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人真的會反反複複喜歡同……

回憶從不會如驚濤駭浪般洶湧而來，卻也不妨礙它會像浪花一樣從不間斷一遍遍拍打着情緒。

“OK！”

“漂亮！”

“收工！”

……

趙芸從儀器室出來見到楚珞收拾東西一副準備離開的模樣，趕緊出聲：“欸怎麽現在就走了，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呀。”

正在換鞋的楚珞聽見挽留，擡起頭朝趙芸笑了笑，拒絕道：“不了，今天約了唐媛，她說她想去吃新開的一家日料。”

聽到這話趙芸也就歇了留飯的心思，叮囑她：“晚上兩個女生在外面小心點，別太晚了回去。”

楚珞點點頭。

她離開這棟小洋樓，一邊往外走一邊掏出手機問唐媛到哪兒了。

“在路上啦，馬上就要到了！我今天騎的小黃車絕對不堵車。”

日料店離工作室很近，就隔了兩條街。

此刻華燈初上，點點星火點亮了這片老城區，灰牆青木中透出一種十分溫馨的煙火味。

楚珞正仰視着身旁梧桐枝桠上歸巢的倦鳥，幾聲急促頻繁的消息提聲音響起。

“卧槽！我來大姨媽了！”

“剛我擡了下屁股就感覺不對勁，一下子想起了我大姨媽基本就這個時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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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只擔心褲子有沒有染上，好丢人啊啊啊啊。”

唐媛現在真的是欲哭無淚。

出門前剛換了身衣服，轉眼就被姨媽弄髒。

她突然想起以前在學校裏有個女生也是來大姨媽了，但那時候是在考試，好不容易捱到考試結束，結果她起身交卷的時候姨媽湧出，紅褲子，紅板凳……然後據說那女生剩下的考試都沒去考。

那她現在掃的小黃車不會也……

唐媛越深想，心跳越快。

終于，在下個路口處看見了個拎着口袋的楚珞。

楚珞側身，站在了她與路人的中間，然後遞給她口袋。

唐媛往裏面瞄了一眼，有衛生巾和手帕紙，還有一盒……一次性內褲？

姨媽三件套一件不落齊齊放在口袋裏。

貼心姐妹。

唐媛眼淚汪汪正想表達一下自己的感動，就聽見楚珞淡定地說：“放心，沒染褲子上。”

不知道為什麽，一下子就沒了。

她跟做賊一樣摸進梧桐林，等到換好從工作室出來已經在二十分鐘後了。

“我剛看見燕凜了，你們今天還是一起拍的嗎？”

唐媛把趙芸搶塞給她的胡豆吃完，包裝袋扔進路邊垃圾桶，随口問了句。

“嗯，今天拍了情侶裝。”

唐媛長長“哦”了一聲，打趣道：“有緣份。”

楚珞瞥了她一眼，眼神充分表達了不想和她多哔哔。但她解決了姨媽事件，心情舒暢，話也就格外多。

她回頭想指立在二樓落地窗旁燕凜，頭一個字的話音還在喉嚨裏打轉，就被突然看到的景象給卡住。

楚珞走了兩步，發現飯友沒跟上來，轉過身就見到唐媛傻愣愣地眺望着一個方向。

四月的夜晚來得稍晚一點，天際還殘留了點點黃昏遺光，梧桐粗壯的枝幹此刻就是最好的港灣。

能把兩人緊緊環繞。

楚珞一眼就認出來那兩人。

攝影工作室的老板安安和她的男朋友何湛。

夜風吹動了女人黑色的長發，拂過泛紅的臉頰也拂過接吻的唇瓣。

兩人緊密相擁。

楚珞只看了眼就移開了視線，覺得就一對普通情侶偷偷打個啵而已。

她拍了下唐媛肩膀，“你……”

明明力氣不大卻讓唐媛像只被吓了一跳的貓，反應極大。

“啊？我、你剛說什麽了？”唐媛背對着楚珞狠狠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但也不敢看她。

楚珞覺得覺得不對勁，眉心微蹙：“你怎麽了？”

唐媛擡手捂住眼睛，然後用力抹了兩下，笑着說：“沒事啊，快去吃飯餓死了。”她看楚珞還站那兒不動，連忙跑到她身後把她往前推着走。

楚珞走了兩步，反手就把唐媛從身後拽出來，“怎麽沙子進眼睛吶？”

一下子就把哭鼻子時候最常用的詞給說了。

唐媛終于擡起頭，眼眶紅紅的，眼淚水包在那雙大眼睛裏面打轉。

“來大姨媽了情緒波動大不可以嗎。”

楚珞咂舌。

還挺兇。

楚珞嘆了口氣，“行。”

她個子高，把胳膊搭在唐媛的肩膀上剛剛好。稍微使了點力，唐媛整個人都往她那邊傾斜。

“哭什麽呢，你那麽年輕人又乖，嗯——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她輕聲安慰。

那一瞬間唐媛很難簡單形容心裏突然迸發出來的酸澀感。她能感覺到楚珞想要安慰她，還想要逗她讓她開心。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太像小朋友受委屈時家長哄慰自己的那種又委屈又滿足。

她本來可以逞強挺過去的，但那些柔軟的話卻像大海溫柔又無法阻擋般沖開了心中的防禦。

唐媛在這一刻泣不成聲。

夜色沉淪，林道兩旁的路燈盞盞亮起，暖黃的燈光成了這片小世界的月亮，螢蟲化作衆星飛舞。

唐媛突然地爆發抽噎了好長一會，她蜷縮着身子蹲在地上，腦袋埋在膝蓋與身軀形成的夾縫裏，單薄的脊背一抽一抽的。楚珞陪她也蹲在地上，有些心疼地順着她的背。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以前和張心妍的事？”她埋着頭，話音還帶着明顯嗚咽聲，聲音又低又啞。

楚珞想了想，回憶起某次晚自習後她提過那麽一嘴。

眸光微垂，輕聲“嗯”了下。

唐媛：“也就只是說過以前玩得好後來鬧崩了吧。”

楚珞摸了摸她垂在兩邊的散發。

“我更早以前的沒說過。”

“我以前讀初中那會你完全想不到是什麽樣的……我爸媽剛離婚，我跟的我爸，他工作忙剩下的時間大多去陪他的小情人們，我媽呢則是在離婚前就找好下家了，誰都沒時間管我，但都還挺有愧疚感的，一個兩個都給我打了很多錢。”

“一小屁孩身上揣了一大筆錢，成日就跟着社會上認識的那群人渣混，其美名曰排解寂寞。”說到這兒，唐媛自己都笑了，只是笑的有些諷刺。

“學校裏的同學看我和社會上的玩都怕我，老師和我爸媽反應但他們都沒時間管我，最後還不是放任我想幹嘛幹嘛。”

“想逃課就逃課，想出去喝酒就喝酒。”

“然後，跟個傻逼一樣差點”唐媛一頓，聲音忽然低落下去卻又更加冷漠，“差點被強奸。”

唐媛擡起頭來，眸光沒有焦距，落在茫茫空中。

“但我命好，被救了。”

“那個人是去隔壁鋼琴培訓班上課的學生。”

“他叫何湛。”

楚珞一愣。

随着這個名字從嘴裏說出，唐媛明顯陷入某場回憶中。

過了幾秒她回過神來打了自己腦袋幾掌。

她擤了擤鼻子，轉而繼續說：“噢偏了，繼續說張心妍。她談了個人渣男朋友，不知道現在分沒分。當初那男的背着張心妍偷偷地和好多個女生有聯系，那渣男甚至的還來勾搭我。後來張心妍懷疑我是不是和她男朋友搞一起，我解釋沒用她壓根不信，迫不得己我答應了何文煜的追求。”

？？？

楚珞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還以為自己聽錯人的名字。

唐媛看了眼她，勾起唇角笑了下：“你是不是覺得很離譜。”

楚珞沒說話。

唐媛還在笑，她繼續說：“還有更離譜的。”

“何文煜和朋友打賭，輸了，懲罰就是追我當女朋友。”

“還有，何湛是何文煜的小叔。”

“我喜歡何湛。”

時間像是陷入無盡的停滞裏，沉默無限延續。

一直到一聲自嘲響起，“你說我是不是個笑話。”

從小父母沒少為了她吵架，讀書沒個學生的樣子，荒廢時間鬼混還差點被強奸，好朋友也維持不住，連被人追求都是因為懲罰，更可笑的是喜歡的人還是男朋友的小叔。

唐媛直直看着楚珞，暖黃燈光在她身上鍍了層溫柔的光暈。眸光水亮的眼睛上鴉羽似的睫毛一顫一顫，漂亮極了，也羨慕極了。

她曾經上課時盯着楚珞的背影想過好多次，如果她能像對方那樣該多好。

有一種女孩既不是太陽也不是月亮，努力又平庸，自卑又內斂，她是塵埃，風一吹，連痕跡都沒有。

而她甚至是努力了一番才堪堪成為這樣的女孩。

“不是哦。”楚珞伸出手，溫熱的掌心捧住唐媛的臉頰。

“人的一生那麽長肯定得是由很多際遇組成的，你覺得是笑話，但你現在回過頭來看看，是不是已經往前走了很多呢。”

“笑話是留給我自我放棄的人的，你才不是。”

唐媛癟了癟嘴，又要哭了。

楚珞頭皮發麻，她感覺自己腳已經蹲得不能再麻了，當務之急就是把這妹子哄好帶走。

唐媛現在理智開始漸漸上線，也覺得不好意思，吸了兩下鼻子，眼巴巴看着楚珞問：“我喜歡何湛怎麽辦。”

俨然把楚珞當成個心理指導老師。

“何湛有女朋友啊，他喜歡了好多年才追上，他原本是學鋼琴的，為了女朋友轉去學經管。”唐媛說。

她一直有何湛的微信。當年何湛救了她，她為了感謝還有別的心思費了好大的勁才加上，不過沒等到她表明心意就先看到了何湛發的公開朋友圈。

然後就是何湛被d大經管系錄取的通知書。

原話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學經管繼承家業，賺大錢富養安安。

明明以前聊天的時候，哪怕就稍微提了幾關于鋼琴的話都能感覺到何湛對鋼琴的喜愛。

所以她想，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機會。

“這有啥的，不傷害別人，不迷失自我，開心就好。”

楚珞實在受不了了，站起身來順便把唐媛也給拉起來。

這話她沒有标準答案。

這麽些年她就明白了與其主流思想“長痛不如短痛狠心忘掉”想背馳的道理。

人真的會反反複複喜歡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