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鋼琴

楷璇最終只去音樂學院看過一次言必行練琴。

那天她帶着熊峰喜歡的一款手辦當見面禮，又請熊峰和梁雨一起在音樂學院外一家相對比較貴的飯館吃晚飯。飯桌上三個人商量半天，最終決定讓楷璇以熊峰朋友的身份跟着熊峰一起進琴房，然後假裝和言必行偶遇。

這個計劃一字不落地被坐在楷璇和熊峰後面那桌的言必行聽了進去。

梁雨的座位倒是面對着言必行一桌，但是梁雨是三個人裏唯一一個沒見過言必行的人，于是災難就這樣發生了。

楷璇吃完飯回頭叫服務員結賬的時候，恰好和言必行帶笑的目光碰上。臉一下子紅到耳朵尖。

楷璇大腦空白了一下，緊接着就用左手捂住臉，轉身對自己的桌子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梁雨看着楷璇捂着臉回過頭來，看着楷璇背後的男生看好戲的神情，看着熊峰在察覺不對回頭看了一眼之後臉上那精彩紛呈的表情，拖長了調子說：“不——會——這——麽——巧——吧——”

楷璇從指縫中露出眼睛，翻了個大白眼：“人生何處不相逢。”

言必行還挺淡定的，用很輕松的語氣打破尴尬：“你專門跑到這來看我練琴？”

楷璇于是開始漫天扯謊：“是。完全是出于對鋼琴的熱愛，你別多想。我也是彈琴的人，但是右手最近有傷，自己彈不了，就來聽聽別人彈。”

熊峰很不滿意地嘟囔着拆了楷璇的臺：“真正的專業琴手就坐在你旁邊，你說你去找業餘選手聽琴是出于對鋼琴的熱愛。我覺得我受到了侮辱。”

要不是要維持淑女的形象，楷璇簡直想撕爛熊峰的嘴。

言必行笑笑，也沒有讓楷璇更尴尬的意思，輕飄飄地說：“你腿上還有傷，不用為了聽個琴到處亂跑。我經常在H大找空教室練琴的。你以後想聽随時聯系我。”

這個劇情峰回路轉到難以置信。

楷璇呆了半晌，甩甩頭，環顧了一遍在座每個人：“今天在座的沒一個拿對劇本的。”

言必行覺得楷璇簡直呆得可愛，于是進一步化解尴尬說：“我那天下水幫你不全是巧合。我之前就知道你。我每天早上在籃球場打球的時候都能看到你跑圈，半小時會經過十多次籃球場的圍欄。我挺喜歡愛運動的人的。那天你上梅花樁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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楷璇有點懵逼地想：“所以我現在手裏的劇本是一個雙向暗戀的故事嗎？”

那頓飯後楷璇暈暈乎乎地去琴房聽琴，除了“啊啊啊言必行的手好漂亮”、“啊啊啊言必行彈琴的時候好帥”之類的內心小劇場之外也沒聽出個所以然，然後暈暈乎乎地跟着音樂社回了學校。

劇本裏這大概要成為王子和公主在一起的美好故事，然而現實是公主和作業在一起的美好故事。眼看着期末考試要到了，楷璇又因為右手被包成粽子一整周而錯過好多筆記。音樂學院之旅的第二天，漂亮的校醫小姐姐就給楷璇拆了夾板和繃帶，然後楷璇開始了為期三周的瘋狂的補筆記和考前預習，徹底把言必行的事兒忘到了九霄雲外。

音樂學院之行的收獲也十分清奇。楷璇因為當時吹了個大牛，說自己也是彈琴的，于是寒假在家瘋狂練琴一個月，想要把自己的二級水平提高到二十級水平。

這一個月的時間裏，楷璇三天兩頭就跑到熊峰家請教。作為回報，學霸楷璇也會給熊峰的即将高考的學渣妹妹熊谷講講習題。一個寒假，楷璇不僅琴技突飛猛進，還交了熊峰熊谷兩個不錯的朋友。

毫不意外地，穆丹青寒假沒回A市。年三十兒晚上，楷璇給他打電話：“擱哪發財呢？”

A市還沒禁止煙花爆竹，但是B市早就禁了。楷璇這邊十分嘈雜，穆丹青那邊是靜得讓人心慌。

穆丹青隔着電波聽了好一會兒煙花爆竹的聲音，才說道：“在酒吧看店呢。宇叔兩口子回宇叔父母家過年了，店裏就我一個人。”

楷璇扯着嗓子吼：“節假日三倍加班費嗎？”

穆丹青笑道：“那倒沒有。不過宇叔給我包了個大紅包過年。”

“你小子果然是發財了啊，獎學金掙到了嗎？”

穆丹青挺驚訝他就提了那麽一嘴的獎學金的事兒楷璇還記得，心裏頓時有了點暖和氣兒：“拿到了，學校的一等獎學金，兩千。夠我一學期的生活費。美院學費貴，我還在想辦法。”

楷璇繼續嘶吼：“吳銘呢？你跟他現在怎麽樣了？學費的事情他能幫你嗎？我感覺紋身師掙錢都不少。”

穆丹青不緊不慢地說：“他确實想幫我，但我拒絕了。一旦我開始對他有經濟依附，我倆之間就沒法談真感情了。”

這個邏輯聽上去很奇怪，但是詭異地根楷璇的邏輯不謀而合。楷璇也覺得根對象要錢感覺像賣身——我跟你睡你給我錢。有經濟利益牽扯就沒啥愛情可言了。

楷璇猶豫了一下：“那要不姐幫幫你？你們一學期學費加住宿費大概多少錢？”

“差不多一萬。比普通大學貴一些。還不算買紙墨筆硯這些耗材的費用。我現在手頭差不多攢了五千，寒假再努努力，挑戰一下自己。要是真到了交不起學費的時候，第一個肯定是找你幫忙。”

楷璇打小沒缺過錢，而且她知道穆丹青也是這樣。明明五千塊聽着不多，可是沒有父母的資助，這個數字聽着簡直是天文數字。楷璇突然有點心疼穆丹青，但嘴裏喊出來的話還跟炮仗似的：“這麽兩天你上哪挑戰自己能挑戰出五千塊錢？賣身還是搶劫？”

穆丹青還挺淡定地：“酒吧早上不開門，我期末考完就在附近一家健身房找了個助教的差事。健身房工資還挺高的，可惜我沒有教練證。”

楷璇心說少年弟子江湖老，果然人開始自己掙錢之後就成熟不少。她撇開有銅臭味的糟心話題，八卦之心不死：“那你跟吳銘到底怎麽樣了？”

穆丹青不大在意地說：“還那樣。我現在每天忙得四腳朝天，自己都照顧不來自己，沒啥時間維護愛情。但他的觀點是我年齡還小，要是和他在一起，當然會是他去盡維護愛情的責任，我怎麽高興怎麽來就行。”

楷璇覺得這是廢話。三十歲的人和十八歲的人談戀愛，難道還能讓十八歲的去扮演成熟穩重維持愛情的角色？于是她迅速打斷穆丹青：“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歡他嗎？”

穆丹青大概是喝了點酒，有點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意思：“有點喜歡吧。不喜歡也不能讓他糾纏我這麽久。但還沒到非他不可的程度。”

楷璇覺得自己像個操心的老母親：“這種人脈閱歷資源都比你多的老男人，你可是不要把人家吊得太狠了。人家都追了你小半年了，你還沒個表态，小心因愛生恨遭反噬。我原來有個朋友就被三十多歲的前男友報複。那男的去他們學校進行了一番□□羞辱，搞得她連大學都沒能畢業。”

穆丹青最大的優點是能聽進去人話。楷璇這麽一說，他從善如流地說道：“這件事我确實會好好考慮。要真不想談戀愛就一口回絕了他，要是喜歡他就跟他在一起。”

楷璇真的覺得自己連賣白菜的錢都不掙，心卻已經操到了外太空，于是揭過這個話題，又問：“你和家人聯系過嗎？過年就算不回來，也打個電話報平安吧？”

穆丹青聲音悶悶的：“打過了。爸媽手機、家裏座機，都不接我電話。就我哥接了我電話，簡單說了兩句客套話，說家裏都好，就挂了。一共二十七秒。”

楷璇嘆了口氣：“家裏都好就行。快十二點了，我這邊還在奶奶家，一堆親戚，不跟你磨叽了。你好好保重，新的一年祝你學業有成，財源廣進，收獲愛情。”

穆丹青在電話那頭笑了：“你的祝福挺全面的。漂亮話我也不會說。新的一年祝你身體健康出入平安吧。”

楷璇嗤了一聲：“這flag立得，感覺我下學期出門得帶保镖。挂了挂了，等姐姐回B市給你包大紅包。”

寒假來得快，去得也快。還沒到元宵節，大學生們就開始收拾行李準備返校。

楷璇于是又開始就下學期的住處和劉沁梅讨價還價：“我的傷早就好全了，讓我住回學校宿舍吧。”

劉沁梅很詫異：“當年你上軍校的時候可是死煩集體生活。我還記得你曾經因為沒有簾子的公用浴室哭了一天。怎麽現在突然想和舍友們一起住了？”

因為楷璇想悄悄出去打工掙錢，有保姆看着不好行動。穆丹青那邊缺錢，楷璇想幫他，但楷璇不想用父母的錢幫他。況且因為暑假穆丹青那些不靠譜的破事兒，劉沁梅每次提起來“姓穆的那個小變态”都要冷哼一聲。要是她知道楷璇在偷偷資助穆丹青上學，估計不會很開心。

不過借口是楷璇早就想好而且對着鏡子排練過無數次的。她毫不內疚地對着劉沁梅瞎扯：“住在學校的話認識小帥哥的概率高啊。食堂、圖書館、體育館，不都是偶遇的好地方麽。”

劉沁梅臉上是呼之欲出的八卦：“已經有入你法眼的男生了？”

楷璇第一個想到了言必行，但是還是跟劉沁梅說：“什麽啊你想多了。”

劉沁梅是什麽樣的人精，對着的又是從沒跳出過自己手掌心的親閨女，馬上就看出來楷璇有情況。但她明白“看破不說破，還能做朋友”的道理，笑說：“準奏。不過你住校可好好照顧好自己。要是再讓我知道什麽流血事件，你這輩子都得和保姆一起過了。”

楷璇敬了個标準軍禮：“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