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張洪亮

辛雨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正睡在一間條件相當簡陋的病房裏,左手腕上吊着水。

這時天已經有些黑,病房裏雖然只有一盞最多不過十五瓦的白熾燈,倒也不算太昏暗。

牆上貼着的宣傳畫,時刻在提醒接收了劉欣雨記憶的辛雨,她已經成了另外一個人的事實,這讓辛雨覺得十分刺心又彷徨。

“醒了?來,先喝口水。”好聽的男聲打斷了辛雨對環境的審視和無盡的心酸彷徨,一個身穿深藍色工裝的英俊小夥子就這樣華麗麗地出現在辛雨的面前。

他将右手伸向辛雨脖子後将辛雨的頭稍稍擡高一些,左手端起早就放在病床床頭櫃上的白瓷缸小心翼翼地放在辛雨嘴邊。

高燒不但令辛雨全身酸疼,更令她異常幹渴,這會兒她的嗓子正如同火燒一樣極需水分滋潤。

雖然她不敢肯定眼前這個年輕人姓什誰名,心裏卻已經有了猜測,眼前這個人的聲音就是在她昏倒前那刻聽到的男聲。

這是個相當好聽的聲音,是那種“聽完讓人耳朵懷孕”的好聲音,讓她印象深刻。

從張家姐妹的争執中,辛雨已經知道是她們的大哥背她下的山坡,也就是讓劉欣雨又期待又深受傷害的未婚夫張家長子張洪亮。

在辛雨最後一次昏迷中,她的腦海裏一直回放的都是那個叫劉欣雨的十六歲姑娘的記憶。

她的悲傷,她的恐懼,她的期待……

如今全部都成了辛雨的記憶,而她再也不是那個時尚設計界的新星九零後的辛雨。

雖然辛雨很不甘心,甚至在昏迷中拼了命地想要回到二十一世紀。

可惜的是,無論辛雨如何努力,都沒能如願。

在昏迷中,她一次次的拼命沖擊,卻一次次被無形的牆無情地彈回來,最後不得不接受了這樣一個事實,她已經被車禍莫名其妙地帶到了一九七七年成為農家孤女劉欣雨。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就好好地以劉欣雨這個身份活下去,從此以後再沒有辛雨只有劉欣雨。

對照昏迷之前那一刻聽到的聲音,原來的辛雨如今的劉欣雨可以肯定面前這個年輕男子就是剛剛從省城趕回來處理婚約的張洪亮。

從他的身上劉欣雨可以感覺到淡淡的疏離,更多的還是善意。

現在口幹舌燥的她實在太需要水來解救她幹渴的咽喉,因此對于年輕男子提供的幫助,她還十分坦然地接受就是男子湊到嘴邊的白瓷缸張嘴喝了起來。

正如劉欣雨所猜想的那樣,年輕的男子的确就是從省城趕回來處理婚約的張洪亮。

他已經做好了被劉欣雨拒絕的準備,讓他意外的是劉欣雨不但沒有拒絕,反而坦然處之。

這樣的劉欣雨,既沒有大妹妹所說的嬌氣任性,也不是小妹妹所說的膽小害羞,更沒有夢中看到的那樣怯懦木讷。

與夢中那個被閑言碎語逼得從供銷社三樓一躍而下的劉欣雨更是大相徑庭。

每當想起那個夢,張洪亮的心就很是糾結。

要不是那個強加在身上的婚約,劉欣雨之于張洪亮不過就是一個不太熟悉的同村鄉親。

如果沒有兩位親妹妹帶着他在村外山坡上墳地找到劉欣雨,他甚至都不太能确定眼前這個人就是劉欣雨。

在張洪亮的夢裏,劉欣雨的面容只是個模糊的影子。

只是在夢裏有個聲音一直一直在告訴他,那個面容模糊、慨然赴死的瘦弱姑娘是他的未婚妻。

他的拖拉逃避和不作為,害死了舍命救了父親和弟弟性命的劉青山的掌上明珠。

看着眼前就着自己的幫扶喝着水的劉欣雨,張洪亮的心裏頗有些五味雜陳。

劉欣雨并沒有注意張洪亮的表情,她實在是太渴了。

因為太渴,喝得就有些急,幾口之後就嗆住了。

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張洪亮的胡思亂想,他連忙将白瓷缸放下。

托着劉欣雨脖子的那只手加大了力度,讓劉欣雨改半躺為坐姿,空出的一只手輕輕拍撫劉欣雨的後背替她順氣,一番折騰總算讓劉欣雨緩過氣來。

雖然因為還在發燒而全身酸軟,不過既然已經坐起來了,就沒有再讓人伺候的道理。

劉欣雨幹脆伸手接過白瓷缸,咕嘟咕嘟幾口就将白瓷缸中溫度正合适的白開水喝了個淨光。

“還要嗎?”驚訝地看着劉欣雨如牛飲水般将水喝了個底朝天,張洪亮輕咳一聲将湧上臉的笑意給壓了下去問道。

張洪亮臉上一閃而過的笑意落在劉欣雨的眼裏,她覺得微微有些窘,沒想到一向優雅的她也會有這樣饑不擇食的時候。

大概是換了個身體的緣故吧!

劉欣雨擡起手想要抹了把臉,手擡一半又頓住了。

正如此前在小山坡看到的一樣,眼前這雙手手指也修長卻有點兒圓潤,與她那雙保養得宜染了指甲的雙手的确是完全不一樣的。

到這個時候,劉欣雨就算不願意接受穿越成為另外一個人這件事,也不得不認清現實。

悶悶地嘆了口氣,劉欣雨軟軟地重新倒在床上,陷入憂傷和極度的無助之中。

她從來不是個軟弱的人,可是此時此刻一陣陣孤獨無依的彷徨感襲上心頭久久不去。

她萬萬沒想到,一場臺風導致的車禍居然讓她成了另外一個人,雖然這個身體的主人也叫“欣雨”,可是此“欣雨”并非彼辛雨。

她來了這裏,那麽原來的那個女孩去了哪裏,代替她去了她的父母身邊嗎?

似乎沒有!

記得昏迷中她的靈魂曾經回到二十一世紀車禍現場,那個軀體已經不完整了。

回想昏迷中媽媽拍打着冰棺痛不欲生的模樣,劉欣雨就心痛如絞,不知不覺間就紅了眼眶。

可憐的媽媽!

不過這樣也好,否則這個叫“欣雨”的女孩到了二十一世紀,只怕要被當成“傻子”來對待了,那樣的話要強的媽媽豈不是更加傷心。

唉,長痛真的不如短痛。

根據接收的記憶,她知道原身雖然才十六歲,卻已經高中畢業,而且是村裏絕無僅有的一個高中生,卻遠遠無法與二十一世紀的辛雨比肩。

曾經的辛雨在繪畫和衣裝設計方面很有天分,還是法國時尚設計界名師之高徒。

雖然年僅二十六,卻是世界時尚設計界冉冉升起的一顆璀璨新星。

只是那些如今全都成了過眼煙雲。

新鮮出爐的劉欣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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