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十、你的錯誤我幫你糾正

忙碌的生活讓不冷不熱的日子過起來也不算太難熬,向前的喂養計劃規規矩矩地照着計劃列表一步步進行着,對于餐桌上花樣繁多口味極佳的豐盛美食,丁一寧依舊吃得暴殄天物、風卷殘雲。

除去上班時間分分鐘都在敲敲改改,回了家也是同樣工作到淩晨,向前不動聲色地密切關注着,跑得不算勤快,偶爾沖杯牛奶、送送點心進去,直到确定人睡着了再把人抱回床上。

周而複始,誰都不想打破這樣的寧靜還有漸漸熟悉的習慣,然而溫馨中卻帶着禮貌的疏遠,不溫不火,讓人煩躁。

三天後,丁一寧徹底修完了整個計劃書,挾風帶雨地再一次找上了田耀光。

還是那天的茶座,同樣的位置,不一樣的對峙,丁一寧決定主動出擊。

“你最大的錯誤就是告訴了我你和市長的關系。”

開門見山直截了當,田耀光整個人有些懵,疑惑地皺着眉,“什、什麽?”

丁一寧将他寫的材料推到田耀光眼前,冷靜地分析道,“市長本來代表的就是拆遷,你身為市長的關系戶居然公然反抗國家命令,說出去你自己想想別人會怎麽議論市長?言論一旦指向了市長,你覺得你還能繼續守住你的三百萬麽?”

“當然市長有權利拒絕承認你和他之間遠到十萬八千裏的血緣關系,那沒有關系,華宇是正規的公司,既然談不攏,那也就只能走法律路徑,官司打起來呗,誰也不怕誰不是麽?但是,我有能力讓這場官司拖個三五七年,然後以你的勝利收場,可是在你那個微弱的勝利中,法院判給你的錢絕對不會超過一百萬,而華宇的安置房你想都不要想。”

“今天簽,你有一百二十萬還有一套兩室一廳的新居,打官司等着你的不過是慘勝,你自己掂量清楚了。”

果然說的太正規太深奧,田耀光就徹底暈乎了,他不敢點頭,更不敢搖頭,遲疑混亂之間,突然想起郝思蕾的話,她說不管丁一寧有什麽動向一定要及時通知她,那個女人雖然可怕,懂得至少比自己多。

穩住慌亂的心神,他冷靜地說道,“我不聽你忽悠,怎麽說都是你們有利,恐吓我誘|惑我都沒有用,你必須知道,只要我不搬走,你們的工程就不能動工,拖得越久,你們損失得也就越多,相比之下我的損失根本就是微乎其微,所以三百萬,一分錢都不能少。”

丁一寧挑眉,似乎對于這樣強硬的拒絕早有準備,而且并不打算糾纏着繼續勸說下去,聳了聳肩,絲毫不介意地端起杯子悠哉地喝了口茶,然後收起材料,一個字不再多說淡然離去。

田耀光更忐忑了,他感覺丁一寧是不是準備放大招了,今天過來不過是給他最後一次機會回頭是岸,不然就毫不手軟地将他轟成渣渣?

被自己的想象力唬得更加不安,連忙給郝思蕾打了個電話過去。

華宇的口碑一直很好,質量過硬,服務到位,唯一不貼心地就是他們的房子賣得就是比別家貴一些,可就算這樣仍然是房源緊張,一開盤幾乎瞬間就會售罄。

多花些錢買到的是安全和放心,何樂而不為?

所以第二天丁一寧閑情逸致地窩在自家沙發上,心情很好地看着電視上在播的華宇強拆打人的報道,再順手刷一刷網站上鋪天蓋地的罵聲和那些所謂的維護人權維護尊嚴維護家園的呼聲。

郝思蕾,這姑娘的心思太好猜了。

十字路堵了其他三條,他們就毫不猶豫地挑了他刻意留下來的這一條,只要能抹黑華宇,就算最後打起了官司,法官的判決也是會更偏向于他們的。

不同于丁一寧運籌帷幄的悠然自得,向前看着電視裏的報道,愕然得目瞪口呆。

一位老人家在寒風中衣着淩亂地對着鏡頭哭訴,他的家就在一樓,通過鏡頭可以看到家裏一片狼藉,東西被砸了不少,衣服雜物都被粗魯地扔了出來,一路上到處都是,有一面牆顯然已經被砸出了一個大窟窿,這簡直就是在逼着人搬走,性質太惡劣了!

通過老人的哭訴得知,這些人是趁着半夜闖進來的,粗暴野蠻地将他們的東西都砸了扔了,然後毀掉他們的家,再迅速撤退,連人都找不到。

就算他們知道是華宇所為,可找不到強有力的證據也還是白搭,所幸這個時代輿論非常強大,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又意外地團結可靠,遍布網路的傳言和跟蹤報道讓華宇副總的臉持續黑了一上午。

盡管丁一寧有提前打過招呼,提醒華宇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什麽都不要回應,沉默是金,他們只要沉默就好,可那些負面的言論已經對華宇的利益造成了最直接的影響,副總覺得這樣還能沉住氣實在太不像話了。

實在太不像話的總裁,被業內尊稱為“黑色紳士”的華靖宇,一邊聽着副總怒火沖天的抱怨和急切不安的懇求,一邊淡定地流利運筆,不多時,一副遒勁有力的字擺到了副總眼前。

“小不忍則亂大謀”。

副總臉更黑了,看着自家泰然自若的老板,森森地為公司感到了憂慮。

向前看着老人家瑟瑟發抖的蒼涼身影,一把将丁一寧手中的茶杯奪走,氣呼呼地看着他,“你于心何忍?!你就沒有一點良心麽?你的心就不會疼麽?!”

用力過猛,杯子裏的水潑了一些到沙發上,丁一寧不愉快地皺起眉,“你弄髒我的沙發了。”

滿不在乎的語氣,不以為意的神态,這個人為什麽總是這樣?這樣讓人感覺到徹骨的冷漠和寒意。

“你讓那位老人家晚上去哪裏安身?!”

丁一寧抽出一張紙想将沙發上的水汲幹,但有些異想天開,煩躁地啧了一聲,微仰着頭眼神銳利地看着暴怒的小警察,“網上不是有那麽多正義善良之士麽,你讓他們想辦法去啊,正義可不是喊口號,要有所作為才能扞衛,要不然誰都有一張嘴,誰都是正義的一員,對啊,你也是,你這麽心疼他,你将他接回來住呗,哦,好心提醒你一聲,他兒子超有錢的,你可別照顧壞了人家,當心他兒子反咬你一口。”

“自己壞就當全世界人跟你一樣壞!我怎麽會喜歡你這樣的人?!”

熊吼一聲震三震,震住了自己同樣也震住了丁一寧,向前有些心虛,可依舊梗着脖子氣勢洶洶地瞪着眼前心腸惡毒的壞人,丁一寧一瞬間想到了小警察這些天來反常的行為,突然就理解了自己察覺到的微妙的違和感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自己想太多反而沒有猜透心思單純的他,他要不是喜歡自己又怎麽會這樣貼心細致地照顧他?那些一頓比一頓還要營養的餐飲搭配,每天晚上的熱牛奶和各種顯然耗盡心思的小吃,犧牲自己的睡眠時間也要等他熟睡之後将他抱回到床上自己再去睡覺,而第二天又是精神滿滿的樣子為他準備早餐。

單純到讓人火大又無法真心生氣的白癡笨蛋!

原來他是喜歡他的,可是顯然他不能接受。

那個白癡的世界是非兩邊黑白分明,和自己晦暗隐澀的世界顯得格格不入兩廂排斥,跟他一起勢必會越來越深入地接觸這個世界的灰色地帶,有很多毫無道理的事情不得不接受,有很多虛僞和陰險不得不去應付甚至需要笑臉相迎,身不由己那個笨蛋是完全理解不了的吧,這些對于幹淨明亮的他來說都太沖擊三觀了。

而那個笨蛋在深入了解他的為人之後,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你看他眼下就已經後悔了不是麽?因為像他這樣的人在他的世界裏就是惡的化身,卑鄙、陰險、惡毒、冷酷,所以最後還是只有他被遺留在了原地,帶着曾經溫暖過的心,再一次枯竭壞死。

他才不要。

丁一寧往沙發上靠去,沒有殘廢的左手搭在沙發的靠背上,看着向前的眼裏閃過輕蔑,用一種帝王一般高傲冷酷的聲音說道,“是嗎?不過,你喜歡我或者不喜歡我,都與我無關,我哪一樣都不稀罕。”

向前眼圈瞬間通紅,他咬着後牙槽,拼命撐着眼眶,眼都不眨地低頭瞪着丁一寧,突然仰頭閉起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動作流暢地穿鞋出門。

關門的巨響讓丁一寧的睫毛顫了顫,他抄起一邊的遙控器,漫無目的地換着頻道,平靜的眼睛裏不停閃過電視裏的畫面,可沒有一幅真正看進去,走馬燈一樣一閃而過,不留痕跡,然後毫無預兆地将手中的遙控器砸到了地上。

那位老人家獨身孤居,他兒子一早就想将他接過去照顧,可是他始終不願意離開和老伴同住了三十年的家,可是他們充滿回憶的家擋在了城市改造的路上,不得不被移除,他們的家會被推平,拔地而起的将是一棟棟恢弘的寫字樓。

而這些寫字樓的建造可以讓成千上萬的工人找到工作,養活他們的家庭,也許他們的孩子正因為囊中羞澀而不得不放棄學業,只要這份工作就能夠讓他們貧寒的孩子讀上書享受教育,而寫字樓一旦竣工,城市的招商引資又将注入新的血液,那些待業人員又将得到新的工作機會,為城市帶來活力,為自己帶來希望。

用一位老人家珍貴的回憶,就可以讓許許多多生活艱難的人得到幫助獲得重生,這到底是該還是不該,值還是不值?

很難抉擇不是麽?可是站到他的立場就變得很容易,所以才無法用來說服那個笨蛋,就算他剖開來一點一點分析給他聽,他也還是會覺得這些不過是他的詭辯,對他而言,錯的永遠都是錯的,解釋只是蒼白可笑地自取其辱。

既然不能接受那就趁早離開,這樣就好……

丁一寧頭疼地揪着自己的頭發,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那個白癡!”

“不要叫我白癡!”

陡然響起的聲音讓丁一寧錯愕地轉過身,漂亮的眼睛睜得老大,“你怎麽回來了?!”

向前累得氣喘籲籲,擡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一本正經地回道,“我當然要回來,我必須幫你糾正錯誤!”

丁一寧一歪頭,正好對上向前身後的老爺爺慈祥感謝的眼神,頓時渾身脫力,連嘴角抽搐的力量都騰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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