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發誓,這是我活了近三十年,聽到最讓我震驚的一句話。
大概是因為父母都靠不住,我和江铖都算早慧的那一類,住過最髒最差的地方,也過過最爛的日子,所以我這輩子會變成什麽樣我覺得都可能。
比如少年時代被迫天天打架,甚至已經想過,萬一哪天真失手打死了人,或者被人打死,要麽就蹲牢房,要麽就眼睛一閉去見閻王。
總之,是混亂發臭的一輩子。
但又因為我和江铖夠狠,我們硬生生把那些東西扛了過去,把我們自己從沼澤地裏拔了出來,穿上了光鮮亮麗的外殼,變成了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
而這一路上,依誮遇到過很多讓別人的震驚的事。
比如我從初中的全校倒數複習一個月中考考進了全省前百,比如江铖突然愛上夏恬箐,比如我們兩個野路子出家創業竟然成功了,再比如我們在集團最危險的時候上市,還穩住了局面……樁樁件件,哪件不讓人震驚。
可我自己不震驚。
我有時候有種,我并未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不真切感,唯一讓我感到真實的,是我骨骼一點點長開,容貌一點點成熟,身體一點點發育的日子裏,那在我身邊安睡的江铖。
這一切好像如夢似幻,又理所應當。
但只有這件事,我從來沒有想過。
我當然是知道江铖需要我,也幻想過江铖愛我的。但我唯一一個不敢做的夢,是有一天我要走,我如此執意地要走,江铖竟然真的會開口留我。
我不敢做這個夢,一是因為我不敢想,有天我離開江铖,江铖一個人怎麽辦;二是因為我太清楚我和江铖能相互纏繞這麽久,這裏有多少力氣,都是我一個人花的。
我以為我和江铖走到我執意要離開的這一步,他為了夏恬箐低下頭說出“先不離婚了”這種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卻沒想到,他在這個時刻,會出于他自己的意願留我。
甚至說得出“如果他和夏恬箐再沒有任何關聯。”
他甚至叫的是夏恬箐,而不是什麽惡心吧啦的甜甜。
他為了一個夏恬箐,打碎了我的骨頭抽幹了我的血,把我當成一個予取予求的人偶,現在卻說得出這句話。
而就在兩分鐘前我問他愛不愛我,他如此篤定,親口和我說“這個問題沒意思”,可他卻在我要走的時候,放下他從不肯放下的頭顱,維持着最後一點驕傲讓我別走。
他不愛我,他只是依賴我。
這太好笑了,我根本克制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我笑得直不起腰,肚子裏有過生命的那個地方随着我的大笑瘋狂抽搐起來,我捂着肚子跪坐在地上,另一只手用力撐在地上,才讓我自己沒有趴下去。
江铖被我吓到了,上前走了一步又停住:“莊聞,你什麽意思!”
他大概很羞愧,對于他難得的低頭,卻換來我瘋狂大笑的這個結果。
因為這一點也不正常,不是他想要的。
“我什麽意思。”我笑夠了,擡起頭看他,扶着旁邊的桌子慢慢站起來:“你說我是什麽意思呢?”
他偏開頭不看我,眼神卻始終不知該落在何處:“你只需要回答我……”
“我憑什麽回答你?”我打斷他的話,靠在牆上,慢悠悠道:“我的話說得這麽清楚了,是你自己聽不懂,還要我怎麽說?”
江铖道:“可你不是因為夏恬箐嗎,現在我說……”
“誰跟你說是因為夏恬箐啊。”我又笑了:“夏恬箐在我這從來都不重要,非說要有一點她重要的話,那就是——”
我朝他擡了擡下巴:“用來威脅你,挺好用的。”
他猛然轉頭,盯着我,漂亮的眼睛裏寫着憤怒和不甘。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被這雙眼睛蠱惑了。
我擡步,慢慢向他走去。
原來江铖也會因為我,有這樣的眼神啊。
“你在憤怒什麽呢?又在不甘什麽呢?”我在距離他半米處停下,看着他的眼睛喃喃自語,不知道這句話是問他,還是問我自己。
但無論是江铖還是我自己,都沒有給我答案。
大概是我直視他的目光太過灼熱,他有些不适地想要偏開頭去。我在他即将有動作的一瞬間冷聲呵斥他:“江铖,看着我。”
江铖被我吓得動作一頓,猶豫了片刻,還是偏開了頭。
我被這種明晃晃的反抗激起了無端的暴戾,想也沒想擡手摁住江铖的脖子,一把将他推到了後面牆壁上:“我要你看着我!”
“呃!”
後背砸在牆上發出敦實的響聲,江铖一句還沒出口的痛呼被我掐住脖子斷在了喉嚨裏,他的喉結在我手掌心中難受地滾動了兩下,最後停在了掌心最中央。
因為被我掐着,他的頭不自覺地向上擡起,他又比我高,只能斜着眼艱難看我。
但他沒有反抗。
“我上一次這麽對你是什麽時候?”我問。
但其實,這個問題沒要他回答。所以不等他開口,我就自己回答道:“是當年高中畢業,我想要親你的時候。我記得……我就是這麽壓着你……”
我的左手停在了他的右肩:“然後摁着你的肩膀……想要吻你。”
提到了親密的身體接觸,江铖眼中閃過幾絲意動,他擡起完好的右手,試圖覆在我掐他脖子的右手上。
而後微微低頭,似乎想要吻我。
我毫不猶豫打開了他的手,而後捏着他肩膀的手一用力——
“呃!!!!”
右手無力地垂下,冷汗從江铖的額角滑落下來,他仰起頭,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從瓷白色的皮膚裏透出深色來。
“誰想要吻你啊,江铖。”我笑話他:“你知道你現在有多髒嗎?”
我的視線落在他的右肩上,道:“那天夏恬箐的額頭,就是抵在你這個肩膀上。”
“誰準你讓她靠的,嗯?”
“這麽一靠,你整個人髒透了。”我聲音有多輕,剛剛的力道就有多重:“這麽髒的男人,誰要啊?”
江铖因為疼痛呼吸開始急促,真絲睡衣幾乎沒多久就被他後背的冷汗打濕,貼在他的身體上,勾勒出他肌肉分明的曲線。
“我就是從那天開始決定不要你的,只是我還在猶豫,我畢竟愛了你這麽久,怎麽能說不愛就不愛了?可既然你提了離婚,那就不一樣了,這是你自己要求的啊。”
我慢慢松開了手,江铖卻還緊靠在牆壁上,疼到沒有動彈。
但他還是開口說話了。只是因為剛被我掐過脖子,他的嗓子有些沙啞:“你就是因為這個,所以堅持要離婚?”
“就是因為這個?”我重複了一遍他說的話,笑道:“怎麽,你覺得你以前對我做的那些事,對我十幾年的冷漠和漠視,逼我打掉的孩子,逼我捐的骨髓,都不叫事兒?”
“可你從來沒有說過要走。”
我又被他逗樂了。
真奇怪,怎麽我現在這麽讨厭江铖,江铖反而可以把我弄笑。
他太好笑了。
像個小醜。
“那好,那我跟你說清楚。這些話你給我一字一句聽清楚了,我不會再說第二遍。”
“我已經受夠了你對我理所當然的差遣和調配,無法接受你為了夏恬箐逼我脫胎捐獻骨髓,更沒有可能忍受你曾抱過其他女人——”
江铖突然激動道:“我沒有抱她我只是手碰到了她的背——”
“不重要。”我打斷了他的話:“重要的是,我對你沒興趣了,不愛你了。”
“我為什麽還要浪費我幾十年的人生,去陪一個讓我提不起勁、我不愛他,而且他還不幹淨的男人?”
不幹淨三個字讓江铖眉心直跳,可他張嘴又閉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我走回桌前,拿起協議書和筆,還貼心地在紙下墊了一本書,放到江铖的面前:“我話說完了,你該簽字了。”
其實我知道,很多東西,江铖不一定懂,但他的身體總是先一步做了。
他早些年雖然不喜歡別人碰他,但那時候更多的,是一種基于糟糕童年而衍生出來的自我防禦。
後來他不喜歡別人碰他,是因為他大概隐隐知道了,那是我的底線。
只是我從來沒有說,他也就沒有問,我們就這麽稀裏糊塗地過着。
我偷偷窺視他有沒有碰別人,而他潛意識裏為了留住我,下意識地避免着觸碰。
這些東西,變成了我們成長過程中“約定俗成”的規章。
也許江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他這個人從小就擰巴,活得很累。也許那天他安慰夏恬箐,說不定也是對潛意識的反抗。
誰知道呢。
我本來可以活得很輕松,只是為他累了很久。剩下的,讓他自己煩惱吧。
江铖的驕傲終于不允許他再拖延,他沉默着拿起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铖。
我曾經無數次撫/摸着入睡的兩個字。
那是我曾經的執念。
“這個房子你不搬,那就我搬吧。”我對着江铖露出這些日子唯一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我今晚就走,你好好休息。”
我從書房出來,進我房間迅速收拾了一些行李,出來的時候,書房的燈還亮着,裏面什麽動靜也沒有。
我拎着箱子下了樓,陳姨站在樓梯口的扶手旁,擔憂地看着我。
“夫……夫人……”
她有些緊張,一只手攥着手機,另一只手攥着圍裙。
“以後不要叫我夫人了。”我揚了揚手中的離婚協議書:“我和江铖已經離婚了,等法院那邊正式判定,我們就沒有夫妻關系了。”
陳姨驚訝地松開了攥着圍裙的手:“這……這……”
我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輕聲問道:“怎麽了?”
她猶豫片刻,然後把手機遞給了我:“這個……夫……莊小姐,雖然我不想,也……也不配管您們的事,但是我覺得,這個也許,還是需要您看看。”
我放下拉杆箱接過手機。
手機沒有密碼,我輕輕碰下,屏幕就亮了。
是一個暫停狀态的視頻。
“是這個視頻嗎?”
“是……是……”
我點開播放鍵,是一段別墅裏的監控,位置就是客廳。
随着進度條一點點向前,耳邊是陳姨緊張解釋的聲音:“中……中午聽到您說之前屋子很髒,又被打掃過,最開始沒在意,後來我收拾屋子的時候,發現多了一塊我從沒用過的抹布,是濕的,說明剛用過。我本來以為是遭賊……就有點害怕,我本來想說和您說一下,但又怕太大驚小怪,就想着我先自己看看是不是有什麽問題,然後就讓我女兒幫我調了一下監控……”
陳姨有些忐忑,說話也有點語無倫次,但我大概聽懂了。
我和江铖當時把管家權交給陳姨,監控那邊也給了她權限,她自然有權利也有義務查這件事情。
所以我安撫道:“你做的很好,不用緊張,陳姨。”
但是我的安撫并沒有起效果,陳姨看見進度條一點點往前,反而更緊張了,絞着手指道:“後來就發現了這段……我最近見您和江先生一直在吵架,那天還……我就覺得……您應該要看看……”
視頻終于進入了重點。
這是昨晚的監控,視頻裏,大門突然打開,江铖不知在想什麽,魂不守舍地走進了房間,連鞋都沒有換。
他似乎是想直接上樓的,可是走到客廳的時候突然停下,站了好一會兒,接着就直接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了。
只是坐下的時候也不是平常的姿勢,而是雙臂關節撐在腿上,低垂着頭,宛如喪家之犬。
他保持這個姿勢坐了很久,久到我都不耐煩想拖動進度條的時候,突然一下門發出響聲,他被響聲驚動,猛然間擡起頭來。
他擡頭後第一件事就是迅速看向門口,卻在門即将被打開的時候轉回頭來,坐直身體,一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然後門開了,我回來了。
接着就是我們那段算不上争吵的争吵,我和他說過“我不愛你了”之後走上樓,整個客廳又只剩江铖一個人。
他從牆壁滑坐到地上,因為他頭垂得太低了,我甚至分不清他是在發呆還是睡着了。
好一會兒之後,他轉了轉頭,目光落在了那幾點血跡之上。
他突然起身,走向了陳姨放衛生物品的工作間,再出來時,手上就多了一塊抹布。
他并沒有用拖把,而是将抹布沾了水,蹲下/身一點點地擦着血跡與鞋印。
最開始很慢,接着越來越快,仿佛發洩一般。
監控裏看不到顏色,我只能隐約感覺他手上被血染透的紗布已經開始變得暗紅,在監控視頻裏變成了一塊塊黑,在我注意他紗布的時候,病/态一般瘋狂擦拭着已經幹淨的地面的江铖突然停了下來。
我發現他的背止不住抖動的時候,才意識到,他在哭。
而且應該哭得挺狠得。
我沉默着看完了整段視頻,一直看到江铖擦幹淨所有地方,然後上樓,離開監控畫面。
陳姨忐忑地看着我,仿佛她才是那個要被我離婚,不得已在用最後機會挽留我的男人,如今放出了籌碼,只等我審判。
我重新拉過拉杆箱,把手機還給了陳姨。
陳姨一見我拉着拉杆箱就開始緊張:“您……”
“陳姨。”我沖她笑道:“你的意思我懂,但是有些東西,已經晚了。”
“晚了,就沒用了。”
——
我連夜把離婚協議書送去給了洪正信,被我從被窩裏吵醒的洪正信差點用拖鞋扔我,最後還是怕吵醒他老婆,咬着牙小聲囑咐我:“現在政策是一切材料準備齊全後交上去,然後等三十天,三十天雙方都沒有異議才算離婚成功。如果三十天內有任何一方說不想離,這個就直接作廢,下次要重新申請,你都安排清楚啊。”
“放心吧,江铖既然簽了這個字,他就做不出這種半途壞我好事的肮髒事。”
洪正信道:“話被說這麽滿,萬一他到時候突然發現他還是不能放你走,然後跑過去撤回了呢?”
我笑道:“那我都不威脅夏恬箐了,我直接拿刀架他脖子上,‘勸’他好好做人。”
知道我說的是玩笑話,也知道江铖做不出這種不要臉的事,洪正信笑笑後也不再在意,把離婚協議書收起來,問我去哪睡,要不要在他家湊合一晚。
我想也沒想拒絕了。
我才不要在這吃狗糧。
我回了車裏,往我選好的一處房産開去。
那不是我最舒服的一間房,大小也就一百三十平左右,小區在鬧市裏,也算不上安靜,唯一的優點,就是它位于公司和舒原賢的家之間,離他工作的醫院也不遠。
現在,我終于有時間和精力,好好了解一下阿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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