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明珠瓦礫難分辨

慶源樓位于皇街最繁華熱鬧的地段，離皇宮亦不算遠，因此到慶源樓去購買首飾的不僅有普通的官家小姐，還有多皇親貴胄。不過像賈家這種人家一般是不會去慶源樓購買首飾的，因為賈家的人太好面子，畢竟宮中出了一個娘娘，且在現在未立後的情況下，可謂是後宮之首。賈家的老爺太太們雖不敢擺什麽國丈國夫人的架子，可是卻也是自認為高人一等的。

而慶源樓的首飾雖也是上、中、下三品，但即使是下品也是極好的，一般買這種首飾的多半是家中頗有財勢，卻又沒什麽官家背景的。而買中品的則是一般的官家小姐，買上品的自然就是一些皇親貴戚了。而像賈家的人自然是不屑買這中下品的首飾的，畢竟若是買了回去，遇上一些品級高的夫人太太的，豈不笑掉了大牙？但是上品的價格卻又太貴，以賈家的現狀卻是買不起的，因此賈家自然不去慶源樓買首飾了，只有實在沒辦法，需要打腫臉充胖子的時候，才忍痛買上幾件，即使如此也不敢買那上品中最好的，只揀那稍次一些的。

這日，賈母眼瞅着過完年就要選秀了，而如今黛玉已然不在的情況下，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探春的身上，因此便想着給探春好好置辦一身衣裳首飾，因着布料有現成的元妃賞賜下來的宮中的雲緞，只要揀兩個巧手的繡娘做了便可。

只是首飾，府中卻是沒有什麽像樣的，而她也不會向薛姨媽開口。故而便取出了一些銀兩，讓探春去慶源樓自己挑選一些可心的首飾。

王夫人見狀，心中雖然肉疼，但是她也知道探春入宮，對元妃對寶玉，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探春素來不認趙姨娘，也不擔心探春進了宮，趙姨娘的地位便會水漲船高，因此便笑着開口道：“到底是老太太想得周到，只是探丫頭極少出門，那慶源樓的東西雖好，但探丫頭到底不知道市價，只怕被蒙騙了，不如讓寶丫頭也跟着去幫忙看看。”

賈母想了想，道：“如此也好，只是寶丫頭去了，四丫頭雖是寧府的，到底不能讓人說我們厚此薄彼，不如讓四丫頭也跟着去，若是喜歡了，也買件可心的首飾。”

王夫人聽了，因想着惜春自來就嚷嚷着要出家當姑子，所以對于首飾什麽的從來都不上心，便也就點頭答應了。而一旁的寶玉聽說姐妹們要出門，便也鬧着要出去。賈母和王夫人對于寶玉自來就是千依百順，因此沒經寶玉鬧上一回，便也就答應了。

一行人就這般出了榮國府，便直往慶源樓而去。寶釵自來京城，只三年前的那次選秀經過皇街一次，便再也沒有來過皇街，此次又往這皇街來，心中頗多嘆息，竟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而寶玉探春兩人因為心中高興，所以也沒有注意到寶釵。惜春則一臉淡淡的，好像萬事萬物皆與她無關，因此也不去寶釵。不過寶釵素來不會傷春感秋的，所以很快便恢複了精神。惜春見了，更是嗤之以鼻。

榮國府離皇街并不遠，因此馬車行了未過半個時辰，便到了慶源樓。寶釵因見慶源樓客似雲來，又看了一眼寶玉那張天真的臉，心中暗嘆道：“若是我薛家的鋪子也有如此光景，如今想來我早已經是鳳枝高枝，榮華在身了罷？”

“寶姐姐，你在發什麽呆呢？快過來看，這些首飾真真是好的！”寶玉見寶釵站在門口發呆，不覺開口喚道。寶釵聽了，因見寶玉等人早進了店內，便忙也踏了進來。

這慶源樓雖是珠寶行，卻被收拾的清雅不凡，毫無半點的銅臭之氣，寶釵心中暗暗決定，定要探出這慶源樓的東家是誰，若能與之深交，想來薛家也能有翻身的一日。

正在這時，一個大約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但見他一身青衣，有着幾分儒雅之氣，若是在大街上，任誰都會認為這是一個書院的夫子之類的人。不過這人卻并非是什麽夫子，他正是這慶源樓的掌櫃金湹。

金湹因見寶玉手中抓着幾樣首飾，因忙呵斥旁邊的一個夥計道：“海兒，這些籃子中的首飾都是要給東平王府給送去的，你怎麽還不讓人打包起來，在這裏放着，回頭若是被不識眼兒的人給弄壞了，賣了你都賠不起！”

那叫海兒的夥計聽了，忙呵呵一笑，道：“金叔，我一時之間忘記了，我這就親自給包好！”說着，便走過去，将寶玉手中的幾件首飾給奪了過去，放回首飾籃子，又從一旁的櫃子中取出一些盒子便要打包。

那寶釵見了那盒子，登時驚訝得瞪圓了兩只眼珠子，只因那些個盒子都是西洋的緞面盒子，光一個就要二十兩銀子，那首飾籃子裏起碼有一二十件首飾，也就是說，當這些緞面盒子就要花費上将近四百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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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金湹見了，卻是并不理會，只笑着問寶玉等人道：“不知道公子還有各位姑娘要些什麽樣的首飾，我們慶源樓有上品、中品、下品三種首飾。而每種又分為套裝和散裝的，不知道各位想要什麽樣的？”

寶玉因剛才手中的首飾被奪去，心中有些不舒服，因了這話，因叫道：“我的姐妹們當然要最好的首飾。”那金湹聽了這話，又見到寶玉腰間的那塊玉佩，早已經知道眼前的這幾位怕就是賈家的人了，因此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小的自然會拿最好的給各位瞧瞧。”

言罷，便轉身從靠牆最上面的一個櫃子中取出了三個大的緞面盒子，還有一個首飾籃子放到寶玉等人跟前，笑道：“這些都是我們慶源樓剛推出的時下最新的款式，無論是材質還是做工都是獨一無二的。”

寶玉等人見了，登時只覺得晃花了眼睛，寶釵和探春更是直了眼。寶釵因打開其中一個緞面盒子，只見裏面是一套用黃金并各色寶石制成的首飾，有手镯，耳環，簪子，以及花冠和項鏈各一件，質地和做工都是極好的，而且款式新穎，怕是宮中也是難得一見的。因而便遞給探春看道：“三丫頭覺得這個怎麽樣？”

探春正看着那首飾籃子中的一對金絲絞成的玫瑰花樣的手镯，因見了寶釵遞過來的這套首飾，登時喜上眉梢，拿出只手镯在手腕上試了試，卻是極好看的，因喜道：“真真是好的，從沒見過這般好的。”因問金湹道：“掌櫃的，這套首飾要多少錢？”

金湹見了，因笑道：“這套是我們東家親自設計的，上面的寶石也是從西洋運來的，全天下也沒有第二件，姑娘要是喜歡，只四萬兩銀子賣給姑娘便是了。”

“四萬兩？”探春吓得差點沒失手砸了手中的首飾盒，寶釵亦是驚訝得瞪大了眼睛，道：“掌櫃的，你這可是蒙人呢，這套首飾最多五千兩銀子。”

金湹聽了，因冷笑一聲道：“姑娘，你敢情是不識貨不成？先別說這是我們東家親手設計的，這全天下再難找出第二件相同的來。便不是，光這些寶石便是從西洋運過來的，其中的橄榄石更是極為罕見，成色亦是上乘，不是我說狂話，這樣的怕是宮中也沒有幾件。上次忠順王府的無憂郡主光買了一個橄榄石鑲嵌的項鏈，就花了一萬二千兩銀子。西寧王妃更是我們這裏的常客，若是本店诳人的話，這店還能開到現在麽？”

寶釵聽了這話，不覺羞紅了臉，橄榄石并不是普通的寶石，她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她并沒有見過，只當那不過是比較亮一些的綠寶石罷了，所以才對金湹的要價這般的反應。

正亂着，只聽裏面傳來一個低沉的男子的聲音，道：“金叔，外面誰在鬧呢？”言罷，便見從裏屋走出一個年剛弱冠的年輕男子，但見他劍眉星目，身材颀長，一張如玉般的臉上有着兩分冷然，顯然不是很高興的樣子，這個人正是慶源樓明面上的東家林鑫。

“少爺。”金湹喚了一聲，而後道：“這兩位姑娘對少爺親手設計的那套首飾要價四萬兩銀子覺得太貴，說只值五千兩。”林鑫聞言，冷哼了一聲，道：“慶源樓賣東西從來都是不許讨價還價的，本少爺親手設計的東西也只賣給識貨之人，既然他們嫌太貴，就将那些中品的首飾給他們瞧瞧，若是還不滿意，就直接讓他們走人罷。”

一番話直說得寶釵羞愧至極，而探春亦是暗中埋怨寶釵，但是手上卻也沒有那麽多的銀兩買下那套首飾，聽林鑫的意思，那套首飾卻是不打算賣給她們了，心中頓覺好像被剜了一塊，很是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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