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任性的丁
向前整張臉都擰巴着,苦瓜一樣,感覺扭曲的胳膊都更加疼了些。
丁一寧靜默地看着自己四分五裂的手機,面對這場突發的悲劇很快淡然,“你可以先看看SD卡壞了沒,然後不論結果如何,你必須賠我一個新手機。”
絕境逢生、暗黑的絕望中驀然穿透而來一線光明。
對于向前來說,丁一寧沉穩的鼻音完美實現了上述藝術特效和3D現實建模,感激得眼睛都在發亮,“你好聰明哦!”
丁一寧覺得腿有些軟,從那雙閃閃發光的坦誠眼睛裏他就看到了“腦殘”兩個字,嫌棄地撇了撇嘴,不自在地問道,“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那胳膊擰着這樣他也不嫌疼麽?
小警察當然疼,可還有比自己的疼痛更重要的事情,必須查清楚這些人是什麽目的。
如果只是針對他個人都還無妨,怕就怕他們是有組織有計劃地擾亂社會治安,不當心下次傷了人性命就很嚴重了,所以小警察一條胳膊還挂着依舊盡職盡責地蹲下來翻查那張SD卡。
丁一寧看着他疼得臉色發白,這麽冷的天也是滿頭大汗,不耐煩地跟着蹲下來,揮開向前的手,自己收拾了自己愛機的屍體。
記憶卡表面并沒有破損,丁一寧明顯感到小警察松了口氣,突然覺得他大概真的是那種“責任重于山”的那一類人吧,跟他這樣社會的渣滓完全不在一個次元。
“喂,你叫什麽名字?”
向前一雙眼還死死盯着丁一寧手裏的記憶卡,聽到問話下意識地回道,“向前。”
“是‘邁着大步向着社會主義大踏步前進’的‘向前’?”
丁一寧又覺得自己腦子進水了,智商不穩定得讓人心酸,可小警察總有辦法能讓他在自我唾棄的時候也能感到智商上的優越感。
“不是!是‘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祖國像太陽’的‘向前’!”
一本正經、铿锵有力、無比光榮地——唱了出來……
丁一寧腦死三十秒,突然就釋然了,難怪有人說和喵星人呆久了不自主就會變得高貴冷豔,那是物種之間不可逆的适應性,為了讓這些低等生物們能聽懂自己的話,又指望不了他們高能,也就只能自己屈尊降貴、淺顯易懂,畢竟,能交流能溝通才是王道。
“我送你去醫院。”
理解了這層智商上的優越感讓丁師爺心情好了許多,向前眨巴着眼搖了搖頭,“那太不好意思了,已經弄壞了你的手機,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你不是說報了警了麽?我等他們過來就好,你有事先忙,手機的事情我再聯系你!謝謝啊!”
丁一寧垂眸,思考了半秒鐘果斷說道,“我騙他們的,你沒聽出來?”
向前明顯接受不了,“你怎麽滿嘴跑火車?就沒聽你說過一句真話!”
丁一寧瞪眼,“你聽我說過幾句話,就在這兒哔哔哔?我要真報警了,還需要犧牲你那破手機?!早上刷牙的時候腦子擱家裏沒帶出來不成?你們當警察的現在都不需要分析案件了麽?怎麽什麽人都招?難怪現在破案率這麽低!”
向前聽得一臉糾結,換着顏色地刷霓虹,氣憤地說道,“雖然你說的話從字面上理解沒有問題,可我知道你在罵我沒腦子!不要以為你是律師就可以随便罵人!”
丁一寧冷笑,“我的話不需要深入理解,從字面上就能看出我在鄙視你的智商,謝謝!還有,我不是律師,我也不随便罵人,”話音一頓,很确定小警察沒聽懂随後又接了一句,“我随便罵的都不是人!”
向前嘴笨,不由氣得滿頭大汗,連帶嘴唇都失了血色,耳朵裏全是丁一寧急躁鼻音的狂轟濫炸,漸漸地聲音也聽不清晰,只剩下無休止盡地吵嚷,天旋地轉之中,世界陡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和黑暗。
丁一寧看着直挺挺倒下去的小警察,滿臉怒容驀然消散,目瞪口呆、滿眼驚悚。
我操,不是吧,這樣也能暈過去?就這抗壓力他到底是怎麽當上警察的?!看這皮相,難道現在考警察也靠潛?!
小警察能聽見肯定覺得自己超冤,好歹他肩膀脫臼巨疼的好吧,況且身上還挨了那麽多拳腳,能挺住這麽長時間已經都是超常發揮了!
人是在自己眼前昏倒的,看不見也就算了,可看見了也不能真就給他扔在這怪荒涼的地兒,丁一寧煩躁地“啧”了一聲,擡起腳就想踹上去,可到底也只是比比架子,看着自己屍骨未寒的手機,極度郁悶地退出巷子,找了個公共電話就給邵亮打了過去。
不能指望120,特別是在堵得車人共憤的下班高峰期,丁一寧素來不相信公共機構,醫院、警局、法院等等,這些标注着善心、正義、公正的地方于他而言都是虛僞的代名詞,最好的情況就是一輩子都不和他們有任何瓜葛。
他讨厭醫院,讨厭警局,更讨厭法院,只要想到那人坐在莊嚴肅穆的法庭之上,手握法槌扮演着所謂的司法公正、文明審判,在心中刺痛的同時也不由感到胃裏翻滾。
惡心至極。
所以他只是師爺,不是律師,他從不出庭,因為一些理由拿不到律師資格證是一方面,可從本源上來看,這只是丁一寧的自我逃避和僞裝。
看不見即不存在的可憐而可悲的唯心主義。
邵亮那輛極其低調的輝騰風馳電掣地開過來的時候,丁一寧守着也不知道還有幾口氣的小警察吞雲吐霧一臉淡漠,車開不進來,邵亮老遠就看到地上一堆煙蒂,一走近開口就說,“感冒好了?活蹦亂跳了?嗓子都啞的竟然還敢抽煙?”
說了也是耳邊風,丁一寧無所謂地又抽了一口,陰暗頹廢的氣場顯然激怒了邵亮,他一把奪了丁一寧手中抽了一半的煙,恨恨地扔到地上碾了好幾腳。
丁一寧這一低頭才發現腳邊都攢了好幾根了,不由挑眉,這要是讓小警察看到肯定又要念,不過就是污染環境、亂扔垃圾、易發火災的屁話,丁一寧想着小警察那耿直凜然的眉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邵亮趕緊貼上他的額頭,“完了,煙抽多了出現幻覺了不成?”
丁一寧微微後仰,嫌棄地拍開了邵亮的手,朝身後偏了偏腦袋,“交給你了,為執法人員提供幫助,市長指不定還會給你頒發良民榮譽錦旗!”
邵亮這才注意到陳屍碎渣子路上可憐的小警察,再一看那滿身的破爛淩亂以及臉上頗讓人想入非非的傷痕,登時納悶,“不是,你打野戰就算了,還給人折騰成這樣?丁一寧,真看不出來啊你!”
丁一寧敬業地翻着白眼,“閉上你的賤嘴,趕緊送醫院,可別遲了給人弄死了,咱倆都逃不了幹系。”
邵亮皺眉,“認得?你能這麽好心也太詭異了。”
丁一寧仔細一想,指着向前的警服說,“之前你去警局接我的時候,不是看過他麽?”
邵亮挑眉,高深莫測地“哦”了一聲,卻是被丁一寧一腳踹到腿上,“哦你媽的頭,還不趕緊的?!”
邵亮沒能及時躲開,整潔的西裝褲上立馬染了一半的腳印,臉色登時一黑,“我操,丁一寧,我警告你!以後踢我的時候吱一聲!他媽的,老子就剩這一條褲子了!”
“阿遠不是前天才給你買了兩條麽?”
“被我放洗衣機水洗全毀了。”
“……”
晁遠這幾天忙,也沒時間給邵亮的衣服送幹洗店,所以才趁着空閑又給他添置了兩件,希望能應付掉這段忙碌期。
邵亮這人根本就是個大老爺們,啥都不會,燒魚讓他拿瓶酒來,他能給你整一瓶82年的拉菲,你罵他吧他還能義正言辭地狡辯,說是生活要懂創意,混搭才能出風格!
晁遠有時候從家裏的窗戶看着外頭川流不息的人群車群時,會突然憂傷一下,想當初他是哪只眼睛瞎了竟然看上這混蛋。
丁一寧能非常生動地想到晁遠在回家看到洗衣機裏的西裝時是個怎樣面無表情到恐怖的表情。
這個敗家子!
邵亮肉疼地拍着自己的褲子,可不論怎麽努力都還有個印記,氣得都要咬死丁一寧,“我不管,這褲子我洗不來,你賠我!”
丁一寧眼珠子一轉,竟然咧嘴笑了笑,“行,你給他送醫院,我回頭就帶你去買。”
邵亮左右一琢磨,為了不讓阿遠生氣,只能毀屍滅跡後再回家,當即和丁一寧一起吭哧吭哧地将小警察擡上了車。
等到了醫院,邵亮開門下車等着丁一寧,丁一寧卻是老神在在地坐在副駕駛座,絲毫挪屁股的意思都沒,邵亮急了,“你這是讓我一人弄啊?”
“上次沒我準許竟然膽敢送我去醫院,我都還沒找你們算賬呢!”
任性!極其任性!
邵亮愁眉苦臉地看着無動于衷的丁一寧,萬般無奈地親自跑進醫院,找了急診的醫生護士給已經只剩下一口氣的小警察擡進了病房。
邵亮奶爸一樣跑前跑後,給小警察所有手續都辦齊備了,才帶着一身汗上了車,将早脫了拿手裏的西裝丢到後座,氣勢洶洶地發動了輝騰,嗖的一聲絕塵而去。
丁一寧眼觀鼻鼻觀心,等到車子不可避免地彙入車山車海不得不停下來的時候,才勾起嘴角笑道,“嘿,能別生氣了麽?請你喝酒去!”
就算是任性,他最終也還是會無條件的包容,誰讓他們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呢?
邵亮捏了捏鼻梁,“喝酒就免了,要讓阿遠知道我帶還病着的你去喝酒會殺了我的,我先送你回去。”
丁一寧嘴邊的笑漸漸淡去,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泛着酸卻也帶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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