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上次和徐戀并肩往樓下走時, 向長空一路都小心翼翼地縮在靠扶手的那一側, 生怕一不小心就會碰到徐戀。現在, 還是他和徐戀, 以及這個狹小的樓道, 但他比那時放松了許多,不再顯得拘束。
他對走在身旁的徐戀道:“不好意思,我媽媽見誰都是這樣的, 希望你不要介意。”
徐戀聽他這麽說, 搖了搖頭:“我上次來的時候,向暖就和我說過,阿姨身體不好。”當時她覺得打聽別人的病情不禮貌,便沒有多問, 如今她和向長空關系變了, 有些事情就算她不穩,向長空自然也會跟她講。
走出樓道, 向長空看見了徐戀停在籃球場的車。這附近要說生活配套, 倒還挺齊全的, 但要說有哪裏值得逛一逛……還真找不出來。
他想了想, 側頭問徐戀:“你是想開車去別的地方,還是就在這附近轉轉?”
徐戀很少來這邊,對這裏也不熟悉:“這附近有什麽地方可以轉嗎?”
向長空道:“只有前面的一個小公園,不過也沒什麽玩的。”公園裏有幾個簡單的健身器材,平時多是老人和小朋友在那裏玩。
徐戀倒是不介意,今天天氣好, 坐在公園裏曬曬太陽聊聊天,還是不錯的:“就去那兒吧,懶得跑了。”
向長空領着徐戀往公園的方向走去,路上經過一家奶茶店,順便進去買了兩杯奶茶。
奶茶喝到還剩一半,小公園終于走到了,這個公園真的不大,一眼就能望到頭。但公園裏的人還不少,明媚的陽光灑下來,照得大家臉上的笑容也暖洋洋的。
“那裏還有位置可以坐,我們過去吧。”徐戀指了指前面空着的一張長椅,示意向長空過去坐坐。長椅旁邊修了一個小兔子形狀的擺設,看着還有幾分可愛,徐戀對着兔子看了幾眼,正準備坐下,就被向長空攔住了:“等等,擦擦再坐,你穿的白毛衣,別弄髒了。”
向長空用手在長椅上擦了擦,發現也沒什麽灰,看來随時都有人坐。
“用這個吧。”徐戀從包裏摸了張紙巾出來,先拿起向長空的手,幫他擦幹淨,然後才彎下腰去擦凳子,“好了,可以坐了。”
向長空因為剛才擦手的動作,臉有些紅,他拿過徐戀手裏用過的紙巾,走到垃圾桶旁扔進去,轉身返了回來。徐戀已經在椅子上坐下了,她嘴裏咬着奶茶的吸管,看着向長空笑。
向長空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開始紅了,他走到徐戀旁邊坐下,尴尬地咳了一聲:“咳,你今天打扮得和平時不太一樣。”
徐戀應了一聲,道:“嗯,我想着來見長輩,還是打扮得中規中矩一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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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長空又咳了咳,對她道:“你怎麽穿都好看。”
徐戀的嘴角微微翹起,她本想順勢調侃他幾句,卻見一個小男孩抱着一個遙控小飛機跑了過來。他對着跟在他身後的男人,興高采烈地喊:“爸爸,我們就在這裏飛好不好?”
“好。”男人笑着走上來摸摸他的頭,問他,“知道怎麽操作了嗎?”
小男孩重重地點點腦袋:“嗯!爸爸教的我都記住了!”
他跑到草坪上,把飛機放下,捧着遙控器操作起來。他爸爸就站在他旁邊,時不時跟他指點兩句。飛機的螺旋槳越轉越快,帶起輕微的風聲,機身也搖搖晃晃的離開了地面。
“哇,飛起來啦,飛起來啦!”小男孩高興地哇哇大叫,他爸爸站在一旁叫他注意操作,別讓飛機掉下來。
在爸爸的幫助下,飛機漸漸飛得平穩,小男孩開心地對他爸爸道:“爸爸,我長大以後要開真正的飛機!就像爸爸一樣!”
一直看着他們的向長空眸光微微一動,然後一垂眸,掩去了眼裏所有的情緒。
徐戀側頭看着他,她一口氣喝光杯裏剩下的奶茶,又看向公園裏的那對父子:“向長空,你的爸爸呢?”
向長空放在長椅上的手漸漸握緊,然後又松開,他抿了抿,仰頭看着在湛藍天空下慢慢飛行的小飛機:“我爸爸,是個飛機設計師,他懂的東西很多,我小時候最喜歡纏着他給我講關于飛機的故事。”
“嗯。”徐戀淡淡應了一聲。
“你上次去我房間,應該有看到我桌上的飛機模型吧,那個就是我過生日時,我爸爸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他親手做的。”
徐戀當然記得那個模型,做工雖談不上多精細,但卻包含着制作者濃濃的感情。
“只不過随着我年齡越來越大,我爸爸的工作也越來越忙,我媽媽偶爾也會對他有怨言。”
這點徐戀倒是有些理解:“我媽也是,我爸一去工地上,少則半年多則一兩年,她也經常抱怨他。不過抱怨完後,還是屁颠颠地跟着我爸到處跑。”
向長空笑了笑,對她道:“我媽媽沒這麽灑脫,家裏還有我和我妹妹,她沒法丢下我們不管,而且,我爸爸的工作性質和你爸爸也不太一樣。”
徐戀點了點頭,研究院,聽上去是要嚴格一些。
向長空道:“我爸爸是在一飛院工作,中航工業整體都是611工作制,有時候還會711,每天加班到深夜是常事,所有人都非常累。如果換成一般的工作,肯定很多人都會毫不猶豫的辭職,但航空不一樣,他們知道自己的工作意味着什麽。他們能憑着一腔熱血堅守,但超負荷的工作也給身體造成了很重的負擔。”
徐戀輕輕蹙眉,聽他繼續說。
“雖然我爸爸從沒跟我提起過,但很多事情我都知道,比如以前和我們一起吃過飯的郭叔叔,突發心肌梗塞,直接倒在了工作崗位上,還有我在報紙上見到的孫叔叔,心髒病突發,搶救無效……”
他們去世的時候,都只有四五十歲。
很早以前,向長空就聽叔叔阿姨們調侃過,“天若有情天亦老,人幹航空死得早”。他們明明都知道,這樣強度的工作會帶來什麽,但依舊在崗位上埋頭工作。
徐戀抿着嘴角,有些艱澀地開口:“你爸爸……”
“我爸爸起初只說是感冒,就自己吃了些藥,但一直沒有好轉。後來有天半夜,病情突然就加重了,我媽媽連夜送他去了醫院,還是沒能搶救回來。”他現在還記得那個混亂的夜晚,她媽媽在電話裏哭得傷心欲絕,他手忙腳亂地從學校趕過去,也沒能見到他爸爸最後一面。
那一年向暖正在讀初三,他甚至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徐戀握住他放在身側的手,掌心的溫度一點一點傳遞給他。
向長空回握住她,目光追随着那架小小的兒童飛機:“這幾年,我國自主研發的飛機一架架首飛成功,它們的照片被刊登在國內外的各大報刊雜志和論壇,令無數人為之傾倒。”
而在這片藍天之下,是無數航空人默默無聞的付出和難以想象的堅守。
一陣微風吹過來,帶着陽光和青草的味道。徐戀和向長空十指相扣,在長椅上坐了好久。
那個玩遙控小飛機的男孩已經跟他爸爸走了,公園裏又來了幾個打乒乓球的阿姨。徐戀輕輕吐出一口氣,看着身旁的向長空:“你媽媽的病,和你爸爸的事有關嗎?”
向長空收回一直放空的視線,朝她點了點頭:“我爸爸的事對她打擊很大,她整個人都垮掉了。雖然她經常抱怨我爸爸,也為了他工作的事,和他吵了不少架,但我知道,她很愛我爸爸。”
“是啊……”就像她媽媽,嘴上雖然總是埋怨她爸爸,但她每次故意提起“離婚”,她媽媽又是一副才不會離的架勢。
向長空看着徐戀,想起他媽媽曾經對他爸爸的埋怨,慢慢抿直了嘴角。他理解他爸爸,但他也理解他媽媽,他看到過她媽媽因為他爸爸只顧工作,而偷偷掉眼淚的模樣。一想到徐戀以後也許也會和他媽媽經歷一樣的事,他就覺得心隐隐作痛。
他慢慢握緊她的手,問她:“如果我以後進入一飛院,可能也會很忙……”
徐戀打斷他:“我覺得吧,人要活着才能為國家做更多貢獻不是麽?”
向長空愣了一下,知道她是誤會自己的意思了。他垂眸笑了笑,順着她的話道:“嗯,所以我一定會注意身體,平時也會按時吃飯,一有時間就鍛煉。”
“還要定期去做身體檢查。”
“嗯,都聽你的。”向長空眼睛裏蓄着暖暖的笑意,片刻之後,他又想起自己還沒出口的問題,眼神便沉了幾分,“如果我以後工作很忙,沒多少時間能陪你,你會生我的氣嗎?而且我們的工作是有保密紀律的,我每天在做什麽,也不能和你說。”
徐戀輕輕皺眉,一時沒有答話。向長空看她這個樣子,心情也跟着緊張起來,他知道他們的工作會讓自己的伴侶跟着承擔壓力,如果她不願意……
他只希望她能過得幸福。
良久,徐戀終于擡起頭,看着向長空:“我仔細想了一下,肯定會生氣的吧。所以到那個時候,你一定要好好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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