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時光如流水一般過去,一轉眼,皇後韓初柳已經有了身孕,又過了幾個月,幾位太醫一致斷定韓皇後懷的是雙胎,初次受孕就懷了上雙胎,對于母親和孩子都是有些危險的事情,所以,伴随着對韓皇後道喜和祝賀的,還有皇帝賞下來的諸多珍貴藥材,連宮女仆從都多了一倍,這是李憫的心意,也是規矩。

李憫并不見得十分開心,他想也許是韓初柳的态度讓自己不高興,毫無疑問,她是一個娴靜又乖順的女人,然而李憫卻覺得那裏不對,韓初柳做事情很周到,可是卻并沒有給李憫體貼的感覺,好像就是完成任務似的,李憫晚上批折子,她會領着侍女端來茶水糕點,果脯蜜餞,然而若是李憫說不吃,她就真的只是放在一邊靜悄悄地離去了,李憫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只是覺得韓初柳放下盤子的聲音聽起來讓人無端郁悶,不過看在她挺着肚子還特意給自己送宵夜的份上,他也就不細究了。

這天李憫看完折子,回到寝殿,看到韓初柳在做女紅,小鞋子小衣服什麽了,倒也精巧可愛,不過夜裏再是燭火通明,也是比白日昏暗不少,忍不住提醒道,“把這些活計交給丫鬟做就好,何苦自己受累。”

韓初柳看了李憫一眼,有些怯怯的,放下了手裏的針線,宮女立馬接過拿去收好了。李憫看她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很有些将要當爹的喜悅之情,此時摸着韓初柳的肚腹,說道,“皇後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韓初柳道了謝,也在自己的肚子上撫了幾下,李憫突然被這樣的場景所吸引,忍不住把手覆在了韓初柳手上,卻不料韓初柳手一抖,是要躲開的樣子。

李憫心下一凜,問道,“為何皇後如此怕朕?”

“臣妾……臣妾知錯。”韓初柳低下頭去,李憫看不清她的表情。

“罷了,罷了。”李憫的本意也不是要和韓初柳親熱,此時她大着個肚子李憫是無論如何也提不起興趣的,事實上,即使是在韓初柳孕後被太醫允許同房的那時間內,李憫也沒有碰過她,韓初柳自然也沒有任何反應——大抵好人家的女孩都會被教導成這個樣子吧,李憫想。

韓初柳快要臨盆那段時間,肚子已經大到可怖了,除了每天按着太醫的醫囑,下床走上幾步以外,基本上都是躺在床上靜養的,晚上的時候也不再給李憫送宵夜了。因為韓初柳夜間睡得很淺,所以,李憫和她分房而睡。

是夜,李憫才入睡就被一陣吵鬧聲驚醒了,外面是淩亂的腳步聲和幾個老嬷嬷的呼喝,李憫驚訝之下叫來內侍,果不其然,韓初柳要生産了。

李憫要進去看,自然是被攔下了,他也沒有堅持,只是現在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也不應該回去睡覺了,便坐在外間休息。

産房聲音很吵,不一會有産婆神色慌張的過來,說是胎兒一直下不來,接着太醫也進去了,拿着施針的小包袱。

韓初柳的哭號聲漸漸弱了,一個侍女跑出來,說是皇後可能不行了,胎兒現在只下來了一個,是個男孩子,還有一個在肚子裏。

李憫這次是真的要進去看,誰也攔不住。屋內血腥氣挺重的,李憫皺了皺眉頭,韓初柳虛弱的躺在床上,頭發黏在額頭上,一绺一绺的,眼神似乎已經放空了,只是急促的呼吸着。

“皇上……”正在接生的産婆不知道李憫要幹什麽,見到他只是先跪了下來。

“平身吧,皇後的事要緊。”李憫道。

韓初柳疼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看見一個人影在自己床頭,下意識的開口道:“梓周”。

她已經沒有什麽說話的力氣了,此時也只不過是口型動了動發出一點氣聲,産婆正低着頭在那裏喊着用力用力,聲音蓋過了她,只有李憫,因為是正對着韓初柳的,看到了韓初柳的嘴唇微微翕動,似乎喊了一個什麽名字出來。

又是一陣陣痛,韓初柳眼前一黑,痛苦的叫了一聲,馬上有侍女把她半扶起來,喂了一點人參湯,她緩過氣來,看見那個人影依舊在自己床頭,穿着牙白色的衣裳,忍不住又喊了一聲,“梓周……”。

李憫這次聽清了,也看到其中一個侍女正在極力遮掩,說道,“皇後,皇後您再堅持一下,皇上來看您了。”李憫注意到,這個小侍女似乎是韓初柳自己帶進宮裏來的。

“叫太醫再過來看看。”李憫發現自己的妻子在臨盆時喊得是別人的名字,雖然沒有暴怒,但還是很煩躁,只是交代了幾句,轉身走了出去。

直到快要上朝的時候,終于有人來報喜,第二個孩子也生出來了,也是個男孩子,現在母子平安。

李憫點了點頭,只說了個賞字,便任由繼續內侍幫自己梳洗穿戴,他也一夜沒睡,這會子有點暈乎乎的,只能寄希望于一會朝臣可千萬別有奏不完的折子。

李憫運氣很好,朝臣們得知皇後誕下兩子且母子平安,紛紛恭喜皇上,今天沒有人敢拿不愉快的事情給皇上添堵。李憫很快下了朝,先是去看了一眼韓初柳,她正睡着,又乳娘抱了兩個小嬰兒在那裏哄着,見了皇上躬身行禮,李憫只是注視着韓初柳的睡顏,在想她昨夜呼痛時,嘴裏喊得是那兩個字。

越看越煩,李憫轉身逗弄了兩個小的一回,雖然是雙胎然而很好區別,先出來的那個大些,後來的那個小些,估計在母親肚子裏不消停,搶吃的呢。好在看上去都很健康,即使是那個難産的小的,現在也握着小拳頭呼呼大睡,乳娘笑眯眯地抱着哄着,輕輕哼着歌兒。

剛出生的嬰兒,皮膚還皺皺的,眉眼都不好看,還有點黑,乳娘在一旁笑着解釋,說是再過些天就會長開變成白胖的俊小子,李憫笑了笑,卻也不敢去抱,只是又摸了摸他們的臉頰,這才回去休息。

躺在床上,李憫想到韓初柳生産時呼喊的兩個字,似乎是“梓周”或者是“斯周”,無論一個,都是男人的名字吧,想到韓初柳貼身侍女的遮掩,想必是個男人的名字無誤了。李憫默默算了算韓初柳嫁進皇宮的日子,到現在也有一年半了,稍微松了一口氣,不知為何,就想起了李惟,年少時被家中小妾戴了綠帽,還故作仁慈傻乎乎地放她走了,當時可是被兄弟們笑話了很久。李憫想,要是自己廢了韓初柳的後位,估計還得再立,真麻煩,算了。

下午的的時候,李憫一時興起想去看看李惟,因為聽說李惟在府裏養了個男孩子,在今天發生了這麽多事的情況下,李憫心中郁郁,想去看個熱鬧。

只是點了幾個侍衛,李憫輕車簡從出了宮,不出一個時辰便到了王府。

又是一個春天,白日漸漸長了,夕陽将院落染成金色,白球球在逗貓,雪白的波斯貓在一地金紅色的樟樹落葉中打滾,白球球在那兒咯咯笑着,不知道是在欺負貓還是被貓欺負,李惟坐在一旁看着,看到白球球的蠢樣子,時而哈哈大笑。

這時候突然有仆從來傳說是皇上來了,李惟一驚,趕緊起身去迎。白球球不明所以,見狀也跟了出去。像模像樣地随着李惟行叩見禮。

李惟見李憫穿的是尋常衣物,帶的侍衛也少,心想他來找自己,大概不是什麽重大的事情,稍稍放松了一些,趕緊把人迎進去,一邊還吩咐蘭蕙去叫廚房添菜。見白球球正肆無忌憚地打量李憫,輕輕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以示提醒。

然而李憫已經注意到了白球球的目光,他也正在打量白球球——好像在哪裏見過,李憫心想。

白球球只是好奇,只是一眼又一眼地去看李憫,被李惟提醒了,就趕緊跟上去不再看了。倒是李憫的眼神,一下子癡了。

“皇上,臣家中有很不錯的新茶,跟宮中的是不能比的,然而是一位朋友自己茶園裏重的,別有一番風味。”李惟出言打斷李憫的注視。

李憫有些尴尬,想必眼前這位少年,就是李惟喜歡的那個男孩子了,不知道是好人家的孩子還是哪個女支館裏尋得的,看模樣像前者,只是怎麽好人家的孩子會委身于男人身下呢,李憫自嘲道,真是想多了。

進了裏屋,李惟叫白球球泡茶,李憫貌似在欣賞茶道,實則卻是在揣摩白球球,剛才他聽到白球球說話,覺得連聲音都似曾相識,愈發驚疑。

“皇上,臣弟正要向您介紹,這位就是——”李惟見李憫那樣子,以為是他看上了白球球,李憫能在瓊林宴上一眼看中白皓,就也有可能看中白皓他弟弟,白球球是沒有白皓聰明,可第一眼見到的,不就是相貌麽,白球球的長相可是不必他哥哥差的。李惟有心要宣示主權,可又有些尴尬,頓了一頓,才說道“這位就是臣喜歡的人。”白球球聽見李惟這麽說,臉都紅了,拿茶壺的手抖了一抖。

“哦——,果然是一表人才。”李憫自然是讀懂了李惟話中的意思,想來是自己剛才的舉止太不體面了,有些不好意思,便誇獎了一句。

茶沏好了,白球球本來是先端給李惟的,在李惟的示意下,先是端給了李憫。

“好茶!”甫一入口,甘香滿盈,難得的是入喉也很爽利,倒和李憫近日品嘗的一些新茶很有些不同——可是,不同歸不同,好像——這樣的味道,也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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