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過敏
“周執哥哥——”
“周執弟弟——”
“哥哥——”
“弟弟——”
周執從睡夢中驚醒,額頭汗濕一片,伸手往下一摸,連被褥都濕了。
周執煩躁地把被子扔地上,腦海中不斷浮現夢裏郁禮穿着裙子撩起裙擺的畫面,這輩子都沒做過這麽清晰又離譜的夢。
真的是瘋了。
周執抓了把頭發随手套了件衣服,去浴室的時候發現郁禮的那些瓶瓶罐罐都是亂的,周執本來想直接無視,結果拿牙刷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不知道什麽瓶子,他連忙拿手去接,幸好瓶子沒摔下去,但味道卻留在了他手上。
洗澡都沒能把那味道洗掉。
這導致周執一早上心情就很差,他在玄關的鞋櫃上找到了昨晚被自己無情抛棄的手機,還好電量還撐着沒關機。
周執習慣性地想點外賣,可手機鎖屏一開就是他和陳望的聊天框,他手抖了一下,差點又把手機當燙手山芋給扔了。
周執煩躁得要命,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反應怎麽這麽大。
他朝郁禮緊閉的房間門看了眼,最後選擇下樓去買早餐。
小區就在大學城附近,住在這裏的很多都是大學生,周執沒坐電梯,還沒到底樓就已經看見兩對情侶在樓道裏摟摟抱抱,等到了樓下,居然還有人在外面的花壇邊上摟抱。
這些人是不是閑得都沒事幹大清早就跑來談戀愛?
周執平日在學校見多了這種,陳望也從來不會遮掩自己的戀愛關系,不知道怎麽回事他今天就是看不順眼,令他更不順心的是,他聽見了郁禮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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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我幫不了你。”郁禮今天沒有穿裙子,穿的是最普通的家居服,他很溫和地朝沈年笑,但這笑容讓沈年極為不爽。
學校的處分下來得很快,因為事情傳播速度快,或者有人從中作梗,他被停職了,他辛辛苦苦考了幾年,哪裏能甘心因為這種事影響自己的工作,可他又不能去求前女友,只能放下臉皮來求郁禮。
沈年昨晚就給郁禮發了消息,一直到今天早上才等到回複。
“你不用做什麽,只需要告訴他們你只是我朋友,我是在幫助你。”沈年之前不想慣着郁禮的小脾氣,現在卻不得不忍着。
郁禮萬分不解:“幫助我什麽?”
“幫你治療心理問題。”這是沈年想了一晚上想出來的理由,他很迫切地說:“你喜歡穿女裝這是一種性別認知障礙……”
他話說一半,發現郁禮用凄楚的眼神看着他,“我知道這是病,學長也确實幫我治療過。”
郁禮微微慘笑,看見沈年張了張嘴不知道又要說什麽,搶先道:“學長,我很感謝你幫我度過了最困難的時候,但是好多傷人的話我不想聽,我把你當朋友,你知道的,我沒有什麽朋友。”
所以沈年這麽做已經夠傷害他了。
到底認識了這麽多年,當初幫郁禮也是真的想幫,後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心境發生了變化。
沈年低頭,發現郁禮的眼眶紅了,呼吸一滞,終于想起要安慰他,郁禮卻扭過頭去不讓他看自己,一邊讓他離開:“學長,以後就別見面啦。”
沈年越發心痛,感覺自己做錯了什麽,想說話,一擡頭,突然對上一雙可怖吓人的眼睛,被潑冷水的慘痛教訓和周執曾經把人打進醫院的經歷讓他心悸,周執的表情仿佛在說你再不滾我就動手了。
沈年突然清醒過來。
自己被郁禮給耍了!
郁禮這人哪裏會服什麽軟!
他在最困難的時候都沒求過別人!被人恥笑的時候都沒有在意過!
“茶藝這麽好用?”郁禮偷偷瞄了一眼,沈年總算是離開了,他松了口氣,不由嘀咕:“早知道就不用起這麽早了啊,搜一段語錄發給他……這麽多年怎麽沒發現他吃這套呢。”
他一邊嘀咕一邊蹲下來,在花壇轉角處站了好久看完全程的周執見他遲遲沒發現自己,臉色不由越來越黑,難怪大清早郁禮就把平時收拾得那麽幹淨的洗手間弄得一團亂,明明嘴上說着不喜歡,卻還是為了沈年急匆匆跑出來。
周執越發不爽,又不知道自己在不爽個什麽,在他差點把旁邊的樹枝給掰下來的時候,他突然聽見一聲微弱的貓叫。
郁禮幾乎是半跪在地上,他的臉被凍得通紅,眼底卻沒有一點點要哭的意思,反而是笑意盈盈,他的面前是一只乳白色的小奶貓,顫顫巍巍看起來才剛會走路沒多久。
郁禮早就在下來的時候發現它了,幸虧還沒跑掉。
郁禮一邊隔空逗貓一邊嘟囔:“怎麽辦呀,這麽冷你會凍死吧?”
“但是我那個室友太兇了!他肯定不喜歡你!他會把你吃了!”
“這可怎麽辦?”
他說着開始脫自己的外套,剛掀下領子,就凍得發抖,猶豫了一下,突然聽見一聲熟悉的:“你在這裏幹什麽?”
郁禮仰頭看過去,周執居高臨下看着他和貓,表情算不上多好看,但勉強能看,今天應該不會揍人。
郁禮眨了眨眼,完全沒有在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而是眼神在周執衣服上轉了轉,“你冷嗎?”
周執沒說話,郁禮替他回答:“你應該不冷吧?”
周執歪了下腦袋:“應該?”
郁禮點頭,但多少還是有點理虧的,聲音小了很多,“你平時不都是穿一件嘛……救貓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郁禮可憐兮兮指着地上那只小貓。
要不是親耳聽見剛才他和貓說的那些話,周執差點就真的信了。
片刻後,郁禮抱着周執的外套又仰着頭瞅他。
周執被他看得眉頭一皺:“又要幹什麽?”
“你能把它放進外套裏嗎?”郁禮可憐巴巴,話裏話外都是乞求。
“你別得寸進尺。”周執萬分嫌棄地看了眼趴在地上沒什麽力氣還在叫喚的小貓,髒兮兮的,他讨厭這種軟趴趴的生物,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一扭頭卻又看見郁禮讨好般盯着他看。
一定是郁禮今天沒化妝不太像平時的郁禮才能讓他腦子抽了。
周執用自己外套把小貓包裹着抱起來的時候這麽想。
周執抱着貓就走,郁禮連忙跟上他的腳步:“寵物醫院好遠。”
周執不說話,郁禮笑嘻嘻的:“就麻煩周執哥哥路上辛苦抱着啦!”
周執腳下一個打滑,差點直接摔出去,吓得郁禮當場變臉:“你別把我貓摔了!”
周執:“你閉嘴。”
郁禮聽話地閉嘴了,沒一會兒又忍不住:“你怎麽下樓了?”
周執煩他,尤其是被裹在外套裏的貓一直動來動去,搞得他還必須得好好雙手抱着,周執不耐煩地回:“買早飯。”
“我也餓了。”郁禮撓了撓手背。
周執冷笑了聲。
“沒有什麽大毛病,就是餓了太久體力不支。”寵物醫生摸着小貓的腦袋看向周執,見他黑着一張臉恨不得眼不見為淨,又轉向憂心忡忡的郁禮:“這是你的貓嗎?現在這個天氣的話要注意保暖,回去給它泡點羊奶粉喝。”
郁禮不太高興地撇撇嘴:“不是我的貓,我可以放在這裏嗎?”
醫生愣了下:“可以是可以,但是……”
郁禮盯着貓看,看它什麽也不知道地在周執的外套裏努力翻身,露出粉白的爪墊,恨不得把它抱進懷裏。
醫生略表遺憾:“現在天太冷了,它太小了,我們沒辦法……”
郁禮撓着手背,“不可以給它找領養人嗎?”
醫生苦笑,周執聽煩了,扯了下郁禮的領子,惡狠狠地說:“我不吃貓肉。”
郁禮震驚地看他,周執推正了他的側臉,“我不喜歡它,但我不會吃它,懂了嗎?”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出來的。
郁禮似懂非懂地點頭,卻還是沒提要把貓帶回去的事兒,周執就沒見過他這麽墨跡的,明明這麽喜歡,眼睛恨不得長貓身上了,就算帶回去他也不會真把這小東西扔出去,難不成在郁禮心裏自己這麽變态?
周執沒那個耐心,拎着郁禮後領,“你要是想把它帶回去,我不會把他扔出去,明-白-了?”
郁禮乖乖被他拎着,總算聽出他話裏的弦外音,一邊新奇一邊遺憾:“可是我養不了它,我貓毛過敏。”
他話音落下,站在他身後的周執居高臨下視線從他領口瞥落,卻看見郁禮白皙的皮膚上泛起了紅色點點,周執皺了下眉:“你過敏了?”
郁禮撓着手背撓着脖子,只覺得身上越來越癢,愣愣地應了聲,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周執半拎着出了醫院,外面冷風一吹,連帶着人都清醒了很多。
“在這等着。”
周執說完這話就又進了醫院,郁禮連忙撩袖子看自己的情況,一邊給自己叫出租車,心裏默念可千萬別留疤。
都怪沈年大清早喊他出門,不喊他出門他就不會碰上小貓了。
一分鐘左右周執用塑料袋裝着外套出來,郁禮忍不住問:“貓呢?”
“扔了。”周執沒好臉色,見郁禮臉紅得不正常,又煩躁地補充:“放醫院。”
“不是不讓嗎?”車來了,郁禮還是不放心。
周執氣笑了,“給錢就讓。”
郁禮眼巴巴看着寵物醫院越來越遠,“我能去看它嗎。”
怎麽這麽煩。
周執冷着聲:“不能。”
他扭過頭,和郁禮一人占據一邊窗戶,窗戶裏倒映去郁禮的身影,郁禮舉着拳頭,在他後腦勺上給他邦邦來了兩拳。
周執冷冷出聲:“你這樣能打死我?”
郁禮眼一閉,裝死。
看在他今天幫忙送貓的份上,不和他計較!
幸虧來醫院快,郁禮的過敏并沒有很嚴重,只是發燒和起紅點,只需要挂點滴就可以,等他插完針,才發現周執人不見了。
什麽人嘛。
沒有愛心,沒有同情心。
郁禮郁悶地窩在椅子裏,早上出門他手機沒帶,衣服沒換……等等,郁禮連忙去摸自己的口袋,才驚覺自己穿的居家服根本沒有口袋,他早上塗了個保濕面霜就出來了,現在不但是身無分文,連鑰匙都沒拿。
他生無可戀地自己裹住自己,盯着天花板,連過敏帶來的不适都算不上什麽了。
更讨厭的是旁邊還是一對情侶,兩人一直抱在一起互相取暖,郁禮冷得只想打噴嚏,不知道過去多久,昏昏沉沉之間,他感覺有人推了自己,吓得一個激靈,一睜眼,周執那張大臉就在他面前放大。
兩人互相瞪了一會兒,周執很不禮貌地問:“醒了?”
郁禮沒好氣,“你這麽晃,豬都能醒了!”但又有種失而複得的感覺,這種過于孤單的時候,有人陪總歸比沒有好。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周執毫不客氣地嘲諷,郁禮不甘示弱朝他翻白眼,又沒有太多力氣說話,一條毯子突然被扔到他腿上。
“護士給的。”周執不情不願,郁禮卻高興了,連忙把自己裹進毯子裏,還伸出插着針的手叮囑周執:“幫我把這邊也蓋一下。”
周執不為所動。
郁禮哼哼了兩聲,懶得管他這态度了,恨不得從頭到腳都進毯子裏,就是感覺脖子被什麽東西硌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居然是塊吊牌。
護士真大方,還特意去買毯子。
郁禮對着周執的後腦勺略略地做鬼臉,終于高興了。
這人也不是那麽讨厭。
可沒高興一分鐘,周執手裏拿了份粥,眼神審視着他:“你準備把自己裹成繭?”
聞見香味,郁禮肚子又餓了,鼻尖一動,嘴巴一張,活脫脫一副要喂的模樣。
周執冷笑一聲,把他右手從毯子裏面拆出來,勺子塞他手裏給他端着粥,特別無情:“自己吃。”
一份粥下去,郁禮感覺自己又活了,眼看着點滴也快打完,總算想起正事,他迫不及待問周執:“你帶鑰匙了嗎?”
周執手機沒電,剛去護士站借了充電器回來,聞言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他:“你也沒帶?”
他去買毯子的時候就想過回去,可惜摸了摸口袋才想起他把鑰匙放在了書包裏。
兩人總算在彼此臉上看到了同樣的表情,郁禮吃人家手短,率先道:“沒關系,我問問房東阿姨!”
他本來信心滿滿,房東基本不會出門,只要回去的時候找她拿一下鑰匙就好。
可今天大概是沈年的怨念作祟,阿姨告訴他,她回老家了,最早今晚才能回來。
人倒黴的時候大概喝水都能塞牙縫,郁禮再次一臉郁悶地把自己塞進毯子裏,他在醫院睡到阿姨回來也行。
【你什麽時候來啊馬上集合了哥】
那頭周執在回複陳望消息,周執下午還有訓練,陪郁禮在醫院折騰了一個上午,要不是陳望提醒,周執快把這事兒忘了。
【還有兩個小時,你急什麽?】
【你不吃午飯嗎哥!!】
周執沒回,只聽見奇怪的哼哼唧唧聲,扭頭一看郁禮臉都罩在毯子裏發出細微的哀嚎,他這麽坐躺着居家褲往上跑,露出他又細又白的腳踝,看得周執一愣,連忙撇開眼,片刻後他冷聲喊:“郁禮。”
郁禮生無可戀:“幹嘛……”
他一想到自己接下去的半天沒地方去就難受。
周執閉眼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沉默了一會兒,十分別扭地問:“下午要不要跟我去學校?”
“嗯?嗯?嗯……”郁禮毛茸茸的腦袋鑽了出來,眼睛亮亮地看着周執,口是心非地問:“我跟你去學校幹嘛?”
“我去訓練。”周執盯着他亂糟糟的發頂:“愛去不去。”
郁禮連忙從椅子上爬起來,又怕動了針小心翼翼護着左手,笑得眼睛眯了眯,喊了聲:“周執弟弟你真好。”
周執瞬間黑臉,“別瞎喊。”
郁禮壓根不理他,低頭瞅了眼自己的衣服,十分苦惱:“完了,我怎麽穿這身混進男大學生堆?”
作者有話說:
周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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