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騙子◎

一連幾日,那些黑衣侍衛都沒回來,宮殿裏持續空蕩起來,朝辭原本放下的心又疑惑起來,有心想問,又怕問了暮遠将他們叫回來,反倒害了他們,便算了,仍日日泡在藏書閣,藥理倒是一日比一日懂的多。

朝辭每日起床都要去宮殿前瞧瞧,可接下來的五日,仍舊空無一人,她開始覺得不太對,便試探的問暮遠,暮遠只道:“不是你叫他們休息麽?”

她只能點頭,但心裏的疑惑愈來愈重,她不再去圖書館,而是在附近漫無目的的搜索,這日,走着走着,忽而踢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那東西受力後咕嚕嚕往遠處滾。

朝辭仔細一瞧,竟是一只骷髅頭。

這很不對,這片她仔細打掃過,所有的枯骨都被她清理的幹幹淨淨,不應該有這種東西。

她心裏一涼,接着往不遠處搜索,很快又發現幾只,這麽多,那絕不是意外被野獸叼過來,這裏能動的只有她、暮遠和黑衣侍衛們,這些,該不會是那些黑衣侍衛的……

她有些不安……

·

暮色沉沉。

朝辭坐在空無一人的寝宮,望着桌前的鈴蘭發愣。

忽而一只蒼白的指伸過來,将鈴蘭碰的輕輕搖晃,朝辭擡眸,瞧見霜月下的年輕男人。

一身冷意,忽而降臨。

朝辭壓下心中忐忑,在儲物袋裏掏了掏,掏出一把玲珑可愛的黃色果子,她雙手捧給他,笑:“這是今日特意為你摘的。”

他坐在她對面,不接,只伸手在她掌心挑,挑的慢,指尖不時碰觸她掌心,酥酥麻麻。

朝辭忍着不将手撤回來,刻意輕松的問:“宮殿不修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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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撚起一顆果子送進口中,又接着在她掌心挑第二顆,意興闌珊,将那果子撥來撥去,指腹劃過她細、嫩的掌心,她便微微發抖,又努力克制。

他慢聲道:“你想要宮殿接着修?”

他靠的近,神情有些懶散,朝辭便更察覺到他的冷意,她刻意忽略掌心的觸感,道:“也不是,就是有些好奇,那些黑衣侍衛去哪了。”

暮遠指尖一頓,沒回答,撚出一顆果子遞到她唇邊,她注意力被分散,下意識張口,那果子便被摁進口中。

齒間慣性用力,酸澀感猛然炸開,她手一抖,果子悉數抖落,暮遠眼疾手快,盡數接進掌心。

朝辭握拳擋住嘴唇,小臉皺成一團。

一杯水遞到唇邊。

她伸手想接,那些果子又被重新塞進手中,她一愣,想說不是要這個,水杯卻忽而朝口中傾斜,她只好張口,溫涼的水便緩緩流進口腔。

他靠的極近,蒼白修長的指壓着青瓷,血色紅潤的唇與白到透明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朝辭忽而有些走神,不小心嗆了一口。

青瓷杯快速撤走,暮遠退了回去,溫聲:“好些了麽?”

朝辭捂着口舌,莫名有些不敢看他,她臉頰微微發熱,低聲道:“好了。”

暮遠道:“天色不早,睡吧。”

被他這樣一打岔,原本想問的都忘了,她含糊應了一聲。

他走過來牽她的手,她迷迷糊糊起身,努力片刻,還是将方才的事兒想起來,于是扯住他的衣袖,問:“那個,黑衣侍衛都住在什麽地方?”

暮遠薄唇一抿,神色沉沉,片刻後戾氣消散,輕快的道:“在密林深處。”

朝辭問清楚後,放下心來,爬到床上去睡。

暮遠回身吹熄燈火。

室內陡然暗下來,月色透過窗,落一地霜。

暮遠浸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他摸到青瓷茶杯,在掌心輕巧的轉了一圈,就着方才朝辭喝過的地方,将剩下的水一飲而盡。

·

朝辭一早便去了密林,沿途搜索,可走了幾個時辰,也未找到絲毫線索,她繼續向前,剝開枝葉,發現前方已是斷崖。

斷崖下方便是那綿延不絕的火海。

斷崖對面也是一片密林,朝辭不禁想,暮遠說的,會不會是對面那片密林?

可這附近沒有橋,靠近崖邊,靈力也被禁锢無法禦空,根本無法過去,硬要說的話,似乎只能從火海穿過。

朝辭想,也許這是唯一一條通道,畢竟火海從前沒傷過她。

她站在崖邊,幾多猶豫,被逼着跳是一回事,自己主動跳又是一回事,她到現在也不知道為什麽火海沒灼燒她,萬一這次下去,直接魂飛魄散,那該多慘。

可她想起阿木那乖巧的樣子,始終放不下,她一閉眼,正要跳,衣袖忽而被扯住。

她驚訝回頭,瞧見了惦記多日的阿木。

阿木病恹恹的,眼神有些恍惚,但手死死拽着她,低聲道:“別跳。”

朝辭很高興,反手抓住阿木的胳膊:“阿木,你沒死。”

休息多日的暮遠狀态較從前好上許多,扯下安神绫的他至少可以聽清她說的話,他原本不想再出現,可沒想到她竟要跳火海。

怎能為了一個枯骨傀儡做這種事?那下方可是巨劍封印,萬一有異變死了呢?

胸口積悶,神色郁郁,他道:“你為什麽會覺得我死了?”

朝辭:“你一連消失這麽多日,我又在宮殿附近撿到幾顆頭骨,便誤以為……沒事兒就好。”

阿木:“你覺得是暮遠殺了我?”

朝辭直接道:“是啊。”

“在你眼中,他是這樣的人麽?”

朝辭道:“他同我說過,沒用殺掉就好,我也親眼瞧見他殺了墜落的黑衣侍衛。”

暮遠頓住,這的确是他說的……

他沉默片刻,又問:“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朝辭道:“也沒有多好,只不過煮了一碗魚湯。”

“可你為了尋我要跳火海,這總不是小事兒吧?”

朝辭擺手:“聽着兇險罷了,我先前下去兩次都毫發無損,這次應當也無礙。”

她說的不算錯,可卻聽的他愈加煩悶。

朝辭只以為他病着心情不好,便道:“我近日學了些醫理,也許我能瞧出你的病症,我替你把把脈如何?”

果然是為了這家夥看的書,暮遠愈加生氣,冷着臉,想說不用了,她卻忽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怔,纖長的指便搭在他的脈搏上。

溫熱的觸感叫他一瞬間安靜下來,一句拒絕的話也說不出。

朝辭細細探了片刻,眉心緊擰。

他原本僵着身體,這會兒也軟下來,乖乖站着。

林中靜谧,偶有雀鳴,微風起伏,揚起兩人的衣擺。

暮遠的視線落在姑娘小巧的耳垂和修長的脖頸上,看的入神,她忽而擡眸,他猝不及防與她對上,慌亂移開,問:“你探出什麽來了?”

朝辭歉疚道:“我學藝不精,只會粗淺,摸一次,摸不來,要不過一會兒,我再摸幾次?”

暮遠低聲:“依你。”

他不鬧了,方才古怪的脾氣全都消散,像從前一樣乖。

朝辭看四周荒蕪人煙,便問:“你住在哪兒?”

他抿抿唇,随手指向遠處:“那裏。”

朝辭眺望,只看到樹林和野草,哪裏有房子的影子?

暮遠道:“今日天晚,你下次來瞧。”

朝辭收回視線:“行,你餓不餓?”

他對先前的蘑菇事件毫無陰影,立刻道:“餓。”

朝辭便帶着他重新鑽回林子,抓了一只野雞,拎着處理好的雞回來的時候,暮遠正将撿來的柴火堆成一堆,還在火堆上搭了支架。

朝辭點了火,将雞串上樹枝,架在篝火上,刷上薄薄一層油,緩緩轉動,雞肉很快滋滋作響,油煎的焦香四溢。

暮遠盤膝坐在草地上,盯着跳躍的火焰,問朝辭:“你總來尋我,不怕他知道麽?”

朝辭拿出調料罐罐,往雞肉上撒香料和鹽,她聞言道:“怕啊,所以我悄悄落了屏蔽陣,許婉兒那裏找到的,挺管用。”

暮遠:……

他冷靜片刻,才道:“怕可以不來。”

朝辭拿着小刀在雞肉上割上幾道,讓香料更好的滲入,随口道:“擔心你。”

暮遠聞言,眼眸一眯,他立刻垂下眼,強壓戾氣:“我有什麽好擔心。”

朝辭撇他一眼:“你看上去不太會照顧自己,每次出現都很糟糕。”

他道:“可這與你無關。”

雞肉烤好了,朝辭割下一塊,遞給他:“你幫我建房子,怎麽與我無關?”

暮遠一怔,不知該如何說,他接過烤好的雞肉,送進口中,木然的嚼了嚼。

朝辭望過來,他便道:“好吃。”

朝辭将烤雞拿下來,切成小塊,裝進盤子裏,擱在兩人中間,她挑了只雞翅,送進口中。

暮遠挑了顆果子,握在掌心,問:“若他不想你來見我,你還會來麽?”

朝辭輕快的吃着烤雞,吃的眼睛都眯起來,她沒感受到身邊人的複雜惆悵,只道:“他若不想,那肯定不來。”

暮遠眼眸微亮:“真的?”

朝辭道:“當然,我怕他對你不利,會殺掉你。”

暮遠眼中的光瞬間熄滅,他道:“只是因為這個?為了我?”

朝辭想,難道阿木還能對暮遠不利麽?他恐怕接近暮遠都不能,但她不想傷他自尊心,于是道:“嗯。”

暮遠手指收緊:“你與他同進同出,共處一室,我以為你們很好。”

朝辭瞧了他一眼,淡聲:“少打聽。”

暮遠:……

暮遠不,固執的問:“不好麽?你當時明明說仰慕他,想要留在他身邊。”

朝辭吃飽了,靠在樹幹上,惬意的看天,聞言眨眨眼:“這個你也知道?”

暮遠咬牙:“你當時說的很大聲。”

朝辭閉上眼,又道:“少打聽。”

暮遠氣悶,頹然靠在粗壯枝幹的旁側。

林間靜谧,午後光線柔和,穿過樹冠,斑駁明亮。

朝辭吃飽喝足,心态放松,軟綿綿靠在樹上,閉着眼,像是睡着了。

暮遠側眸,瞧見她小巧精致的側臉,微風吹拂她額前的碎發,天真可愛,看上去毫無防備。

她的裙擺亦在風中起伏,暮遠小心的伸出手,将那漂浮不定的衣角輕輕攥在手心。

眉眼低垂,眼睫微顫。

“你是不是……更喜歡待在我身邊?”

身側的姑娘沒有睜開眼,輕輕“嗯”了一聲。

指尖倏兒攥緊,冰冷的眼眸黑暗蔓延。

作者有話說:

暮遠:哼,騙子! o(一︿一+)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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