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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推了一下, 眼前的人紋絲不動。

眼看那道門鎖即将被旋開，情急之下她來不及多想，迅速将淩曜推進了一旁的卧室裏面, 将他往門後面塞。

淩曜被動地接受她安排的一切，整個人擠在狹小的空間內, 顯得很滑稽, 不由苦笑：“你确定要我一直在這躲着？”

“我媽應該是臨時來的，很快就走了。”她輕聲安撫他, 口氣像哄一個小孩，“你忍一下先別出來，這個點太突然了，我怕她沒心理準備。”

說話間，玄關那邊已經有了喚聲：“離離！”

蘇離沖他眨了下眼, 忙應聲出去。

她走到客廳, 臉上滿是意外：“媽，你怎麽突然來了？”

“我剛好路過，有點東西想帶給你, 見你車就在樓下，就知道你已經回來了。”

汪美怡低頭換鞋，手上提着一大袋子, 蘇離迎上去接。

她趁機又看了眼鞋櫃的門, 幸虧先前他進來的時候, 自己順手将他的鞋子往裏放了, 不然肯定得暴露。

汪美怡倒不會去翻鞋櫃, 她進來以後就在客廳跟廚房之間轉悠，一個人東張西望探來探去，從衛生方面到生活習慣問題喋喋不休數落了大半。

最後她終于閑下來，在沙發上坐定說：“這是我托朋友從國外帶來的保健品，你呀生活上太沒節奏，多少營養流失了，平時多補補身體，從今晚上就可以開始吃了。”

蘇離一一應着，根本不敢多答。

汪美怡見她一副無話可說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問：“晚飯吃了嗎？”

蘇離：“吃了。”

“外面吃的？”

“嗯。”

汪美怡嘆了口氣，又去撈自己拿來的袋子，拿出保鮮盒說：“就知道你外面沒吃好，我還特意炖了點肉來，趁熱吃幾塊吧。”

蘇離臉上有些為難，深知這一時半會走不了，便只能硬着頭皮順從。

汪美怡去廚房拿了筷子，走回餐桌邊專門看着她吃，又詢問味道甜鹹程度，下回想吃什麽。

蘇離默默答着，目光卻總是不經意往卧室方向瞟去，那扇門開的弧度沒變，他應該還藏在門背後，興許這會正順着門縫瞧向她這邊。

想到這兒，她就挺了下背，又不禁焦躁地想，要不要趁這機會順便就将這事給攤了。

但也僅僅只是一個念頭而已，下一秒她就想通，覺得還是另選一個恰當的時機，而且最好就是這幾天。

她這邊心底計劃着，嘴裏慢吞吞地嚼着肉，汪美怡突然又扯了別的話題說：“還記得上回那個張醫生嗎？”

蘇離突然覺得有些噎住，低頭咳幾聲，嘴裏含糊道：“哪個醫生啊？”

汪美怡恨鐵不成鋼：“都見過一面了還這麽不上心，你是想氣死我。”

蘇離不敢氣死她，摸摸鼻子說：“想起來了。”

汪美怡哼聲，又說：“想知道人後來怎麽評價你的嗎？”

蘇離感覺頭疼，她壓根沒想知道，尤其不想此刻躲在卧房裏的另一人聽見。

但她心裏明白，站在那個位置聽客廳裏的人講話，一清二楚。

她沒吭聲，汪美怡自動說下去：“人當着我面說的，說你氣質好人漂亮，看上去大方幹練，說不定能合得來，如果你也覺得不錯的話，我現在就把他的聯系方式……”

蘇離小聲打斷：“媽，我不是都說了，我不需要找了。”

“怎麽不需要找了？”汪美怡說完反應過來，“哦，就你上回說的已經找好了？找好了那人呢？你一不說名字二又不帶來給我看，我看你就是糊弄我，明擺着嫌煩不想考慮個人問題是不是？”

汪美怡越說語氣越急，蘇離匆匆咽了下嘴，擱下筷子不吃了，起身抽紙巾去擦。

她低聲央求：“能不能小點聲說話？”

汪美怡不明她意圖，繼續說：“你也知道要小點聲，那怎麽就不知道主動點呢？”

蘇離深深嘆氣，她不知道怎麽就在這問題上纏住了，看來她今天非得給個答案了。

怎麽說好呢？

她起身說去衛生間，為的是經過卧室時能朝裏看一眼，但走近了也什麽都看不見，門嚴嚴實實地擋住後面的一切。

不知道他現在在看什麽，還是說因為剛才的話想什麽，但願不要多想。

汪美怡看她故意避開，也暫時冷靜着不說了，多說多煩心，将剩餘的食物收起來幫放冰箱裏，然後又跟着去了衛生間。

蘇離正在洗手，見她媽進來，不由吃驚，想到旁邊一門之隔的人，吞咽了口水問：“怎麽了？”

汪美怡不提剛才那事了，進來後去找角落，說：“你那廚房地上髒得很，我拿拖把拖幾下。”

蘇離心神不寧地哦了聲，往裏走幾步讓了讓位置，側身去擦毛巾。

衛生間地方小，汪美怡掩上門找到拖把，再打開提了出去，剛要擡頭走路，眼前突然站着一人，頓時吓得不輕。

她驚愕瞪眼，話也說不連貫：“你……這……誰啊？”

蘇離正擦着手，聽見這話不由一怔，也吓得不輕，趕緊轉身走出來，就見淩曜挺着身姿站在門口，目光很是慎重，先是落在她媽身上，再是轉向她，不過幾秒又轉回去。

他朝門口的長輩微微颔首，抿唇致意，然後打招呼：“阿姨你好，我叫淩曜。”

汪美怡張了張嘴，愣了幾秒，回頭看自己女兒，問：“他是誰？”

蘇離完全沒想到他就這麽出來了，但事已至此，也正好沒必要遮掩隐瞞了，索性就昂首承認：“媽，他就是我說的那個人。”

一分鐘後。

三人從衛生間門口輾轉到了客廳。

兩廂互瞧，氣氛尴尬又沉默。

蘇離在短時間內給雙方泡了杯茶，擱在茶幾上，祈求能緩和點。

汪美怡打量久了，率先開口，話中倒是客氣：“你說你叫淩曜？”

淩曜點頭：“嗯。”

蘇離在淩曜身邊悄悄坐下，側頭看他一眼，打氣似的彎了彎唇。

他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掌心，揉幾下，讓她沒了緊張。

汪美怡瞥見他倆之間的小動作，默默看在心裏，面上也沒多嚴肅，繼續詢問：“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蘇離搶先道：“上回在山裏，他救了我，我們相處了幾天。”

汪美怡疑惑：“救了你？”

蘇離之前沒提過遇險那回事，這下不知道怎麽解釋，手上被輕捏了下，淩曜接話道：“她在山裏迷路了，車開到溝裏，被我們遇上就幫了點忙。”

汪美怡明白後點了點頭，臉上也有了一絲笑容：“那是緣分了，照這樣說來，你的職業是什麽呢？”

關鍵問題來了，蘇離設想過很多次也不知該怎麽解釋好，當事人倒是謙虛接口了：“在警局工作，是個基層。”

汪美怡明顯感到意外，但也有些興趣上來了，進一步問：“具體哪一塊呢？”

淩曜沒多猶豫：“禁毒。”

蘇離沒想到他就這樣說出來了，一點兒也沒遲疑停頓，仿佛已經知道對方要問什麽。

汪美怡有絲困惑，再次确認：“是內勤？”

淩曜手上輕握了握，說：“在外面跑的。”

“在外面的。”汪美怡跟着說了遍，自己又理解了下，“那是去查毒的？”

淩曜說得委婉點：“也會去對方那兒探底。”

饒是汪美怡再不解，此刻心底也明了他的話是什麽意思，暫時不做評價，低下頭拿起茶杯輕吹，到嘴邊抿了口。

蘇離內心有些不确定，适時插了句嘴：“媽，他現在處理一樁大案子呢，等案子完結了，我還打算讓你們好好見個面的。”

汪美怡沒回應，似乎在想什麽事，讓蘇離的話成了空氣。

蘇離心中愈加七上八下。

就在這時，淩曜打破氣氛，鄭重開口：“阿姨，雖然我跟蘇離認識不久，但很久之前我就聽說過她，跟她在一起也并不是一時興起，這一點希望您能放心。”

汪美怡聞言擡頭，詫異道：“很久以前，怎麽聽說的？”

淩曜目視對方：“從蘇離父親那兒。”

汪美怡果然怔住，她放下杯子，眼神去朝蘇離确認。

蘇離輕點了點頭。

緊接着，她見淩曜态度如此坦白，自己也索性給母親解了惑，将蘇林儉先前跟警方的關系簡單解釋了一遍。

汪美怡聽完，吶吶道：“原來是這樣。”

她點了點頭，雖然一時無話，但明顯黯然神傷，勾起了心底的傷痛往事。

等過了會調整好，她又問起淩曜的家庭，他一一簡單作答，稱自己目前是一個人。

汪美怡算是徹底了解，想再問卻又發現沒什麽可問了，她低頭看了看時間，提出還要去醫院，就起身準備離開。

蘇離見她問完一通，最後也沒點什麽表示，內心不免忐忑，于是提出送她下樓。

汪美怡倒是沒拒絕，或許也是想有心想跟女兒單獨聊一聊，就在門口附近止步回身，對淩曜道：“淩先生在這兒多留一會吧，蘇離平時一個人，我也挺不放心的。”

淩曜客氣回道：“陪她也是我的責任。”

蘇離見兩人都客氣禮貌，拘謹得像是有意拉開一段距離，于是快速推她媽進電梯，只等趕緊下樓。

等電梯門合上了，淩曜的身影也消失了，小空間內恢複了平常的母女相處模式。

汪美怡看着電梯壁，開口就是官方語氣：“真了解透了？”

蘇離出來時忘記拿外套了，光穿着單薄的毛衣，此刻有些發冷地抱住自己，不禁抱怨：“你剛才問的也太多了，聽着就像專門針對似的。”

汪美怡說：“我這是正常詢問，哪個做媽的不問這些。”

說着她側頭看自己女兒，“現在就胳膊肘往外拐，看樣子接下來不管我說什麽都聽不進去了。”

蘇離一聽，似有結論，趕緊端正态度，親熱地拉過她媽胳膊，難得撒嬌一回：“人都給您見了，只要您好說，我也好好聽。”

汪美怡不吃她這套：“那你之前藏着掖着是心裏早明白我不會同意？”

蘇離自然不能順着她的話走，免得讓自己步入理虧，變着法往好的方向說：“我那是為了等時機成熟再讓你們見面。”

“那今天不是機會嗎？”

蘇離知道這一點上沒的争了，于是屈服，小聲說：“但後來不也讓你見上了麽……”

“那是人家自己不想藏了。”汪美怡點着她戳穿，“一看就知道是你出的馊主意，他要是今天真能躲到我走了，大概也不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蘇離争道：“是我讓他來的，如果他不想說，我當然不會讓他為難。”

話剛說完，電梯到了，兩人走出電梯，到了外面的小道上。

汪美怡憋了很久的話，等到四下無人，終于說出口：“反對你，你肯定是要跟我反抗的。看得出你喜歡他，但這人沒什麽背景，過去怎樣也沒人知道，雖然短時相處下來還算是成熟穩重，不過我勸你再暗中多觀察下。”

蘇離看着前路，不明白：“什麽意思？”

汪美怡：“一個職業不能否定一個人，相反，一個職業也不能代表一個人。這麽說，你懂了嗎？”

蘇離經她提醒，有些醒悟過來，迷茫了下，但很快點點頭：“我肯定。”

汪美怡看她：“你肯定，肯定什麽？”

“我想跟他過日子。”

夜風一吹，身子更抖了，但話卻說的很堅定。

……

等蘇離再次回到樓上，換做了淩曜給她開門。

蘇離搓搓手進去，見他穿上了鞋子，愣住：“你要走了？”

“嗯。”他表情有些平靜冷淡，似乎受剛才的談話影響。

她将背後的門關上，堵在門口沒動：“那是在等我？”

淩曜點頭：“打聲招呼再走，你進去吧。”

她不讓，兩眼盯着他看：“什麽都沒說就走，你逃避什麽？”

他沒正面回答，扯開道：“你跟你媽聊的還行吧，她是真關心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她點頭：“我爸走了，确實只剩她對我好了，現在她希望我能找個人，好好對我。”

他原先低着頭，此刻擡起來，看着她。

她繼續說：“我之前接觸過別的男人，說實話都沒感覺，他們的确對我好也說會照顧我，但我不喜歡，所以完全沒辦法。我想在最好的時光裏，能遇到一個相互喜歡的，以前這對我來說是一個難題，但是現在你把難題破了。”

他目光筆直，眸中閃着某種情緒，仍舊不發一言。

“你把難題破了，現在卻要走了？”她沉着呼吸問。

他終于開口了：“有時候，喜歡在沒有保障的生活面前，不值一提。”

說完，他走近，打算跟她錯身。

她歪身一步，嚴實地堵住門把手，“你說得對，所以我跟我媽談好了。”

他頓了頓，沒擡頭：“是嗎？”

她拉住他手臂：“我說我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