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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園裏男孩操縱的飛機在頭頂嗡嗡作響, 翁淑麗跟着向長空, 安靜地往回走。

向暖聽見開門的聲音,第一時間就沖了過去,看見向長空牽着她媽媽回來,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媽媽,你跑去哪兒了啊?吓死我了。”

翁淑麗沒有答話, 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向長空跟在她身後,問她:“媽媽,先吃午飯吧?”

向暖道:“對對, 我再去把飯熱一下。”

她端着飯菜去廚房,翁淑麗卻沒有吃飯的意思。向長空看她走回房間, 就直接躺在床上, 還拿後背對着他。

他又叫了她一聲:“媽媽。”

翁淑麗沒有動,仍是拿後背對着他。

向長空輕輕蹙眉,無意間瞥見了她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像是有某種不好的預感即将應驗,他的手心莫名泛起一層細汗。

這個手機翁淑麗已經很久沒用過了, 今天她突然把它翻出來,又突然從家裏出走, 絕對不是偶然。

他上前一步,拿過手機, 輕輕一點, 按開了屏幕。

翁淑麗的手機設定了開機密碼,向長空輸入她的生日,屏幕從鎖屏變成了翁淑麗剛才浏覽的網頁。

向長空的心口一滞。

她都知道了。

他擡眸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向暖把飯菜重新熱好,過來找他:“哥哥,你也還沒吃飯吧?一起吃吧。”她說着,朝躺着的翁淑麗看了一眼,有些奇怪地道:“媽媽,你不起來吃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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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淑麗動都沒動一下。

向暖擡頭去看向長空,用眼神詢問他這是怎麽了,沒想到向長空也不說話。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僵硬,最後是向長空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這難捱的沉默。

是徐戀。

向長空看了翁淑麗一眼,特意走到陽臺上,才接起電話。電話一接通,徐戀就在那頭道:“向長空,我到你家樓下了,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

向長空下意識地朝樓下看了一眼,入目的是小區外那條擺滿攤鋪的街道。徐戀應該是到他們小區裏的那個籃球場了。

“向長空?”

徐戀又叫了他一聲後,他才回過神,對她道:“我媽媽已經找到了,剛剛回家。”

徐戀稍微愣了愣,跟着也呼出一口氣,靠在駕駛座的椅背上:“找到了就好。”

“你是在籃球場嗎?”

“嗯。”

“那我下來找你。”

徐戀的眸光動了動,應了聲:“好。”

向長空挂斷電話,轉過身去看向暖:“媽媽找到了,我先去警局銷案,你在家裏留意點,別再讓她亂跑了。”

“好的,放心吧哥哥。”今天這事向暖可是吓壞了,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就算向長空不說,她也會留意着她媽媽的。

她看着向長空說完就往樓下走,又叫住他:“哥哥,你不吃口飯再去嗎?”

“不了,我平時上班都是一兩點才吃飯,沒事。”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籃球場裏,徐戀的車靜靜地停在一顆樹下。似乎也是看見了他,徐戀降下車窗,朝他招了招手。

向長空走到車旁,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徐戀身上還系着安全帶,她側過頭,看着向長空:“你媽媽沒事吧?”

向長空沉默了會兒,道:“她知道我報名研究生的事了。”

徐戀有些意外,從她跟翁淑麗相處的那幾天來看,翁淑麗既不上網又不出門,家裏除了她也沒別的人來,她一直覺得,只要向長空不說,她不會知道這些事的。

“她怎麽知道的?”

向長空道:“她把原來的手機翻出來,找到了A工大的校園網站,上面有報道,我也入鏡了。”

徐戀皺了皺眉:“她怎麽會忽然想到去看A工大的網站?”

向長空搖了搖頭:“可能是從我的表現猜出來的吧,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不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這點徐戀倒是贊同,翁淑麗看着封閉,其實心裏門清:“那她今天突然失蹤,也是因為這件事?”

“應該是的,她回家以後,也不肯吃飯。”

徐戀看着他,手指無意識地在座椅上敲了兩下:“那你打算怎麽辦?”

正午的喧嚣過後,周圍顯得格外安靜,守在院門口的大爺,都靠着房門打了個盹兒。車裏的窗戶開着,有風進來,明明是在氣溫驟降的冬季,徐戀卻感到一陣夏天的悶熱。

令人煩躁不安。

“先和我媽媽好好說一下吧。”他微微垂着眸,盯着不遠處某個點出神,“你最近,也別來這邊了。”

徐戀看着他,眸子動了兩下,回答:“行。”

“那我先走了,我還要去警局銷案。”他話說完,便打開車門走了出去。徐戀透過後視鏡看着他慢慢走遠,從車窗探出頭,叫住了他:“向長空。”

向長空腳步微頓,回過頭來看她。

“你還會去參加考試嗎?”

向長空的眸色一點一點加深,變回初見時那般憂郁深邃:“先和我媽媽商量下吧。”

向長空走出遠門以後,徐戀還一個人坐在車裏。

她這個人沒有抽煙的習慣,甚至可以說有些厭惡,她讨厭自己的身邊出現煙味。可這會兒,她卻特別想給自己來跟煙。

她想起高中的時候,魏一辰嘗新鮮,也偷偷抽過,還獻寶一樣想帶着她一起抽,然後被她捶了一頓。那次之後,魏一辰再沒抽過煙……也許抽過吧,總之在她面前是不敢抽了。

不能抽煙,喝喝酒也是好的,酒她還是會喝的。

在A市說到喝酒,那肯定就是清南巷了,沒有哪裏比那兒更合适。徐戀腦一熱,把車開到了清南巷,看着滿街關着門的酒吧,她終于意識到一個慘痛的事實——酒吧晚上才營業。

現在是下午兩點,這個點兒,會招待她的酒吧,大概只有魏一辰的酒吧了。

魏一辰酒吧開業的時候她來過,位置她還是找得到的。她把車開過去,在酒吧外停好,拿起包下了車。

酒吧門是關着的,但沒有鎖,她推開門,直接走了進去。

休息中的酒吧和營業時截然不同,沒有勁歌熱舞的人群,沒有絢爛到刺眼的燈光,也沒有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一個打盹兒的人見到有人進來,立刻驚醒過來:“不好意思小姐,我們現在還沒開始營業。”

徐戀轉過身,看了他一眼。

修剪得齊齊整整的小平頭,經常跟在魏一辰身邊的小混混。

他竟然也會說“不好意思小姐,我們還沒開始營業”這種文绉绉的話。

“徐戀姐?”阿毛也認出徐戀了,驚訝得聲音都拔高了兩個度,“你、你怎麽來了?你、你是來找辰哥的嗎?”

難得啊!辰哥追了她這麽多年,她終于發現辰哥的魅力了嗎!

徐戀道:“來酒吧當然是喝酒的。有酒嗎?”

阿毛吞了吞唾沫,道:“你、你要酒,肯定有。你稍等一下。”

他說完就掄起兩條腿跑進休息室,把躺在沙發上睡覺的魏一辰給搖醒了:“辰哥,辰哥!快醒醒!徐戀來了!”

做夢做到一半被人吵醒的魏一辰,脾氣很暴躁,但阿毛口中的名字,生生讓他把這份暴躁壓下來了:“你說誰來了?”

“徐戀啊!”

魏一辰猛地從沙發上翻身起來,往外走了出去。阿毛急急忙忙跟在他身後,在他耳邊唠叨:“辰哥,你剛睡醒,要不要先洗個臉啊,要是有眼屎就不好了!”

“……”

“對了對了,吃片口香糖,清新一下口氣!”

“……”魏一辰的步子頓了一下,淩厲的目光掃到阿毛身上。阿毛身上的汗毛一豎,緊張地想縮回手,剛動了一下,手裏的口香糖就被魏一辰抽走了。

他拆開包裝紙,把口香糖扔進嘴裏,繼續往前走。

阿毛:“……”

那……真的不洗洗臉嗎?萬一真有眼屎呢……

魏一辰走出來,看見徐戀正一個人坐在吧臺前,單手撐着臉,似乎在出神。

他走過去,拉開她身旁的椅子,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難得啊,你居然主動跑來找我。”

徐戀像是這會兒才察覺到他來,偏過頭看他一眼,勾唇笑了笑:“你想多了,我是來喝酒的,結果除了你家,別人家都關着門。”

魏一辰也跟着笑:“其實我家也是關門的……”眼見着徐戀要變臉色,他飛快地把後半句話說出口:“不過我家大門随時都對你打開。”

“行了,別說這麽多,有酒嗎?”

魏一辰看了眼跟過來的阿毛,對他道:“給她來杯橙汁。”

“……”徐戀不高興了,“橙汁哪兒不能喝?你認為我特地跑到清南巷來,就是為了喝橙汁?”

魏一辰道:“喝酒傷身,女孩子少喝一點好。再說你是開車來的吧,喝了酒不能開車,我會報警說你酒駕的。”

魏一辰說完這話就微微一愣,這特麽,他跟誰學的呢。

徐戀道:“我可以找代駕。”

魏一辰沒理她,朝阿毛瞪了一眼:“還愣着幹嘛呢?讓你倒杯橙汁。”

“……哦,好!”阿毛麻溜地倒了杯橙汁,給徐戀擺到吧臺上。

徐戀盯着那杯橙汁,半晌沒動,阿毛覺得壓力很大,那顆想看熱鬧的心立馬死了,飛快地撤回了休息室。魏一辰看着徐戀,笑了笑問她:“和向長空吵架了?”

他內心其實是覺得不可能的,他和向長空接觸雖然不多,但之前他那樣挑釁他,他都沒跟他發脾氣,更不用說面對徐戀了。

徐戀終于把那被橙汁拿起來,喝了一口:“魏一辰,之前魏叔叔摔斷你的吉他,你生氣嗎?”

肯定是生氣的吧,否則也不會把自己搞成這樣,故意氣他爸爸。

魏一辰沒說話,徐戀又接着問:“夢想被人捏碎,是什麽感受?”

她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因為性格的原因,她自覺自己不适合去公司上班,在學校,她可以不理同學不參加同學聚會,但進入公司,她不可能不理同事不參加公司活動。

所以她一開始,就是打算畢業之後自己開個小店,以此為生。這個,也算不上是夢想吧,也就是為了混口飯吃,雖然她爸爸說可以一直養她,但她也沒這個臉讓他一直養啊。至于自己要開個什麽店,她卻是沒決定好,一直到畢業那年,爸爸的同事從國外給她帶了個伴手禮——香薰蠟燭。

她覺得這個不錯,又好看又好聞,挺讨她歡心。于是MONSTER就這麽開起來了。

她算是國內最早做這一行的人了吧,當時國內連個會香薰蠟燭的老師都找不到,她還是專程去國外學的。老師是個韓國人,會一點兒不比她好到哪兒去的英語,兩人就用這蹩腳的英語,連比帶劃的把課程給學完了。

雙雙松了一口氣。

他爸爸給她找了最好的店鋪,在星光公園,這裏的租金完全不輸給星光百貨。人流量是有了,來旅游的人也喜歡買些紀念品回去,但她的生意算不上好,連一個月的租金都賺不回來。後來糖心蜜意的老板忽然就找上了她,還把她的作品傳上了微博,一夜之間,MONSTER成了個網紅店。

但徐戀覺得,這也不能完全歸結于她運氣好,如果不是她做的東西确實好看,人家也不會跟她合作,更不會幫她傳上微博。所以她還是很感謝她自己的。

那以後生意就越來越好了,訂單也越來越多,養活自己完全不成問題。雖然從小被人孤立,被人說不合群,但她自認為,她到目前的人生,還是走得很順的。

所以夢想被人捏碎,到底是種怎樣的感覺呢?恨嗎?絕望嗎?

向長空這幾年,是用什麽樣的心情過來的?

不知道為什麽,魏一辰忽然也有些想喝酒了。

他自己起身走進吧臺,拿了瓶酒給自己倒上,喝了一口:“沒多大感受,因為什麽都感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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