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與仙醉:十七

楊姝死了, 周府才辦完一場喪事就又輪到了楊府,那夜城外亂葬崗上發生的事真相如何沒人敢去追問,楊家人也因此徹底與齊家決裂。

楊姝之死在白月城鬧出了不小的風波, 有許多話人傳人後便變得不成模樣。

有人說那日楊姝和銀仙兒一同在城外林子裏暈倒, 還死了四個轎夫,如今銀仙兒瘋了,楊姝又死了, 必是四個轎夫的冤魂索命來報仇了。

也有人說是齊宇林帶着楊姝去城外意圖不軌被拒後惱羞成怒, 失手把她殺死的。

可衆人不解, 齊宇林與楊姝本就是未婚夫妻,來年便要成婚的,何須急于一時?因為此事, 就連齊卉在白月城中的形象也受損, 齊卉勒令齊宇林在楊姝入葬前不許出門,也不要去理會街上傳的風言風語。

齊宇林好好答應了齊卉不出門,卻在齊卉唉聲嘆氣去楊家乞求原諒時離開了家。

齊家與楊家距離不算太遠, 出了他家門的這條街站在街道口,便能聽見楊家那邊的哀樂之聲。

齊宇林站在街前, 多日來不曾好好休息吃飯過, 他的身形也瘦了一大圈。他遠遠看向楊府,看見石獅子前頭被風吹起飄搖而過的引魂幡,齊宇林的呼吸停了許久, 久到他本能地大口喘氣, 這才覺得眼前一陣泛黑, 眩暈地扶着牆站穩。

定了定神, 齊宇林沒去楊家, 而是轉身去了平樂街。

平樂街裏幾個寫詩作詞的文人見到齊宇林紛紛愣住, 他們都知道楊姝才去世,還是因為齊宇林看守不當導致的,卻沒想到他平日裏表現得對楊姝那般青睐尊重愛護有加,卻在楊姝死後第二日便到秦樓楚館來了。

一行人見了他仿若見了怪物,眼神中的鄙夷與震驚像是一把把利刃,從齊宇林的背後穿過他的身軀,直紮在他的心上。

齊宇林原也是百折不撓之人,在這一雙雙眼神下竟生了一絲退意,他有些混沌,像是知道自己接下來在做什麽,又不知自己究竟該如何做了。

他站在若月館前,看向裏頭正在聽曲玩樂的各種人,他與此地格格不入,站在門外也不像個是來找女人消遣的。門前的小厮還好言相勸,讓他先回去,過幾日再來,免得被旁人指點,今後背上罵名。

是啊,齊宇林知道,他今日若踏入了若月館,來日便再也不得為自己正名正身了。

可他若不踏入若月館,真正的楊姝就要再多受一分折磨。

齊宇林此行,宛如赴死,他也有過猶豫,但猶豫一晚足矣。楊家為楊姝辦喪,便是斷定了楊姝死亡,哪怕他帶着銀仙兒去楊家見了楊家衆人,他們也不會承認真正楊姝的身份,更不會相信他們親眼所見的事實。

這世間的人再荒唐,又有誰會認為自家兒子養在青樓裏的情人,會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換魂一事周大人既不提,便是想要就此揭過,齊宇林只是一介文人,一個書生,他改變不了什麽,便唯有從心出發。

齊宇林還是踏入了若月館,他見了館主,将這些年攢下來的錢統統給了對方,要為銀仙兒贖身。

小屋內,若月館的館主看向面前厚厚的一沓銀票震驚許久,再擡眸看向齊宇林,心道世間男人的心可真是涼薄,卻也沒想到有人能涼薄得這麽快,未婚妻才死,這便上趕着要來贖未來大舅哥的情兒了。

館主看輕了齊宇林,但終是為了這一筆不小的錢財動心,還是收下了銀票,交出了銀仙兒的身契。

如今的銀仙兒神智混沌,早就不能彈琴跳舞,上次氣跑了楊聯,恐怕也不會再招楊聯喜歡,留在若月館已是無用。

銀仙兒的房中不再有以往濃濃的香味,而是淡淡苦澀的藥味,這些天她受夠了打,也被人磨平了意志,已然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任由旁人搬弄。

齊宇林到時,見到的便是一副破敗模樣的銀仙兒,她像是一張畫,随時都能被風吹走。

見到館主,銀仙兒害怕地哆嗦了起來,她不敢去床上,便一直睡在地面,一直縮在角落,在她見到齊宇林那一瞬,眼眸中的光亮了起來,又很快暗淡。

有人與她說,楊姝死了,楊家正在辦喪。

若楊姝死了,那她過去十幾年的記憶是什麽?她所經歷的是什麽?她這具身體,又是什麽呢?

她再也不能是她自己,也永遠不會是她自己了。

館主道:“從今兒個起,你就是齊公子的人了,館內的東西一應不得帶走,只許你收拾兩件衣裳,穿得整齊些便與齊公子去吧。”

館主言罷便離開,房中只留下齊宇林與銀仙兒兩人,齊宇林站着,銀仙兒蹲坐在地上,她擡起頭仰望着高高的他,見他慢慢蹲下,與她齊平。

齊宇林問:“你記得我是誰嗎?”

他沒問認得與否,只問她記得與否。

銀仙兒張了張嘴,緩緩搖頭:“不認得。”

齊宇林的眼神有些失落,眼眶也紅了些,他失聲一笑,只扶起銀仙兒道:“不認得也沒關系,今後就認得了。”

齊宇林帶着銀仙兒離開了若月館,銀仙兒走時換了身幹淨的衣裳,戴着帷帽,瑟縮地跟在了齊宇林的身後,終于離開了這些天如同巨大怪物一點點吞噬她的牢籠。

她獲得了自由,從此罵名卻追上了齊宇林。

當天齊卉聽聞齊宇林去了秦樓楚館立時回家,一回家瞧見坐在家中的銀仙兒,他連忙拿起棍子朝齊宇林身上抽,第一棍子下去時齊宇林險些就被抽吐出一口血來,可他直直的腰并未彎下。

銀仙兒吓了一跳,她沖過去要攔齊卉,她有許多話要說,可她什麽也說不出口,那些荒唐事都随着楊姝身死而掩埋。

那她是誰呢?她除了是銀仙兒,還能是誰?又能為齊宇林說什麽?

齊宇林攔住了她,他居然還朝她笑,啞着嗓音安撫她道:“沒事的,讓他打,今後我還要做出許多混賬事,總要讓他打夠了消氣了才行呢。”

那些混賬事是什麽?銀仙兒不敢開口問,可她從齊宇林的那雙眼裏看到的卻不是一張妩媚動人的臉,他好像真的能看見她,看見楊姝,他看她的眼神,與過去一樣。

齊卉打了齊宇林十棍,打得他站都站不起來,可齊宇林仍咬着牙不肯将銀仙兒送走,于是齊卉便被他氣走了。齊卉去了棋社,晚間只有銀仙兒照顧着齊宇林。

燭燈昏暗,齊宇林一背的傷,血跡粘着衣服與爛肉,需要用剪刀一點點剪下來,大夫來過又走了,留了兩副藥,銀仙兒便在一旁熬藥,為他擦血塗止血藥。

兩個藥爐上的藥一碗是給齊宇林的,一碗是給銀仙兒的,她的身體也未好全,弄得滿屋子都是藥味兒。

齊宇林見銀仙兒先是皺着眉頭一口氣将藥喝空了,再從旁邊藥渣裏撿來了幹橘皮含在嘴裏,而後把藥端給了他。

被齊宇林從楊府帶出來的黑貓聞到了血腥味兒,從院子裏竄入了小屋的窗框上,它就蹲在那兒,擡起前爪舔了舔毛,看屋內一派安靜和諧之相。

銀仙兒見到了貓愣了愣,再看向齊宇林,眼神複雜。

齊宇林喝下藥,又問她一句:“現在記起我是誰了嗎?”

她不敢說話,不敢回答,她怕她說自己是楊姝,齊宇林也會當她是瘋了,與若月館中的那些人一樣打她,罵她,侮辱她,否定她。更何況楊姝已死,楊姝已經死了。

銀仙兒的沉默,讓齊宇林輕輕嘆了口氣,可他還是無所謂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有一個秘密,我亦有一個秘密,等你有一天對我的秘密感興趣了,便将你的秘密告訴我聽,我們交換,好不好?”

齊宇林開口:“案臺左側抽屜裏有一包杏仁糖,你可以拿了吃。”

随後他又道:“杏仁糖下有一面錦布,錦布下有一本詩詞集,若嫌悶,也可拿去看。”

銀仙兒是不識字的,但楊姝識字,楊姝知道那是哪家的杏仁糖,以前齊宇林總買來給她吃,翻開錦布,那下面的靛色書封上寫的是——郭安百集。

遙遠的記憶畫成了另一個人的人生,那時的楊姝只有幾歲,識得千字,卻有些冒失,她不願與娘親去廟會,便去文墨街上新開的書齋看書,楊府的家丁在書齋門前守着。

小楊姝找了許久,才看見了一本放在架子上的“郭安百集”,她夠不着,轉身去推了小梯子,再看那本書已經被別人拿走了。

十二歲的齊宇林被一個粉色的小團子跟了半個書齋,他好不容易找到一處有風有花的清淨地,那粉團子卻還像個小尾巴似的随他到了那處,鼓着一張臉看向他,一副氣急敗壞又有些委屈的模樣。

“小姐有事?”齊宇林問。

粉團子道:“那書、我先看到的。”

“我先拿到的。”齊宇林道。

粉團子有雙圓溜溜的眼睛,水潤潤的,一委屈起來立刻就落了淚珠,她雖皺眉瞧着兇,脾氣卻是個極軟的人,說哭就哭了,哭聲還很小,嘤嘤地叫人恨不得立刻對她道歉。

于是齊宇林也這麽做了,他對粉團子彎腰致歉,再将“郭安百集”攤在桌上,對她道:“那不如我們一起看吧。”

粉團子擦了擦眼淚,極好哄,吸着鼻子道:“好。”

齊宇林記得粉團子的衣服上繡的是桃花,記得粉團子發上戴的是一朵石榴花,豔紅的顏色顯出了幾分俏皮。她的身上還有些奶香,甜膩膩的,像杏仁糖。

粉團子問他名字,齊宇林往日只會向別人說自己的名,這次卻提了不常說出去的字。

他說他叫子期。

杏仁糖是那家杏仁糖,郭安百集亦是那本郭安百集,齊宇林仍然還是過去的齊子期,變得只有一個楊姝而已。

齊宇林道:“沒關系,你今日記不得我,明日我再問,或許明日你就記得了。”

楊姝從未真正忘記。

這世間的情與愛,是靈魂之間的羁絆與融合,換了一具身體,只要魂魄未變,愛亦會不改且延續嗎?齊宇林不知自己将來會如何,也不知等到千夫所指之時是否會為今日之舉後悔,但他知道,人不能逆着自己的心意行走。

或好或壞,或被理解又或被辱罵,那都是他今後要承受的果。

現在的齊宇林,能承受這些,也願意承受這些。

齊宇林之行,終究是被整個白月城的人看不起,齊卉因為銀仙兒住進家裏已經許久沒有回家了,整日待在棋社裏,心中五味雜陳,又不知該找誰說。

便是齊卉那樣聰慧的人也有了借酒消愁的一天。棋社老板也知他家變故,雖不知平日裏看上去好好的齊宇林怎麽就像中了邪一樣成了那貪戀美色道德淪喪之人,但他還是同情齊卉,便讓齊卉在棋社住着。

這一日棋社老板拿着兩本棋譜朝齊卉屋裏走來,道:“這是早前與你下過棋的人送來的,說是你留在畫舫被他們撿到了。”

齊卉看見棋譜,立刻知道來者是誰,他沉着臉色,過了許久才接過棋譜對棋社老板道:“我去去就來。”

他拿了一壺酒,磨蹭了會兒又匆匆出了無憂社,遠遠看見那兩個已經走到街前的身影。

齊卉踉跄着跑過去,叫住了他們。

“公子,姑娘!”齊卉跑到二人前,心如擂鼓,臉色慘白,眼神飄忽,卻還是将手中的酒壺遞給了阿箬道:“多謝二人還書,這是白月城的酒,臨行前贈別一飲,也算是老朽送知音了。”

阿箬聞言,心中有些詫異。

她以為齊卉應當是厭惡她的,畢竟如今齊宇林在白月城的名聲全都與楊姝之死有關。以齊宇林如今的行徑,今後怕是不能為官了,而他在白月城全無臉面,即便一身才華也未必能當個私塾先生,他若一直在白月城,那将一生受名聲所困。

齊卉曾為太子師,怎能忍下這口氣?

那夜從亂葬崗離開,衆人都認定了是她蠱惑了齊宇林将楊姝帶到深林殺了楊姝,又仗着自己的本領逃避王法,輕松離開。

阿箬以為齊卉怕是不願見到她,這才特地讓棋社老板代還棋譜,沒想到齊卉還是追了出來。

齊卉道:“就飲一杯吧。”

阿箬垂眸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酒杯,心頭一跳,再看齊卉,他好似老了許多。一生官名,為兒子所累,也不知齊宇林所行究竟是對是錯,但這世上諸事難兩全,阿箬解不開,也幫不了他們。

“那就飲一口。”阿箬道。

寒熄拉着她的手,臉色沉了下來:“不喝。”

阿箬一愣,朝他看去一眼,再見齊卉顫抖着的嘴唇與舉杯的手,輕輕嘆了口氣:“沒事,就一口。”

杯中有毒,她知道。

齊卉終是恨她的。她知道齊卉是将齊宇林一切行為轉為了她的蠱惑還未消失,他應當是怨恨她殺了他的好兒媳,毀了他的好兒子。

阿箬想她又不會死,只是不知這一杯酒下肚,又能否叫齊卉解恨,安心呢?

阿箬端起酒杯,一口喝下,齊卉見狀,為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雙眼神顯出了畏懼與蒼老,可還是下定決心道:“一路好走。”

他正要擡臂去喝,那杯酒的杯面便被一把展開的銀花折扇蓋住了,阿箬朝他一笑,道:“齊先生已年邁,酒多傷身,莫貪飲的好。”

“你……”齊卉愣住了。

阿箬沒與他告辭,牽着寒熄的手便離開了,她阻攔過齊卉一次,想必他也沒有膽量在他們走之後再飲下毒酒一并赴死。

齊宇林與楊姝今後如何,齊卉如何,那都與阿箬無關。

錯亂了他們人生的人是朱謙,不是她,她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職責,将那些該死之人殺死。楊姝可憐無辜,她也沒有錯,她無需為他人的悲哀承擔責任,阿箬是這樣告誡自己的,可她的心裏仍有些不痛快。

“你不該喝。”寒熄的聲音聽出了些許不悅的情緒。

阿箬擡眸看他,眨了眨眼:“我不難受。”

沒有疼痛,也沒有嘔血,齊卉下的是比較厲害又溫柔的毒了。阿箬才這樣想,便察覺到眼前的寒熄好似變成了幾重幻影,這一瞬她頭腦昏沉,腳下虛浮,竟有些站不住。

身子一歪,阿箬撲入了寒熄的懷中。

一陣幽冷的花香撲鼻,阿箬被這一口香味糊住了理智,她立刻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怎麽了,毒未奏效,酒勁兒卻上來了,可區區一杯酒,也不該讓她渾身癱軟無力,思緒也受堵。

寒熄摟住了他,看見她額前的汗水,拇指擦過,卻在她的眉心處擦出了一片金色的痕跡,随着光芒照過,那些金色褪去,又成了白皙的皮膚。

天旋地轉之下,阿箬的呼吸稍稍有些困難,醉酒讓她的理智坍塌,感性上湧,膽子也變得大了起來。她的一切行徑越過了心中劃定的分寸,她不受控地仗着着一股突如其來的醉意,膽大妄為地勾住了寒熄的肩,還朝他笑彎了眼。

“神明大人,長得真好看。”阿箬說完這話,踮起腳朝寒熄湊近,似乎只要靠近他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看清他每一根睫毛,看清他的眼底,看清他眼中暈神的自己。

阿箬從未有過這樣放縱的一刻,仿佛天地間僅剩她與寒熄,不必去想過去或未來。

人說,不争日月,只争朝夕。

于阿箬而言,寒熄不是她的朝夕,而是她的日月,是她仰望不可觸及的存在。然而這樣的人就在她醉暈無畏的這一瞬,像是從日月變成了她可肖想的朝夕。

于是她牽住了日月,擁住了朝夕。

寒熄似乎是輕輕嘆了口氣,阿箬眉心的金色又閃出來了,那是仙氣查出身體毒素後正在清理一遍她的五髒與四肢百骸。

仙氣巡游全身的速度取決于毒的深淺,若是一般的毒,便只會使人眩暈失力,似是酒醉一場。若是自身損耗過大,仙氣巡游的速度就會很緩慢,反應而來的情況便是重度疲憊甚至會喪失呼吸、心跳,陷入假死沉眠等待一切複原。

阿箬的現狀,便如酒醉。

寒熄知道,所以他才不想讓她喝那一杯酒。

“神明大人是我遇見過的,最好最好的人。”阿箬的心情實在有些微妙,整個人飄飄然,她像發覺自己說錯了之後立刻改口:“不!是最好最好的神。”

街上行人很少,可始終是有人在的,當街摟抱本就是不雅之舉,阿箬說話的聲音還不加收斂,整個人幾乎黏在了寒熄的身上,一邊說,一邊笑。

爬了滿牆的飄香藤散發着淡淡的香味,寒熄還記得這個地方,上次也是在這裏,阿箬化作了隋雲旨的模樣與他手牽手結果被人注目,今日又是在這兒被人偷偷瞧着。

寒熄斂神,于這條街尾下了結界,隐去了二人的身形。

眼看着阿箬踮起腳朝他越湊越近,寒熄摟着她腰的手沒忍住收緊,指尖壓着的軟肉使得阿箬有些癢,她扭了扭腰,蹭得寒熄呼吸一窒。

于是他手中稍稍用力,按住了她不安分的腰不許她亂動,又深吸一口氣,頓了會兒,問她:“那阿箬,遇見過幾個神?”

阿箬豎起一根手指,對着寒熄笑得眉眼彎彎。天上地下,只此一人能在阿箬的心裏,落得“最好、最好”這幾個字。

看着阿箬眉眼彎彎,當真心情很好的模樣,寒熄的嘴角也不自覺地跟着挂上了一記淺笑。他的目光很溫柔,茶色的瞳孔在陽光下幾乎顯現成金色,可裏面倒映出的阿箬很清晰,因為他的眼裏,也只看得見一個阿箬。

寒熄想,只要阿箬高興就好了。

“阿箬以後,不止會遇見一個神的。”寒熄的話很輕。

阿箬立刻開口:“就算以後遇見再多神明,您也是不一樣的。”

遇見的再多神明,都不是寒熄,都不會放出小銀雀讓她看見大千世界,不會诓她箬竹根,不會給她起名。

阿箬想離他近些,再近些,可模糊的視線總讓她覺得自己離寒熄很遠,短暫的回憶讓她誤以為自己還是過去站在樹下的少女,此刻仗着一股醉意,費力也想攀上那樹高枝。

于是阿箬雙腳一蹬,輕巧地跳上了寒熄的懷中,雙腿勾住了他的腰。寒熄自然接住,原先按在她腰上的手,變成了摟住了她的背,拖住了她的臀,以免她摔了下去。

暈乎的阿箬,果真有十萬個膽子。

她終于與寒熄齊平,終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們終于這麽近。阿箬笑得更開心了,那雙鹿眸盛着盈盈的光,朱紅色小口輕啓,說出了他曾經說過的話。

他曾說過:“青袖如波,曳地宛竹風,似竹影,食竹根,不如就叫你阿箬。”

寒熄聞言,桃花眼彎成了月牙狀,他的身體裏似乎有一團火焰,因為阿箬的一颦一笑而盛放燃燒。寒熄忍不住指腹的微癢,在她的背上流連,他将人摟得緊一些、再緊一些。

那些潛藏于他身體深處更熾烈的欲、望呼之欲出,寒熄摸不出門道,卻又有些迫切地想要與阿箬親近。他是沒有心跳的,可他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寒熄分明沒喝酒,也沒有中毒,偏偏在這一刻他如大醉一場,只想不管不顧。

有什麽東西偏離了,也有什麽東西失控了。

滿牆的飄香藤盛放,就連一些新長出來的嫩枝裏也迅速開出了花兒,就像要在這一瞬傾盡一切,燃盡自己的生命。

寒熄看着阿箬的眉眼,視線再落向她的鼻、唇,與潔白的脖子和纖弱的肩,他抿了一下唇,湊近了些。

阿箬的呼吸噴灑在寒熄的臉上,每一次都是炙熱的,似火燃遍全身。

他們越來越近,近到鼻尖互相擦碰,近到只要寒熄稍稍擡一下下巴,兩唇便能相貼。寒熄喉結滾動,桃花眼中迷離,他微微張開口,屏住呼吸,唇上擦過一陣柔軟,那是阿箬的臉頰。

她的頭歪在了寒熄的肩上,不輕不重地磕下,聲音囔囔地傳來:“暈啊,神明大人,我好暈啊。”

寒熄睫毛輕顫,他眨了一下眼,結界消失,秋風吹過飄香藤,繁花依舊。

“睡吧。”寒熄道。

“我不能睡,我要守着您。”阿箬費力睜着眼。

寒熄淺笑:“我守着你。”

“怎麽能……讓您守着我呢。”阿箬支着胳膊,發現她是徹底支不起來了,她無奈地嘀咕一聲:“不該喝的,酒勁兒好大……”

“嗯,所以,阿箬睡一覺吧,睡醒就好了。”

許是寒熄身上的味道太叫她安心了,阿箬果然抵抗不了那仙氣在身體裏四竄帶來的沖擊,混混沌沌地半暈不暈。她不知自己此刻正盤在寒熄的腰間被他抱着,也不知她方才那一垂頭錯過了什麽。

就連寒熄也不知道,若方才阿箬沒有頭暈,他會對她如何,那像是基于欲\望渴求親近的本能。

寒熄将她換了個姿勢,從腰間拉下她的腿後,将人打橫抱在了懷中,一路往客棧走去,看來今日又要留宿,走不成了。

便是暈了,阿箬也不忘喃喃:“神明大人,真好、最好。”

他好麽?

寒熄垂眸,目光落在阿箬的身上,如四月的陽光,他聞聲輕笑。

阿箬也好。

于寒熄而言,阿箬亦是這世間獨一無二,最好最好的,阿箬。

作者有話說:

叮,請神明接受欲\望,尊重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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