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月亮◎

抱着她的手微微發抖, 朝辭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她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眼睫濃密, 長而直,濕漉漉的。

他摁着她的腦袋, 将她摁向自己的脖頸。

“我上回咬了你,你咬回來。”

朝辭搖頭, 細軟的絨毛蹭着他肩頸的皮膚,她道:“不用了……”

暮遠模糊又含糊的道:“我想要一個,他沒有的……”

原是這樣想的……

朝辭想,不答應他他會一直難受吧?于是輕輕“嗯”了一聲。

黑暗中, 她摁着他的胸口, 仰起臉,将自個兒往上拽了拽,随後低頭,咬住他的肩頸,正要用力, 下颌被手指抵住。

他的聲音落在耳邊, 帶着笑意:“哪有人隔着衣服咬的。”

朝辭臉一紅, 往後退了退,軟聲:“那要怎樣……”

他緩緩道:“我上次怎樣你就怎樣。”

啊這……

瞧不見的夜色裏, 朝辭臉頰通紅,她發熱的腦子裏模糊的想起上回,知道要做什麽,但遲遲動不了手, 在黑暗裏騰騰冒熱氣。

青年笑了聲, 握住她的手帶到自己的腰帶處, 低聲:“先解這個。”

朝辭不想讓暮遠知道自己害羞蜷縮成這樣,故作冷靜,壓下亂跳的心髒,淡淡:“我知道。”

她佯裝鎮定,可手指抖的不像話,好不容易才扯開他的腰帶,衣襟散開,又往裏衣的系帶摸去,一不小心觸到他結實的腰身,閃電般縮回來。

滾燙的沉默。

暮遠低聲道:“阿朝……你在發抖……”

她嘴硬:“我沒有。”

哆哆嗦嗦又朝他裏衣摸去,拽住細帶,用力一扯,衣衫便盡數散開。

她不敢亂碰,只黑暗中往上摸索,觸到肩頭後,貓一樣兒湊上去,“啊嗚”一口咬住,尚未來得及用力,被一只手捂着腦袋一塊兒往內裏推,一直滑到他脖頸處。

柔軟的唇印在脖頸上,他喉結微動,嗓音低沉:“咬這裏。”

朝辭滾燙,身下的人亦滾燙,朝辭燒的神智昏沉,用力一口咬下去。

淡淡的血腥氣霎時彌漫。

朝辭想松口,被他摁住腦袋不讓退,便多用了幾分力氣,他笑:“沒吃飽麽?”

她氣的哼唧,努力用勁兒。

他不甚滿意,但片刻之後,還是放開她,朝辭體力耗盡,縮回他懷裏氣、喘籲籲:“行了。”

姑娘貓兒一般小巧柔軟,團成一團,他伸手剝開她肩頸的衣料,低頭瞅了瞅,哄她:“上回的淡了,也咬一個行麽?”

朝辭急忙捂住,連搖頭:“不要,疼……”

他握住她的手拉高,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脊骨,将她壓進懷裏,哄:“很快就好。”

朝辭躲不得,急道:“真的疼,別……別……”

他不聽,俯身湊近。

朝辭氣道:“阿遠,你混蛋……”

他張開口,卻只是在她肩頸留下一個綿軟的吻。

吓唬她……

朝辭氣悶,但累到脫力,只得軟乎乎的吼他:“下次不許了。”

他眼眸一彎,乖乖應:“好。”

·

阿妩走到後院,如霜的月光下,方硯生盤膝坐在地上,正在修複他的機械兔子,他一點一點的拼湊,再融入自己的傀儡之力,專注認真。

阿妩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師兄。”

方硯生指尖一頓,很快又繼續動作。

“師兄,我知道你難過,但如今朝辭與暮遠……你想開些吧……”

方硯生頹然停手,悶聲道:“我等了她幾十年,叫我如何想開?”

他攥緊兔子碎片,銅制的碎片割破他的掌心,染上一層血色。

“明明有過,為何不記得了?怎能說忘就忘?”

阿妩嘆息:“小白受到重創,她也不記得我,楚楚撿回她時,她便處于昏迷狀态,再次失憶也不無可能。”

方硯生将染血的銅片塞進兔子體、內,低聲道:“我知道,我只是難過。”

阿妩問:“那後來呢?你離開聽雲苑了麽?”

方硯生道:“她短時間找來那些靈物,導致傷口裂開,我怕她又四處奔波,便留在聽雲苑,叫她莫着急。”

“聽雲苑的生意重新好起來,我們常一起爬到屋頂飲酒閑聊,我問她想做什麽,她笑,不做壞人就好。”

方硯生停下,黑眸沉沉。

阿妩察覺道他氣息紊亂,問:“後來呢?”

方硯生緩了會兒才道:“後來宗門傳來訊息,有弟子無故失蹤,我便離開聽雲苑調查,查到了金堯珏,調查中不慎被捕,命懸一線之際,是小白救了我。”

阿妩知道要從金堯珏手中救人不簡單,如果是小白的話,一定會竭盡全力,她便問:“然後呢?”

方硯生道:“我與小白在逃離時分散,自此再未相見,這些年我一直四處找她,可惜始終未能找到。”

“沒想到前幾日你竟帶着小白出現,我十分高興,只可惜……”

只可惜她身邊多了一個人……

他不再多言,低下頭接着去擺弄機械兔子,可明明嚴絲合縫的卡槽,卻怎麽對也對不準。

·

暮遠低頭瞧了瞧懷中女孩,她睡得正香,他親了親她的發,輕巧起身。

出了房門,天蒙蒙亮,他于天将未明時來到大堂,二樓坍塌的下方有一個高起的臺子,供表演用,阿朝從前便在這上面跳舞。

就在方才,他似乎記起了些什麽……

那些過去翻湧而來,讓他昏昏沉沉……

他走到角落的木桌前,撩起衣擺坐下,正面朝向的便是那高起的臺子,他手指輕撫過桌面,閉上眼,耳邊便忽而響起悅耳的絲竹之聲。

遙遠但熟悉。

他睜開眼,漆黑寂靜的大堂陡然被暖色調覆蓋,賓客零零散散坐着,同身側的姑娘交錯舉杯,絲竹流淌,混着暧昧低語。

這是數十年前的聽雲苑大堂。

凸起的木臺上,有個小姑娘笨拙的跳舞。

而年少的他正坐在角落的木桌上,目不轉睛的望着她。

他記得她的名字,她叫小白,他曾于陸成晏的地牢救過她,可惜那時他吞了嗜血丹,反噬後意識混亂,後面發生什麽全然不記得,再蘇醒便在這裏。這裏是三聖城,他不記得自己從哪來,也不知道要去何處,有一日路過聽雲苑,看見裏面賓客稀少,有個姑娘在努力跳舞,他才發現那是小白。

小白不記得他了。

可他一直記得她,記得她滿身血痕,踩着月光來找他,記得她笑眯眯的說【是為了你哦】。

他每日都來看她,起先站在門前看,後來時日長了,便悄悄進去,坐在角落看。

小白很努力,可捧場的人不多。

他覺得她跳的很好,但他囊中羞澀,一塊靈石都沒有。

他不擅長與人相處,總是默默看,不敢同她搭話,她每回跳完舞,都有一個少年來接,兩人有說有笑,她抱着盒子同他哭訴,說自個兒跳的差,少年便安慰她,說不要緊,你跳的很好。

他也想同她說她跳的很好,可他沒有機會。

那夜他離開聽雲苑,試圖尋找掙錢的法子,可惜遍尋無果,他便跟着進山的修士去了遠郊,獵了幾只妖物。

夜裏,他坐在山裏燃起的篝火前,盯着蒼藍色的煙霧,想着在臺上跳舞的她。

他将獵來的妖物拿去轉賣,可他年紀小,沒人搭理他,他便将獵物悄悄擱下,私自取了相對較少的靈石,就這般攢啊攢,攢了一儲物袋。

這些靈石能填滿她那個小盒子,他想她捧着滿滿一盒靈石一定會很開心,他揣着儲物袋雀躍的跑到聽雲苑。

可她不在,他不知道她去哪兒了,他茫然若失,天天在門口等。

後來她回來了,她也揣着一個儲物袋,裏面裝滿了寶貝,她将那些寶貝全倒在方硯生面前,笑着問他喜歡麽。

他攥緊自己的儲物袋,心裏忽然很難過。

他站在大門外,聽她一件件跟方硯生說自個兒為他找到的寶貝,越聽越心碎。

但他還是想将自己攢的靈石給她,他想填滿她那只小盒子。

夜晚終于降臨,他早早坐在座位上等。

可等了一夜,她也未來。

原是聽雲苑生意好起來,她不用跳舞攬客了。

他便再也沒有機會填滿她的小盒子。

他攥着儲物袋滿腹委屈,忽而瞥見她從後院來,在臺前等人,他鼓起勇氣靠近,小心翼翼的叫她的名字。

“小白。”

可四周嘈雜,他說的話她絲毫未聽到,他便大聲些又說了一遍,可她忙着和周圍的人說笑,依舊沒在意,他正欲上前,那少年卻匆匆來了。

“小白。”

那少年輕喚,她便立刻回頭,笑着道:“硯生,我在這兒。”

他頹然頓住,想說的話便堵在喉間,兩人說說笑笑,一道往樓上走,他下意識的跟着出了大門,繞到側牆,瞧見兩人并排坐在屋脊上。

他仰頭望,距離那般遠。

他揉揉眼睛,搬來一壇酒,靠着外牆坐下,薄薄的月光落在腳邊。

他低垂着腦袋,聽着上方的嬉鬧交談,細數她飲酒的次數,她喝一口,他便跟着喝一口。

像是與她對飲……

喝着喝着,眼圈紅紅。

月亮啊月亮,你照着我也照着她,能不能告訴她,我很想她?

·

暮遠恍然回神,喧鬧的大堂恢複寧靜,晨風微寒,掠過蒼茫。

原來他也曾在這裏見過她。

他坐在角落,神情黯然。

樓梯上傳來輕巧的腳步聲。

“阿遠?你怎麽在這兒?”

他擡眸,瞧見姑娘從樓上走下,正往他身前來。

她身上有清晨的濕氣,他握住她的手,蓋在自己眼睛上,低低喚。

“阿朝……”

姑娘回:“怎麽了?”

他又念:“阿朝……”

姑娘便道:“我在呢,怎麽了?”

他嗓音低低,像是委屈,又像是高興。

“阿朝……你應我了……”

作者有話說:

【月亮啊月亮,你能照見我……】這句,出自郭德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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