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天性涼薄

真是不詳……

趁着對方怔忪的瞬間，無聲無形的精神力觸角悄悄的探了進去，糾纏住男子眸中一閃而過的慌亂，悄無聲息的融入同一種靈魂。

天邊血色的殘月依舊半挂，穿着盔甲的屍體和老弱婦孺們混在一起，死的姿勢千奇百怪，慘不忍睹。腳旁死魚般的瞳孔來自一個很可能還未曾享受過人生的妙齡少女，它們驚恐的大張着，像是要滾出眼眶般，連同少女身上被粗暴撕碎的衣服一起寫滿了仇恨。

大風呼嘯着吹過這片血腥，濃郁的令人作嘔，‘嗚呼’的聲音像極慘死的人們死後不甘的哀嚎。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伸了出來，溫柔的試圖幫那少女合上死不瞑目的眼睛，卻只是徒勞的憑空穿過。

手的主人微微嘆了口氣，不忍的垂下眸子，信步向前走去。

這是與沾染了血色的地點時間，格格不入，絕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身影。

“你是誰？”沙啞的聲音掩不住稚嫩，在這死亡作為襯托背景的地方，恐怖詭異的讓人心顫。

那是一個滿面血污的小童，緊緊的依靠着已經斷氣多時，沒了頭顱的軀體，黑亮的眼睛死死的瞪視着這個滿身古怪的來客，雙手努力握着不知主人的斷劍，可能只有八九歲的年紀，卻謹慎的像是捕獵前的響尾蛇一般。

“你是誰？”見對方沒有回答，孩子不死心的繼續追問。

空中響起禿鹫獵食前興奮地鳴叫，遮天蓋地的飛了下來，專注的品嘗着一地的屍首。

孩子的注意力立馬被轉移開來，手中的斷劍用力揮動，驅趕一只又一只前來啄食的禿鹫，死命的保護着身旁依賴着的屍體，卻不小心的被飛過的禿鹫奮力一叼，生生從胳膊上撕下一塊皮肉來。

孩子痛的狠狠一個哆嗦，小心的看了看被保護的密不透風的屍體，黑亮的眼睛湧出淚來，堅強的咬了咬牙，繼續揮動着手中血鏽斑斑的短劍。

那個似乎沒有威脅的來客也在這時候動了，穿着一身不知羞恥的衣服，無可奈何地踩着周圍影影綽綽的屍體，輕柔的蹲在了孩子面前。

“你……。”孩子徒勞揮動的手慢了下來，親眼目睹那些前來襲擊的禿鹫毫無顧慮的從面前人霧氣般身體裏穿過，蕩起層層水紋一樣的影子，模糊了來人的面孔，又漸漸歸為平靜。“是人是鬼？”

那古怪的人似乎思索了一會，張口說了些什麽，頓了頓，輕柔的翹起唇角，狹長的眼眸似水含情，溫柔安撫之意讓人狠不下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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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有些害怕的退後一步，靠着那冰冷的屍體方覺心安，他心裏隐隐有些地方覺得不對，卻又說不上是什麽地方不對。

那人苦惱的皺起眉頭，看了看他，又想了想，最後似乎嘆了口氣。

一股細細的紅色從指尖蔓延開來，映着那陰暗的月光，憑空像蚯蚓般扭動一會，最後畫出兩個歪歪扭扭的‘別怕’。

孩子怪異的看了一眼，又瞥見那人滿懷期待的眼神，一眨一眨的期盼他明了的專注，極為不合時宜的……覺得有些……好笑。

別扭的點了點頭，孩子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殘劍，天真的猜想對方接下來要說些什麽。

‘假的’

“什麽意思？”

‘這裏’确定孩子已經看懂，那幾個字又變化起來‘是假的’‘過去了’。

“……幹嘛騙我。”孩子碰了碰鮮血還未止住的手臂，稚氣的瞪了對方一眼。

那字消失了片刻，又重新動作起來。

‘是夢’

“夢麽？那這些人，還有我爹爹，都沒死麽？”孩子欣喜的上前一步，想要抓住這個人影，卻和那些禿鹫一樣，無濟于事的穿了過去。

‘聽話’‘我會’‘獎勵’‘你再次’‘看到’‘故人’

孩子堅毅的咬着唇，決定信上一次，重重的點頭。

‘回憶’

孩子深吸一口氣，面對着漫天禿鹫，呼吸着血腥氣息，靜下心來，單純的期望着幸福。

‘草地’‘藍天’‘白雲’‘溫暖’‘香味’

努力在頭腦中回憶起曾經擁有過的一切，兒時爹爹帶着他騎馬打鬧的山坡，娘親做芙蓉糕的香氣，微微的風，陽光很燦爛，給人一種安享惬意的舒适感，風中飄來不知名的野花清香，與世無争的美好……

孩子的唇角洩露出甜美的笑意，短暫的忘了那些生離死別，全心全意沉浸在另一個美夢中，眼中的一切也随着變化起來，往事如煙散去，他驚喜的擡頭仰望天空，陽光晃花了眼睛……

唇瓣泛着水色，從對方淡粉的薄唇上離開，夜長留臉色慘白的滑坐在地上喘息。

男子茫然的睜開眼，還未想明白怎麽回事，先下意識的擡手揮了出去——卻又難以自控的主動在半路錯開兩分，堪堪打在夜長留身旁的牆壁上。

“是你……。”居高臨下的看着猶自苦笑的夜長留，清冷的嗓音沙啞，男子意外的低喃。

說完，面上微微露出些許懊惱的表情來，擡手遮了遮臉頰，再次放開的時候，已恢複了之前的冷漠孤傲，眼眸幽深似水，寒意逼人。

“的确有特別之處。”男子傲然轉身，神色複雜的自欄杆處輕點，話音未落，身影已如驚鴻般快速掠起，幾個起縱後再無蹤影。“本座會再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