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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莀不知道他是真醉假醉,裝酒後吐真言的人多了,他不動聲色地嫌惡了下,敷衍地拍了拍宋友達的背,一聲不發。

關于那天後來的事宋友達還是記得的,他畢竟沒有醉倒失憶的地步,只不過當時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言行。

他的本意當然是趁着酒勁把平時不好意思說的那些話說一說,表表忠心、上點态度。但是從寧總的反應來看,他也知道自己搞砸了。人家非但不領情,可能反而還覺得他舉止滑稽可笑。特別是後來被循聲而來的李雷強扶回去那部分的窘态,多少年攢的臉都丢盡了。

寧莀本來安排讓李雷送宋友達回家,但是被宋友達堅拒了。

李雷讓了一番也沒堅持,臨走前做出體貼的樣子,叮囑他在包間休息下醒醒酒再走。

已經清醒些的宋友達借酒勁掩飾窘态,巴不得他們全走幹淨,再三保證自己沒問題。

紅着臉在酒桌上趴了會兒,他晃晃蕩蕩起身出包房,服務生告訴他帳已經結了。

宋友達沮喪地踏上回家的歸途,獨自品咂着失落和懊悔。

他醞釀了一個多禮拜,花了整整一個晚上,結果既沒有埋單上,更沒有拉進和寧莀的距離,唯一确信的就是寧總果真沒拿他當自己人。

夜晚的風吹散了些許酒氣,他一手勾着西服歪頭搭在肩頭,踉跄街頭。嘆口氣,暗想:既然都這樣了,差不多可以認真考慮調職的事了。

一覺睡醒去上班的宋友達又恢複那個開朗健氣的笑臉了。

在公司前臺遇到銷售部的部長,他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銷售部長對他一直比較欣賞,忍不住提醒他:“傻小子還樂呢,你也不擔心下自己的事。”

宋友達半開玩笑地說:“我從小看電視裏是這麽說的:做人呢,最重要是開心。”

銷售部長搖搖頭,替他愁:“你的心态倒是好,不過做人呢,要稍微有點遠見,早點做打算。”壓低了聲湊過去,“老弟,別說我沒提醒你。你不可能永遠在企劃部不尴不尬地當個小主任,你安于現狀,別人也未必容得下你。早點替自己打算打算,也不小了,男人得有點事業上的報複。”

宋友達趁機說:“趙哥你能這麽替我想,我真是謝謝你!不瞞你,我正考慮是不是換個部門發展……”

銷售部長連忙說:“有合适的地方了嗎?”

宋友達說:“還沒最後定下來。”

銷售部長說:“你是人才,在哪個部門都能做出點成績,肯定有不少人排隊要你——如果你不嫌棄,也可以考慮來我們銷售部。我肯定栽培你,你考慮下?”

宋友達連聲感謝,答應考慮下。

銷售部長指點說:“不過調動部門的事還是要請示寧總,他要是不吐口,還真不好操作,你明白?”

宋友達說:“事到如今,我想寧總也不會強留我在企劃部,已經有新部長了。”

銷售部長沒有說什麽,态度似乎有所保留。

因為不想見到李雷,宋友達一上午以工作為借口拜訪了好幾個部門,順便也是探口風找退路。

但是臨近中午的時候兩人還是不可避免地見面了。

在部長辦公室,李雷笑着拍他肩膀說:“看來你昨晚安全到家了,還真替你擔心了一下。”

宋友達覺得有點小尴尬,讪笑着:“讓李部長見笑了,酒喝多了就愛胡咧咧。”

李雷說:“那倒沒什麽,誰都有不勝酒力的時候,酒桌上的話怎麽能當真呢。”

宋友達雖然想盡力做出不在意的樣子,但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想随口敷衍過去,笑呵呵地說:“我當時都不知道北了,喝斷篇兒了,李部長你就饒了我吧。”

李雷卻不肯輕易放過這一節,“酒品看人品,看你喝酒就知道是性情中人,錯不了。我愛和這樣的人交往,不累。暗示宋主任你以後跟我不要太生分了,有什麽事直接找我談也是一樣。何必分你的人我的人?你我都是企劃部的人,你說是不是?”

宋友達心裏咯噔一下,臉上讪讪的,想:“不僅被調侃到毫無還手之力,而且還被指責越疱代俎……這就叫偷雞不成蝕把米吧。”

宋友達下午就去見了寧莀。

這次寧莀倒沒推三阻四的,助理也不在,就倆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談。

宋友達開門見山地表示了想法:“寧總,企劃部已經有李部長主持大局,他個人能力強,工作很快上手。等到他能徹底适應環境融入團隊,我想換個工作環境,重新開始。”

寧莀一如既往地用溫潤的眼睛看着他,好像随時都會一口答應下來,他說:“這可不行。”

宋友達十分意外。

他的想法裏,寧莀空降李雷到企劃部既是對自己棄用,既然如此,他另謀生計雖然是無可奈何,但是也算是退一步海闊天空。

在問了為什麽後,寧莀給出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宋友達還是剛畢業二十出頭的小毛頭也許就信了這些鬼話了。

可是即便被恭維成企劃部的精神領袖、靈魂導師、就像約翰列侬之于披頭士,真實的情況卻是——宋友達只是個不久的将來必定會被李雷或李雷的繼任者替換掉的炮灰,是緩沖氣囊或備胎一樣的存在。

宋友達努力用比較溫和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訴求,他只是想盡力避免可預見的悲慘結局而已。不給他适當的職位,又不放他另謀出路,是要讓他怎樣?

一瞬間宋友達想到了辭職,但是馬上房貸、車貸、女友、父母撲上來,他忍氣吞聲地懇求:“寧總,你看我跟你這麽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眼看我年紀也不小了還一事無成……您放心,我就算換了崗位,也還是寧總你的人,聽你的調遣。只是企劃部這裏真的沒有我什麽發展的空間了。”

寧莀聽到他說“你的人”的時候瞥了他一眼,笑了,笑容卻沒什麽溫度:“你确實是個做企劃的人才,人品和能力都無可挑剔,但是……算了,總之我不能讓你這樣的人才流失到別的部門。只要你在公司一天就在企劃部效力,哪也不能去。好了,你去安心工作吧。”

宋友達心裏冰涼涼的,看寧莀的意思是要攆人了,他情急之下伸手去拉寧莀的手腕,再三懇求:“寧總,你到底是怎麽想我的?我想讓我做什麽都行,給我指一條明路行嗎?我真的想知道該怎麽做你才能認可我?!”

宋友達的手腕相對于男人來說顯得纖細,他條件反射地瑟縮了下,冷聲說:“放手。”

宋友達反應過來也知道自己過火了,趕緊撒手,整個人還往遠處挪了挪,“對不起寧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

寧莀緩緩揉了揉手腕,突然說:“你運動很好?”

宋友達不知道話題怎麽變得如此突然,點頭說:“各種球都愛好,大學時期踢過足球。”

寧莀說:“我想也是,你的身體一看就很好,而且喜歡體育的人性格也不會太差……下班有時間陪我打羽毛球?”

宋友達心中一喜,連忙點頭:“我有時間!”

寧莀起身,回到辦公桌前坐下,對他說:“還有事?”

宋友達既惴惴不安又滿懷希望地等到下班時間,寧莀甚至親自到還在加班的企劃室叫宋友達。

在一幹人等、特別是李雷審視的目光中,宋友達說了聲抱歉,就背起包颠颠跟着寧總“早退”了。

寧莀似乎是這家羽毛球俱樂部的會員,時間和場地提前安排好,兩人提前做基本的熱身。一個穿運動服的年輕人走過來和寧莀聊天。

“寧哥你自帶陪練來了?”

寧莀說:“這是我公司的同事——他看上去還挺像那麽回事的吧?”

小教練打量宋友達,“不說還真看不出來,哥們身體條件挺好。”

宋友達謙虛了兩句。

倆人做好熱身就上場了。

宋友達對羽毛球不是很在行,但之前有所涉獵,加上他運動神經不錯,又刻意喂球,兩人打的風格并不激烈。

寧莀的體力明顯跟不上,一局下來就大汗淋漓,氣喘籲籲。

兩人在旁邊的椅子坐下,擦汗,補充水分。

宋友達打開一瓶水遞給寧莀,自己又擰開另一瓶,咕咚咕咚仰頭灌下去,汗珠順着他的臉頰和脖子一路流進運動T恤裏。

寧莀笑着看他。

宋友達以為自己臉上沾了什麽,心虛地撩起前襟擦了擦,露出腹肌。

寧莀嘆氣說:“看你喝水就覺得很清爽。”

又勉強打了一局,寧莀已經腳步踉跄,嚴重跟不上節奏,用球拍支撐身體休息,擺手說:“今天到這,你贏了。”

宋友達沒有獲勝的喜歡,反而惴惴的——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說到底,寧莀今天邀請他打球這個事就有幾分蹊跷。雖然說不清到底是什麽,但是感覺哪裏怪怪的。

接下來寧莀自然而然地請他吃飯。

宋友達堅持今天要一定要自己付賬才行。

寧莀笑說:“一會如果你非埋單不可,我也不攔着。”

兩人去了一家高檔西餐廳,宋友達之前沒去過,從環境和裝修來看,他甚至有沖動到衛生間去檢查下自己的錢包,确認下信用卡透支的額度。

席間兩人氣氛融洽,吃到尾聲的時候,宋友達抓住機會再次提出調換部門的事。

寧莀微笑着聽他說了一堆,期間還頻頻點頭,似乎頗為認可。

宋友達心頭大喜,不知道為何短短幾個小時就讓寧總改變了态度,但是只要自己的想法能夠獲得這關鍵人物的認同就是好事一樁。

寧莀聽完他的話之後,放下餐具,用餐巾一角禮節性地擦了擦嘴,說:“你的立場我充分了解了。确實從職業發展的角度離開企劃部對你來說更有發展前景——或者如果李雷不能比你更好地領導企劃部的話,也不是不能考慮把這個部長的職位還給你。”

宋友達心跳加速,難以置信。

寧莀的話顯然還沒完,他手肘直在桌上,雙手交耷在鼻前,這樣臉的下半部幾乎被擋住,他盯住宋友達說:“但是,你想要自己的前途就要拿出相應的态度。說實話,我一直不覺得你是我的人,企劃部長這麽重要的職位,我不能交給‘不是我的人’來做。”

宋友達沒想到他說的如此直白,只好再次表白:“我……”

寧莀打斷他的話:“你效忠的是公司,或者任何頂着‘品牌總監’頭銜的人,而不是‘我’。而且,你為人太正直,對于一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接受度不高,我需要的是在關鍵時刻關鍵位置起關鍵作用的助手,是能夠和我成為命運共同體的人,目前來講,我在你身上看不到這種東西。”

宋友達咽了咽口水,知道接下來的話至關重要:“寧總,既然你這麽直白地跟我表明你的意思了,那麽怎樣才能成為‘你的人’?”

從寧莀的上半張臉來看他似乎在笑,但只有一瞬,轉眼他整個人冷淡下來,甚至帶着點惡意和嘲諷:“很簡單,你跟我睡了,就能成為我的人。”

宋友達驚呆的一句話說不出,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或者理解力出現了問題——什麽叫“睡了”?睡什麽?誰和誰?

他結結巴巴地說:“寧總你……呃……我……你說什麽?”

寧莀眼裏嘲諷的意味加重,簡直就是赤裸裸地鄙視,他放下手來,露出整張正經犀利的臉,進一步确認自己的意思:“或者換個說法——上床、ZA、打炮,怎麽說都好,如果你肯陪我睡。我們之間就能打破人和人肉體之間的障礙,從肉體到精神進行進一步的溝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是這個意思。”

宋友達的腦袋轟一下,血都湧上來,血管差點爆掉。同時他感到胃非常不舒服,剛剛吃下的那塊半生的牛排開始作祟——他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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