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稱呼問題

或許是因為飛來的乒乓球吸引了中也的注意力，也有可能是因為從乒乓球館裏發出的噪音讓他有點分心，又說不定是眼下這昏暗的環境和那個看起來很弱的小姑娘導致了中也的戒心不足。但不管出于怎樣的原因，眼下的事實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中也被藏身在後方的花見悄然偷襲，還被她的和弓精準命中了後腦勺。

被玻璃纖維材質的堅硬和弓砸中的那一刻，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砰”一聲巨響，疼痛瞬間在顱骨內炸開了。随之一同而來的微弱眩暈感試圖将中也推倒在地，然而中也卻依舊是站着，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甚至連脊背的弧度都沒有彎曲分毫，只是帽子稍微歪了那麽一點點而已。

他站得挺拔，甚至連腳尖都沒有挪動分毫，仿佛這一擊無事發生——盡管他确實被打得很疼沒錯。

但這反應可就有點出乎花見的意料了。她倒是沒有奢望打這一下就能讓中也五體投地，可也沒有想到，中也甚至都沒有踉跄一下。

她知道，自己的力氣小得可憐，可這一下她可是用盡了渾身上下所有的氣力了啊。不管再怎麽說，多少都應該能對眼前的這麽男人造成哪怕一點點實際可見的影響吧？怎麽會無事發生呢！

這也太尴尬了吧……她是揮弓打了個空氣嗎？

現在該怎麽辦才好。是不是應該再打一下？或者是用和弓敲他的腳踝，讓他失去平衡摔倒？

不等花見想出恰當的對策——甚至連和弓都來不及收回，整把弓忽然被一層微弱的紅光籠罩住了。

這種不詳的顏色看得花見有點心慌。她下意識松開了握着和弓的手，可卻還是晚了一點。

紅光爬到了她的身上，将她完全包裹了起來。

片刻的失重感讓花見心慌不已，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麽，然而只握住了空氣而已。下一秒，一股無形的沉重力量将她往地上壓去。

雖然被小聰明和不謹慎坑了一把，但不管怎樣，中也都不是花見這種普通人能夠輕易打敗的對手。

她下意識地閉緊了眼，心間隐隐猜到，自己這是要被狠狠地丢向地面了。

就像一塊破抹布那樣。她甚至想象出了那會有多麽的疼。

但是沒有。

那無形的力确實是毫不留情地壓着她直朝垂直向下，但不知為何卻又在她的身體碰上堅硬的混凝土的前一刻忽然變換了方向。沉重的壓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失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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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料之中撞向水泥地面的可怕痛感并沒有降臨，花見倒覺得已經像是被輕柔地放置在了地上似的。

“你出局了。”

從不遠處傳來的冷淡的聲音，那是來自中也的。

他低垂着眼眸，看了一眼手表。

“一個小時到了，出去吧。入職測試結束了。”

他向花見伸出手，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謝謝。啊……等一下。還有東西沒拿……”

花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還沒來得及站直身子，一顆乒乓球就飛了過來，直接砸中了她的額角，倒是不怎麽疼，可她還是忍不住發出了“嗷”的一聲。

她好像聽到中也正在偷笑。

好吧……躲不開乒乓球什麽的，确實是值得嘲笑的事情。

她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往旁邊邁了一小步，繞開乒乓球的運動軌跡，走入乒乓球館內，關掉了正在運作中的自動發球機。

适才正是利用了自動發球機丢出的乒乓球，才成功地吸引了中也的注意力，讓躲在二層半樓梯平臺上的花見得到了偷襲的機會——但不得不說，這個偷襲的機會真的被她運用得非常失敗。

這款自動發球機的開關是旋鈕式的設計，所以花見很容易地就可以用繩子把箭緊緊固定在開關上。

另一端繩索連接着大門。如此一來，門一旦被打開，就會讓自動發球機啓動了。

所以在中也踢開門時，會有一堆乒乓球向他飛來——然後又遭遇了一發和弓重擊。

“靠自動發球機實現了你的小聰明計謀嗎？”中也斜眼盯着這個略顯老舊的機器，輕輕地冷笑了一聲，“如果不是運氣好遇上了自動發球機的話，你準備怎麽辦？躲在這裏等着被我發現嗎？”

“不是運氣好。我正是因為知道這裏有自動發球機，所以躲到裏面來的。”

花見看着他，神情認真，淺色的眼眸中似乎漾着一種難以看透的真切。

但這話的意思，中也并沒有聽明白。

“你怎麽會知道這裏有自動發球機？”

“唔……”花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說，“這個……是因為都市怪談啦。”

學長們所讨論的那個都市怪談，完整的版本應該是，某日在無人舊城區的歇業乒乓球館中傳出了啪嗒啪嗒的聲音，像是有人正在裏面打球。這樣的聲音每一天都會響起，可是卻沒人敢去那個乒乓球館報警。大家都覺得那是鬼魂在作祟。

但真實情況是，乒乓球館的老板賣不掉店裏的器材和工具，所以就只好一直放着，又恰好被某個流浪漢發現了，便破壞了歇業的乒乓球館的大門，溜進來偷偷用自動發球機打球。

後來的結局是，警察發現了他鬧出來的“好事”，嚴肅地把流浪漢教育了一番。而後那個流浪漢就不敢再來了，只留下衍生出來的都市怪談依舊流傳在人們的口中。

“哦……這樣啊。”

這個啼笑皆非的故事讓中也無話可說，只是摸了摸後腦勺，不快似的一撇嘴。

他的頭還是很疼。不得不說，那一下确實是砸得挺狠的。

花見很敏銳地注意到了中也的動作，不免有些愧疚——畢竟這一下可是她打的啊。

她不安地撫摸着和弓，小跑了幾步，追上中也的腳步。

“您還好嗎，我是不是打得太疼了？對不起，我那時有點沖動，也有點着急。真的真的很對不起，呃……那個……”

花見下意識地想要喚出他的名字，可卻忽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請問該如何稱呼您呢？”

“中也。我叫中原中也。”

花見了然般點了點頭：“哦哦……中也前輩，對不起。”

聽到自己的名字後加上了“前輩”這麽個尊稱，中也頓住了腳步，回頭看着花見，眼中似乎是有幾分……震驚。

他一直覺得“前輩”是個很學生氣的用詞，而“學生氣”又是個離他很遙遠的詞。所以前輩這一稱呼，也理應離他很遠才是。

可是此刻他卻被一個素昧謀面的少女稱為“前輩”，總覺得好像有幾分別扭似的。

但他好像……并不讨厭被她稱為前輩。

中也收回目光，繼續盯着眼前這條積滿塵埃的小路，一言不發地走着。沉默間，他已經完全适應這個稱呼了。

但他的這番心情轉變，花見是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反倒是因為他剛才的不言和突然回頭，而感到了幾分隐隐的慌張。

“我這樣稱呼您合适嗎嗎？”她小聲問着，“如果您覺得這個稱呼很失禮的話，我可以……”

“這樣就好。”中也打斷了她的話，“叫我前輩也沒關系。”

當年的中也是這麽說的。

但是現在的中也已經不這麽想了。

“沒想到你直到現在居然都還叫我前輩。”

他嘆着氣說。

被女朋友叫做前輩什麽的……總覺得有點奇怪。

他更想要親昵一點的稱呼啊！

“咦？”正費勁地将和弓收回到弓袋裏的花見聽到這話，猛然擡起頭來，困惑地眨了眨眼，“您不喜歡這種稱呼嗎？”

“也不是不喜歡。”中也輕咳了兩聲，“你以後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不必加尊稱。”

直接用名字稱呼的話，那就是……

“……中也？”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念出他的名字時，似乎裹挾着幾分無形的缱绻，落在中也耳中，竟讓他一陣心顫。

中也慌忙別過頭去，不争氣地紅了臉，連耳廓都染上了一層緋色。生怕被花見發現自己的異常，中也欲蓋彌彰地咳嗽了幾聲，還擡起手擋在臉旁，将上揚的嘴角偷偷藏了起來。

只是被叫了叫名字就臉紅害羞成這樣，這反應未免太過誇張了一點，要是被別人(尤其是太宰)知道了，絕對會被狠狠地嘲笑一番。

中也如此想着，用力摩挲下巴，幾乎快要把自己的整張臉揉變形了，但總算是讓自己稍許冷靜下來了一點，卻忽然感覺到一只溫暖的手碰上了他的後背，輕緩地撫摸着。

“沒事吧？是哪裏不舒服嗎，前……中也？”

又被叫了一聲。

幸好這回中也表現得很冷靜。他沉着臉，藏起所有悄然的歡欣，微微搖頭：“我沒事。”

“呼——那就好。”花見舒了口氣，用力扣上弓袋的金屬扣子，“不過，我真的不習慣直接以名字稱呼您呢……因為您比我年紀更大嘛。”

中也心裏咯噔一下。他忽然冒出了不太好的預感。

“我可不可以繼續用前輩這個稱呼叫您啊，前輩？”

這就已經改回來了。

猝不及防，中也受到了沉重的打擊，輕快的心情也瞬間跌落谷底。他繃着嘴角，努力不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副哭喪着臉的表情，盡管他已經悄悄地在心裏掉了幾滴眼淚。

無話可說，也沒有任何異議可以提出。中也只能順從地點頭。

“行吧……行吧……前輩就前輩……”

他的反應看起來奇奇怪怪的，讓花見忍不住了多看了他幾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花見好像從中也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絲……

……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