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芝芝一直看他，不曾看我。”◎

幽魂散去, 風暴停止，那些沒有鑽入都搖芝體內的靈氣也順應自然規律消散在了天地間。

蘭庭厭把都搖芝抱出了陣法中心。

他抱得有些緊。

唇也抿着，神情冷峻。

都搖芝擡手撫平他微蹙的眉, 說道：“我沒事。”

蘭庭厭點了點頭，沉聲道：“你會沒事。”

天上紫雲越聚越多。

都搖芝嘴上跟蘭庭厭說沒事, 心裏還是很緊張的。

她這輩子還沒被雷劈過呢。

閃電在雲間穿梭，不久, 都搖芝就有所感應——它要劈下來了！

“蘭庭厭，你讓開點。”

他還抱着她。

都搖芝推了推他，蘭庭厭按住她：“別動。”

“你……”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麽, 這時天空轟隆一聲巨響, 雷劫降臨。

……

“這種時候仙界居然有人渡劫？”仙墓中，正在搜尋寶物的琴嘆眯眼看了眼天上情形，“也好，讓仙界更亂一點。”

這時他的一個下屬神情地小跑過來，低聲報告道：“君上！是尊上和搖芝姑娘進了仙墓, 不知觸動了什麽機關, 正在渡劫的是搖芝姑娘。”

琴嘆神情一動：“哦？”

……

都搖芝很想離蘭庭厭遠一點, 但……她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蘭庭厭“八爪魚”的本質，他死死地纏住她不放, 表情倒是恢複了淡然，沒有之前的冷峻肅穆和擔憂，只剩下平靜和肯定。

他又說了一遍：“別動。”

雷電分明劈在都搖芝身上，電光卻在兩人周身一同流轉。

都搖芝感受到了疼痛, 來自被外來靈力撐脹的經脈, 被強制升級的丹田, 還有被雷劈的身體。每遭一次雷劫她的身體都微微顫抖一下，汗水迅速浸濕了她的衣衫，又被觸手慢慢吸掉，然後再汗濕。

同時，都搖芝也能清晰感受到，她承受的疼痛只是雷劫的一半，另一半被蘭庭厭分擔了。

雷聲在她耳畔炸響轟鳴，經脈丹田靈力狂湧在逐漸發生質的改變，識海亦是。

識海中的浪潮湧動牽動着她的心念思想，她漸漸覺得一切朦胧混沌，幾乎要墜入幻夢中。

——心魔。

都搖芝想起淩家老祖說的這個詞，努力打起精神來。

她睜開眼睛，看見了蘭庭厭的臉，還有他那雙漆黑的瞳孔，瞳孔中倒映着她的模樣，說實話，有點狼狽，頭發濕噠噠地黏在臉頰上，表情透露出痛苦和空洞。

有什麽在把她往下拽。

她忽地墜入到一片黑暗裏，耳邊萦繞着無數的私語。

“你會死的，不是死在雷劫下，就是死在心魔裏。”

“其實你已經死了，這個世界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你的一場幻夢。”

“如果不是你自己幻想出來的，怎麽會有蘭庭厭這樣的人如此毫無道理地愛你呢？”

“不不不，不是愛，他是沒有感情地怪物，對你好只是他随手為之的消遣。”

“诶？你怎麽不說話？你不會愛上了吧？不會吧不會吧？”

“那也太可憐了！他根本不愛你啊！”

都搖芝啞聲說：“我沒有。”

“你不愛他？”

黑暗裏，都搖芝輕聲說：“不愛。”

“你不愛他，他不愛你，你的攻略任務就失敗了！這個世界會因此而毀滅，你也沒法回家了！”

都搖芝愣了一下，她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是那種“任務失敗”和“無法回家”的巨大慌亂沖散了她冷靜思考的可能，她呼吸急促起來，手腳冰冷，身體僵硬。

“沒關系！別着急！我給你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去吧，去攻略蘭庭厭，讓他愛上你，任務就能成功，你就能回家了。”

都搖芝睜開眼睛，重新回到了她抵達魔界的第一天，四周是鋪天蓋地的魔物咬噬她的血肉，她本能地跌跌撞撞朝蘭庭厭跑去，仰頭道：“救救我。”

魔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瞳中沒有任何感情，可還是救了她。

之後幾年、十幾年、幾十年，他都用那雙眼睛注視着她。

一直到他們成親那天都是。

都搖芝很茫然，她說想要成親，他答應了，可是成親了就能代表他愛她嗎？

這場魔界最為盛大的婚宴上，魔尊身穿紅色婚服，望着他的新娘，他臉上分明有微笑，可都搖芝不受控制地看着他的眼瞳，她有一種踩不到實地的虛幻感……婚宴對蘭庭厭來說和每一個平常的日子有什麽區別嗎？

在衆人的起哄和歡笑聲中，到了入洞房的時候。

玉折宮已經滿是紅色裝飾，紅燈籠，紅囍字，紅蠟燭，紅被褥。

喜氣洋洋的。

蘭庭厭掀開她的紅蓋頭，一如既往地吻她。他的唇冰冷，但會在和她親吻的過程中慢慢溫熱起來，觸手攀到她身上，他漆黑的瞳注視着她……

結婚了又怎麽樣？

結婚不說明任何問題。

他根本不愛她，他沒有感情啊……

她的任務失敗了……耳邊似乎真的傳來了系統判定失敗的聲音，任務失敗就要被抹殺，都搖芝漸漸覺得自己呼吸不上來了，她要死了……

“芝芝。”

有人在叫她。

“芝芝。”

冰冷的手撫摸她的臉頰。

都搖芝勉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在玉折宮中，紅色的床紗微微蕩漾，蘭庭厭沒有在親她了。

她突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眼前這個蘭庭厭和剛才不太一樣。

他摸了摸她的臉，拂去黏在她臉頰上濕漉漉的發絲，低聲說：“我愛芝芝。”

都搖芝呼吸仍然很艱難，她估計是系統的抹殺在起作用，最後的時刻了，她也不再懼怕說一些真話：“你根本不愛我，你根本不知道人類的感情是什麽，你說‘喜歡’，說‘愛’，可是你根本不知道這些詞真正的含義。”

蘭庭厭說：“芝芝可以教我。”

都搖芝絕望道：“這根本不可能教！你……你沒法教一棵樹愛人類！”

“我不是樹。”蘭庭厭說。

那種喘息不上來的感覺愈發強烈，都搖芝低啞道：“我知道你不是樹……”

蘭庭厭忽然問道：“愛是什麽？”

“愛是……”

都搖芝張了張嘴，好像有很多想說的，但又好像什麽都說不出來，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令她張開的嘴巴用來用力地、大口地呼吸。

蘭庭厭：“牽手不是麽？擁抱不是麽？親吻不是麽？合歡不是麽？”

都搖芝搖了搖頭，她終于知道應該說什麽：“愛是……看見你就高興，和你待在一起就高興，你開心我也開心，牽手開心，擁抱開心，親吻開心……你知道什麽是高興什麽是開心麽？還有……如果你不愛惜自己的我會生氣，如果你受傷了的話我會心疼，如果你和別的異性親密我會吃醋，有時甚至會嫉妒，如果你忽視了我、忘記了節日或紀念日我會失落，會難過，會害羞，會有占有欲……”

她說了一大堆。

說完看着蘭庭厭：“這些你都沒有吧，那談什麽愛呢？”

蘭庭厭忽然反客為主：“芝芝沒有吃醋，沒有嫉妒，沒有占有欲。”

“我當然有！”都搖芝說。

蘭庭厭神情微沉：“對我沒有。”

都搖芝：“……除了那幾個魔君，你能十幾年不跟別的人類說一句話，我吃誰的醋，空氣的醋嗎？”

蘭庭厭摩挲着她的唇，低低地說：“但芝芝卻幾十年如一日地給仙界之人寫信，還特意來看他的婚宴……”

巨大的雷電轟鳴聲在都搖芝耳邊炸響。

遠遠的，琴嘆看到了被雷劫沐浴的那兩人——不，應該說是一人一怪物，魔尊現出了真身，那真身十分龐大，襯得搖芝格外嬌小，他把她纏繞摟緊在蛇軀懷中，發出怪異啞聲：“芝芝一直看他，不曾看我。”

都搖芝睜開了現實中的眼睛。

和那雙蒼白蛇瞳對上。

有一瞬間她動搖了一下，不确定到底哪邊是心魔。

作者有話說：

魔尊：醋了

芝芝：[驚恐倉鼠.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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