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卧底魔界十五天

◎“早上好。”◎

“咚——咚！咚！咚！咚！”

窗外傳來銅鑼打更聲，響徹這歲寒霜重的淩晨。

五更，天将明未明之際。

都搖芝被更聲驚醒，輕緩地眨了眨眼。

這一晚她睡得模模糊糊半夢半醒，此時微微低頭，看見搭在她腰上的手臂，都搖芝才慢慢意識到，昨天發生的事并不是她做夢。

她跟蘭庭厭接吻了……

雖然只是接吻，但是接吻！

客棧的床窄小，之前都搖芝一個人睡剛剛好，現在加上蘭庭厭，就稍嫌擁擠了。

都搖芝能感覺到背後蘭庭厭緊貼着她。

……冷血動物是變溫動物，它們的體溫會随着周圍溫度的改變而變化。

都搖芝腦子裏不合時宜地想到這條生物課知識點，因為她能感覺到蘭庭厭原先冰冷如死的身體這時散發着跟她一樣鮮活的體溫。

寂靜裏都搖芝的心撲通撲通跳。

她突然想看一眼蘭庭厭，于是悄悄地、盡量小幅度地動作，在窄床上艱難地轉過身。

一瞬間又愣住了。

蘭庭厭根本沒在睡覺，黑夜裏睜着寂寂沉靜的眼，卻在與她對視的剎那動了動瞳子，有了點點神采。

“……”都搖芝憋了半天，“早上好。”

蘭庭厭收攏手臂，抱緊了她，輕聲說：“早上好。”

都搖芝把臉埋了下去。

可惡！他們只是接了吻而已！怎麽搞得好像昨天做了什麽一樣！

屋外打更人在低唱一首編成小調的詩：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随馬去，明月逐人來。

游伎皆秾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暗淡天色裏，星岚城的花燈燦爛如火。

……

福安客棧也挂上了漂亮的花燈。

“搖芝姐姐！”過節小孩子也興奮，珍珍一大早就爬起來了，和往常一樣來大堂找都搖芝，跑過來後神情一愣，“仙人公子今天也在啊……”

是的，蘭庭厭今天下來和都搖芝一起吃早飯了。

他饒有興致地學着都搖芝的模樣，用白瓷勺舀了粥，吹一吹，再放入口中，另一只手拿筷子，慢條斯理夾兩根小菜，配着白粥一起細嚼慢咽地吃。

都搖芝：“……”優雅，實在優雅。但也是真沒必要，這就是簡單的清粥小菜啊！

珍珍對這個一頭白發的仙人有點怕怕的，便湊到都搖芝身邊和她說話：“搖芝姐姐晚上去看花燈嗎？”

都搖芝笑道：“去啊！珍珍知道哪裏的花燈最好看嗎？”

“知道！”珍珍說，“江邊的花燈最好看！到時江上會有漂亮的船，還會有唱歌彈琴舞蹈表演！”

星岚城鳴春江，哪怕不是上元節這樣的日子，江上景色也是極美，不知多少文人墨客留下詩詞。

還沒入夜，燈火尚未煌煌，江邊已聚了不少人。

都搖芝和蘭庭厭也在其中。

周圍喧嚣熱鬧，許多人手中提着星岚城的特色花燈，談笑歡愉。

江上清風拂過，畫舫悠然，琴音陣陣。

都搖芝卻始終有點焦心，不知雲淮聲他們能否及時趕到救下星岚城。

她和蘭庭厭說了，一旦殺陣有啓動跡象，就告訴她。

如果……實在沒辦法，她至少要救下珍珍她們吧。都搖芝已經想過了，金丹期碾壓凡人綽綽有餘，但未必能扛過殺陣，但沒關系，她有能提升實力的龍蟠丹，金丹期做不到的事，真仙七境一定可以。

天色一點一點暗下去，花燈一盞一盞亮起來，道路兩旁滿是小攤小販，人人臉上洋溢笑容，游人如織，足以驅散冬日嚴寒。

“天黑了……”都搖芝喃喃一句。

江上的畫舫多了，的确如珍珍所說，畫舫上亮着燈，漂亮極了。

“尊上，我們還是……”回客棧吧。留在這裏她沒法第一時間保護珍珍她們。

話沒說完，都搖芝就見蘭庭厭的表情微微一動。

他擡眼對都搖芝說：“有人靠近殺陣。”

“什麽人？人多嗎？”都搖芝心中一動。

蘭庭厭道：“三十六陣，二十二人。”

半數以上！

都搖芝眼中迸出喜色。

是仙君到了！

太好了！

都搖芝長長地松了口氣，這兩天的焦慮和擔憂總算放下。

心裏不壓着擔心星岚城毀滅的大石頭，都搖芝便有心好好過一過這燈節。她拉着蘭庭厭逛街，一路走過，看到了熱騰騰的湯圓、可愛的糕點團子、木雕塗色的面具，還看到了耍猴的、表演雜技的、舞獅子的……

當然，更多的還是燈，各色各樣的燈。宮燈、花燈、鳥禽燈，雕刻的紋樣精美，做的是什麽便像什麽，材質上亦有不同，有的是木骨，有的是竹骨，燈籠上蒙的紙、紗或緞繡。

太漂亮了！

都搖芝大飽眼福。

猜燈謎的地方也很多，都搖芝猜對兩個，換來兩副小糖畫，分了一個給蘭庭厭。

糖畫畫的就是各種燈籠模樣，都搖芝的是桃花，蘭庭厭的是小金魚。

都搖芝伸出舌尖舔舔這桃花，糖的甜味一點點沁進她心裏。

身旁蘭庭厭仿照她的樣子，也舔了舔糖畫。

這時，人群中，都搖芝看到一個熟悉的白衣人影閃過。

雲淮聲！

她不會認錯。前塵往事鏡是原主的記憶，也是原主目光所投向之處的展現，那裏面太多太多雲淮聲了。

雲淮聲親自來了？

那這是個好機會！

之前因為條件所限，搖芝和雲淮聲建立的交流通道是單向的，搖芝能給雲淮聲發信，雲淮聲卻無法給搖芝傳消息，這麽建立的原因是，雲淮聲和玉驚容對搖芝的訴求就是她在魔界給他們傳信，他們負責行動，其他的搖芝一概不用管。

但是這種交流方式對都搖芝來說……很不舒服，太容易讓她覺得不安了，就像這次星岚城的事，她根本無法掌握雲淮聲的動向，一直提心吊膽，所以她要讓雲淮聲搞一個能給她反饋的術法！

“尊上，”都搖芝扭頭對蘭庭厭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有點事，去去就來！”

蘭庭厭颔首：“好。”

都搖芝提着裙子，朝雲淮聲的方向跑過去。

蘭庭厭手裏拿着小金魚的糖畫，站在原地——一個花燈攤旁邊，靜靜等待。

夜越深，星越亮。

人間燈火輝煌，人來人往，從他身邊穿梭而過。

都搖芝一直沒有回來。

作者有話說：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随馬去，明月逐人來。

游伎皆秾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唐·蘇味道《正月十五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