吧,大人,天色不早,明日再來?”

寒熄放下書起身,齊卉卻看見了被破解的棋局,問了句:“你動我棋子了?”

阿箬:“對不住,我家大人只動了一個子。”

“就是那一個子!關鍵就在那一個子!”齊卉忽而亢奮了起來:“這局我破三日了,找不到要領,白子卻在這處逢兇化吉。二位可說明日再來?明日七夕,街上人多,恐怕來棋社找我的人也不少,有他們打攪擾亂心思不好下棋,二位若明日有空,我請你們泛舟游湖,再請二位下幾局?”

阿箬:“……”

寒熄雖未做聲,但阿箬瞧得出來,他對下棋的興趣暫且還沒過去,就替他答應了。

于是便有了今日這般,他們三個人盤腿坐于畫舫中,船只于湖面輕輕搖晃,七月的天着實有些熱了,畫舫入湖中央才有微風徐徐吹來,解暑納涼。

齊卉設局,寒熄賞景,阿箬的手不自然地搓了一下袖擺上的青竹花紋,心想他們何時才能離開此地?

作者有話說:

寒熄:【微笑】阿箬教我。

阿箬:【攤手】到底是哪裏出錯,讓您覺得我無所不能啊,神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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