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密會◎
朝辭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 她大腦幾乎停滞。
楚思安的确厲害,竟能在暮遠眼皮子底下接近她。
但這顯然不是一件好事……
暮遠還在等她的回答,而她因為高度緊繃的神經, 甚至沒能聽清他的問題。
“在想什麽?”
她一愣,這才意識到因為自己久久未答, 暮遠已經投來疑惑的目光。
“沒什麽……”她只好敷衍。
青年有些受傷,白瓷的酒杯被指尖握緊, 酒液震蕩,“為何不答?逃避麽?”
朝辭攪動漿糊般的思緒,在想他方才問了什麽,已經記不清了, 幹脆道:“當然都應你。”
暮遠神色稍緩, 而朝辭的耳中,則傳來一聲【呵】,來自身後,嘲弄般的,冰冰冷冷。
朝辭狼狽的垂下視線, 從暮遠手中接過酒杯, 一飲而盡, 身體還是緊繃的厲害,話也不敢多說, 幹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送到嘴邊慢慢喝,瞧在暮遠眼中,竟有了些苦酒的意味兒。
像是心不甘情不願, 被逼迫一般……
青年看着她灌自己, 心思沉沉, 她如此苦悶,同上次遇見方硯生不同,難道對楚思安是真心的?難道過去那般刻骨銘心?
手指倏兒攥緊,黑眸深沉,那也不行,就算愛上楚思安,就算千萬般不願,也不能離開他……
朝辭哪裏知道阿遠已經在籌劃強取豪奪的戲碼,自個兒在那恨海情天,她想的則是,為什麽如此重要的事兒她不記得,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從前的方硯生,現在的楚思安,這到底怎麽回事?
她明明記得自己一直在靈劍宗……
還是先找楚思安問問,她悄悄瞥了一眼阿遠,可不能讓他知道,阿遠平時很聽話,但一遇到這種事兒就會發瘋。
她不敢在阿遠面前傳音,左思右想尋找傳遞消息的方法。
手指垂落,手腕忽而被身後那人抓住,她受到驚吓,極力克制才保持冷靜,從楚思安手中掙脫,忽而察覺到他的手心正朝向自己,于是定了定神,緩緩在他掌心寫了【橋邊】兩個字。
魔靈兩城隔河相望,其實沒有橋,但中間有一段模糊的霧氣,像是長橋的模樣。
朝辭希望他能理解她的意思,最後一個筆畫剛落,暮遠忽而擡眸。
朝辭眼睫一跳。
暮遠審視般的望着她:“阿朝,你在做什麽?”
朝辭緊張搖頭:“沒有……”
暮遠起身,朝她走來,朝辭急忙拽住他的袖子,問:“怎麽了?”
暮遠半斂着眼,指着她的身後:“有讨厭的氣息波動。”
朝辭心裏苦,這家夥未免太敏銳,她攔着他:“別亂來,別打擾別人……”
暮遠冷着臉,從她掌心扯出袖子,快速走到竹簾後,頓住。
朝辭心髒亂跳,跟着回頭,身後空無一人。
幸好……朝辭松了一口氣……
暮遠忽而俯身,盯着她的眼睛,溫聲道:“阿朝,你好像很緊張。”
朝辭幹巴巴:“哪有,你別胡說。”
暮遠垂眸,牽住她的手,低低道:“阿朝,莫騙我。”
·
楚思安躲在小酒館外牆,握着自己的手腕,臉頰泛紅。
若不是她在他掌心寫字,他也不至于控制不住露了氣息,可她在他掌心寫字耶……
他脊背靠在外牆,盯着自己的手掌,酥麻的感覺如雷電般穿過身體。
他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她,他揉揉眼睛,将眼尾揉的微紅。
他側過臉,從木窗的縫隙望進酒館內,瞧見她小心翼翼同那青年說話。
心中一堵,他了解她,她小心翼翼從不是怕,她只有将你放在心上才會關切你的情緒,她很在乎那個青年……
這個想法讓他酸澀不已,她當年明明說過喜歡他,怎麽就……
青年頹然靠着,整個人縮進陰影裏,瞧上去格外委屈。
·
朝辭同暮遠離開小酒館,暮遠一直跟的緊,她根本找不到獨自離開的機會,但畢竟是自己遺失的過去,她還是想要弄清楚,于是便想辦法哄阿遠去睡。
阿遠平時精神很好,只有靈力耗損過大才會疲乏困倦,她自然不想弄傷阿遠,只希望阿遠略作消耗,于是故意道:“楚思安輕易便闖進金照峰的府邸,想來是那防護陣不夠厲害,上回有你在守住了,可我們不能總待在這裏。”
阿遠便道:“那我去加固防護陣。”
朝辭驚喜道:“如此甚好,阿遠的防護罩,楚思安肯定破不了。”
阿遠被誇很高興,牽着她的小手便往金照峰府邸去,守衛們瞧見是他,立刻進去通報,很快便來了幾個前夜守着金照峰的修士,朝辭說明來意,那些人欣然接受。
阿遠便進入陣法中心開始補陣改陣,期間自然消耗不少靈力,朝辭在一旁看,心中愧疚,但也只能如此。
防護陣修補好時已是深夜,這還是阿遠,若是旁人,恐怕十數天都未必完成,阿遠從陣中出來,眼有倦色,朝辭握住他的手,觸之冰涼,她扶住他:“回去休息好麽?”
暮遠點頭,兩人這便回了客棧,朝辭将阿遠扶到床邊,阿遠疲倦的倒入床榻,伸手便将朝辭也攬上去,朝辭沒力氣,被他強制壓在身、下,他閉上眼,緊緊抱着她,朝辭費力才從他的臂彎露出腦袋,像一只被主人困住的貓兒。
她搖搖腦袋,将頭發和衣衫輕輕扯出,阿遠不滿,嘟囔:“不許動。”
朝辭只好又把自己塞回去,阿遠夢呓般:“好乖。”
朝辭不再亂動,窩在他胸口哄他睡,阿遠困極,呼吸很快和緩起來,朝辭又等了片刻,小聲道:“阿遠?阿遠?”青年沒有絲毫反應,朝辭這才小心把自己挪出來,一點一點,極緩慢,最後便是取出棉布兔子,徹底代替自己。
朝辭輕手輕腳的下床,阿遠抱着兔子蜷縮成一團,她看了他一眼,确認他熟睡,這才推門出去。
·
朝辭望着蒼茫夜色,有些不安,先前情況緊急,她沒同楚思安約定時辰,也不知他還在不在,畢竟敵營,他再有本事,多待一刻也危險,只能去碰碰運氣。
朝辭很快來到城外,一直向前,便聽見河水撞擊邊岸的聲響,穿過零散的植被與礁石,便瞧見寬闊的長河。
長河在月色下呈現深沉的黑色,波濤詭谲,望不見盡頭。
朝辭遠遠瞧見霧橋,沿着河岸往那處去,如果楚思安不在,她便立刻回去,可剛走幾步,便瞧見腳下有細微的閃光,她有些驚訝,低頭仔細瞧,發現是一尾漂亮的手指般細長的小魚兒,呈現星空般的夜光藍色,極驚豔好看。
這是什麽魚兒?
眼前再度劃過細碎的藍色熒光,她擡頭,見不遠處還有這樣的魚兒,便朝那處去,剛走進,便發現前方還有,她心中一動,這小魚兒的線路很像是一種指引……
于是她毫不猶豫的沿着小魚兒出現的方向行去,點點星空,動人心魄,在漆黑的夜色中美得驚人。
朝辭走了一段,便瞧見前方的大礁石上坐着一個黑衣青年,身影飒飒,衣衫翻飛。
朝辭沒想到他真的在,難道他一直在這裏等?他不怕被靈域的人發現麽?
朝辭走過去,仰臉看他:“一直在此等麽?”
青年點頭。
朝辭又問:“等了多久?”
青年道:“幾十年吧。”
朝辭:……
她轉移話題:“坐那般高幹什麽?”
楚思安從上輕盈躍下,停在她面前,笑:“怕你找不到。”
他赤誠坦蕩,叫朝辭情緒複雜。
她知道自己同他一定有過去,因為她不記得他,卻完全不怕他,甚至對他很信任,不然也不會深夜跑來尋他,本能覺得他是個可靠的人。
朝辭不想耽擱太久,單刀直入:“過去的事兒我不記得了,我想問問你。”
楚思安擰眉:“不記得了?”
朝辭點頭:“嗯,所以希望你能告訴我。”
楚思安默了默,忽而帶着她一道躍上礁石,朝辭問:“做什麽?”
他叫她坐下,低聲道:“那這個,你也不記得了麽?”
她愣了愣,茫然:“什麽?”
楚思安示意她看河岸邊,夜深人靜,月亮也變得淺薄,河岸邊有細小淺流,只是大多暗沉,瞧不清楚。
朝辭想說什麽都沒有啊,就在這時,那些細小淺流中忽而浮現出無數藍色熒光,宛若漆黑天幕中的璀璨星子。
朝辭驚嘆,這不是那些藍光小魚兒麽?
就在她驚訝間,見那些逐漸亮起的藍光小魚兒連成了線,很快便形成了兩字個。
【思白】。
朝辭霎時愣住。
楚思安坐在她身旁,微風吹起他的額發,露出他精致的眉眼。
“你喜歡藍鱗魚,我說我去尋,你說藍鱗魚稀世罕見,又極難培育,我肯定找不到。”
“我便說,若我找到呢?你說,只要我找到,你便答應我一個條件,什麽都行。”
他深深望來,神情受傷:“不記得了麽?連這也不記得了麽?”
朝辭無法回答,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找他是來尋求丢失的記憶,可如今被他的深沉情意困住,無法逃脫。
她想她不該來。
·
床上昏睡的青年在少女離開房門的一刻便睜開雙眼,他面無表情的起身,神情晦暗。
掌心裏有道劃痕,尚有血珠湧出,他為了不陷入昏睡,刻意為之,他覺得她有事瞞着他。
果不其然,她在哄他……
他跟着她出門,腦海中因為靈力空乏一直昏沉,随着時間的推移,甚至出現尖銳的叫嚣,無數人影湧到他面前,吵的他幾欲發瘋,但他不想管,他只想知道,她究竟去哪裏。
他搖搖晃晃跟着她,一路跟到海邊。
他立在遠處,瞧見兩人坐在礁石上,瞧見了那刺眼至極的【思白】二字。
呵,沒一句真。
思緒崩壞,雙眸陡然漆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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