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心動就是一瞬間,很多感情忽然就開始了,絲毫沒有過渡。
易辰并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喜歡上季楷揚的,同樣也不知道自己要怎麽才可以不喜歡他。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遠離他,既為了不讓季楷揚看出來,也希望時間久了能夠淡下去。但他們現在同班又同桌,每天一塊兒上下學,這顯然也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只能盡量少和季楷揚說話,不去看他。
"你和辰辰吵架了嗎?”季楷揚和張韻坐在餐桌上包餃子,易博川在旁邊看電視,其樂融融,只有易辰還一個人呆在卧室裏。
張韻壓低聲音,“去叫他出來包餃子,兄弟倆有什麽過不去的?”
“沒吵架。”季楷揚難得有點煩躁,易辰這段時間越發奇怪了,他一直想找機會和他聊一聊,每次他話還沒出口,易辰就單方面豎起了請勿打擾。
季楷揚敏銳的神經在這方面也不是毫無作用,他把所有可能性全部過了一遍,包括實際發生的這一種。但他很快又否認了,這不現實。且不說他和易辰認識十六年,熟悉地像彼此的影子一樣,他壓根不相信易辰會對他有什麽想法,單說易辰現在對他的态度,那也着實不該是喜歡人的樣子。
季楷揚的思路是沒問題的,就是時間點沒對上。易辰的确喜歡他,只是目前處于試圖戒斷狀态,和一般的暗戀自然是兩個概念。
“去叫辰辰出來。”張韻又催促了一聲。
季楷揚默默放下手裏的面皮,起身往易辰卧室走。
易辰一見他過來,立馬就要關門。季楷揚伸手擋住,皺眉看着他。
“你幹嘛?”易辰說。
季楷揚頓一頓,反手把門關過去,“我們聊聊。”
"聊什麽?“易辰手嘩啦啦地翻着書本,掩飾着自己的不安。
“聊聊你,聊聊我,聊聊我們。”季楷揚抽了張紙擦着手心殘留的面粉,“你這麽長時間和我生什麽氣呢?”
“我沒有。“易辰不承認。
季楷揚也不說話,腰抵着桌子,手反撐着桌面,就看着他。
易辰在他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只得又小聲重複了一遍,“我沒有。”
”沒有就沒有吧。“季楷揚見不得他這樣子,看起來格外委屈,”就算真有什麽,我給你道歉,咱們算和好了。“
“什麽都沒有。”易辰依然是這句話,這是他唯一的盔甲。
“沒有更好。”季楷揚伸手揉一把他的腦袋,“出來包餃子,別在這兒偷懶。”
易辰本來想躲開他的手,動作一猶豫就沒躲過。季楷揚已經走出門,他慢騰騰地站起來,還在回味剛剛的觸感。
沒救了,真是沒救了。易辰想,我根本就做不到。
“怎麽了?” 季楷揚見他遲遲不出來,轉身沖他招了下手。
“來了。”易辰一步一步走過去,感覺自己像遇見了塞壬的水手,毫無抵抗能力。
易辰每天愈發煩躁,既想靠近季楷揚,又不敢,比沒有明确自己心意前還要痛苦。瘾君子還能去戒毒所隔離治療,他得天天和毒品待一塊兒。
不過好在,快分科了。
一中的分科來得特別早,高一上期結束就分。生怕教育局不知道它不注重素質教育,一心只為高考服務。
“分科表你們都拿回去和家長商量一下再填,我也不留人,理科好就讀理,文科好就讀文。”班主任示意班長把表發下去,“你們的成績兩種排名我都給你們看了,相差不大的,我建議,當然只是建議,你還是學理。要是相差太大,那還是學好的那一科,大家按自己的實際情況來。”
“你是學理對吧?” 他們從自行車棚推着車出來,學校人太多,車得等走到分叉路口才能騎。
“是啊。” 季楷揚肯定地說,“幹嘛,你要學文?”
易辰咬着唇,點了點頭,“我學文。”
季楷揚接着路燈的燈光打量他,“為什麽?”
因為我得離你遠一點,易辰想,同時臉上浮起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我比較喜歡文科。”
“前兩天還說被政治背得想吐,怎麽又想學文科了?“ 季楷揚試探着開口。
”反正我要學文,你學理。“易辰堅持道。
“易辰。”季楷揚不知道他鬧什麽別扭,試圖和他講道理,“你理科比文科還好一點,......“
季楷揚真心實意地替他分析着利弊,易辰卻越聽越絕望。
“你別說了!“他突然大聲打斷季楷揚,”我就是要學文。“
季楷揚驚詫地看着他,“你......”
他什麽都不知道,易辰看着他詫異的神情想,他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麽見不得光的想法。易辰這些日子深深地厭惡着自己,可時間久了,又生出一點兒對季楷揚毫無理由的怨恨。
這樣交織着的情感在易辰心裏迅速膨脹,熾烤着他的五髒六腑。易辰氣急敗壞地揪下旁邊灌木上一把枯黃的葉子,憑什麽?他為什麽能一無所知,我又為什麽要背負這麽多?
他越想越氣,把葉子往地上一扔,狠狠地踩了兩腳,從包裏掏出筆和申請表,在文科那一欄畫上勾,往季楷揚身上用力一拍,“就這樣。”
季楷揚被他突如其來的一系列動作弄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易辰也不理他,推着車就跑了。
他氣勢洶洶地跑回家,對張韻丢下一句自己決定學文,誰都不許勸,夜宵都沒顧上吃,就進了房間。中途張韻季楷揚都來敲過他的門,對着張韻他就說人不舒服,對着季楷揚他門都沒開。
他聽見易博川回來,和張韻說話,讨論他到底是青春期還是叛逆期。
我是發情期,還找錯了對象。易辰關掉燈的時候,悲憤地想。
易辰直到淩晨兩點都沒睡着,前半夜是因為氣,後來又餓又氣。
他氣自己,也氣季楷揚。
高中學習壓力大,不吃夜宵簡直不習慣,光靠氣是氣不飽的。他走出卧室,踩到門口的一張紙,撿起來一看,是他的分科表。季楷揚還貼了張便簽:你自己的前途,自己想清楚。
易辰全身的血往頭上湧,沖動地想要去砸季楷揚的門。在他門口困獸一樣轉了兩圈,還是悻悻做罷。
他在冰箱裏找了一盒鮮花餅,坐在餐桌上吃,緊盯着季楷揚的卧室門。
易辰胡思亂想着,要是他出來了,我就告訴他,一個人撐着太難受了,一起下地獄算了。
但意料之中,易辰一直到把最後一塊兒餅放進嘴裏,那扇門也沒有打開。他走到垃圾桶前把盒子丢掉,才發現這盒餅是茉莉花味的,他一向不喜歡這個味道,只有季楷揚喜歡。今天卻一直沒有吃出來。易辰鼻頭一酸,眨了兩下眼睛把眼淚逼回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季楷揚的卧室,擡手無力地捂住了臉,指縫逐漸被潤濕,忍了那麽久的淚水還是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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