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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徒弟戰戰兢的爬上樓,聽到他師傅神經質般嘿嘿笑聲,吓得手抖,杯盤也跟着嗒嗒作響。
何錦生回頭看他,那孩子見師傅滿眼紅血絲,更是怕得要死,連面孔都扭曲了。
何錦生最恨他這副唯唯諾諾背地裏有主心骨的樣子,快走幾步過去擰他胳膊“你個下作胚子,有好的不學,弄這副面孔給誰看?”
那孩子暗恨倒黴,知道今天逃不過一痛打,捂着胳膊向後躲“我沒幹什麽呀。”
何錦生用手點他腦門,“用你送嗎?他用你巴巴的送?”回身找雞毛撣子,握緊在手扯過徒弟照他後背一頓打。
小徒弟跳着腳求饒,越是告饒何錦生手下越是不停歇,罵罵哭哭,他哭何錦生也哭,哭兩下揮手照他屁股大腿處又是一通掃。打得累了,雞毛撣子滑落在地,何錦生怔怔的看着大衣鏡,他被自己發瘋的樣子也驚到了。
戚戚哀哀的滿心惶恐,明明是想好好的,怎麽就到這境地了。
掌櫃的在樓下聽着,皺眉半晌合了帳本要走。有心不理他,走到大門口向上看一眼又折将回來。
一上樓便看到何錦生坐在暗處,臉向窗戶,一扇月光打進來,顯得他那月白錦鍛的睡衣更加寒涼。
何錦生坐在那裏,呆呆的望着某一處,看着着實可恨,又着實可憐。
掌櫃的耐着性子勸解,許諾明日便帶了那班主過來,有什麽話讓何錦生盡管問他。
何錦生莞爾一笑,掌櫃的也松了一口氣,“哎,你呀,也是個癡人。鄢少爺的事不急在一時,我們慢慢來。
見何錦生垂着頭,不由得又語重心長起來“你這脾氣也要改改,我說的都是好話,自己人才敢這麽勸你,我的爺啊,在北京闖的禍可不要忘了。”
何錦生勾着頭重重的點了一下,不由得長嘆一聲“哎~”他胸悶得很,手握成拳在胸口咚咚捶了數聲。
掌櫃的直起腰長舒一口氣“孩子們不聽話打兩下出出氣也就是了,解鈴還需系鈴人,打死他們也于事無補,你說呢。”趁何錦生還聽得進去不由得多說了幾聲。
鄢容借着酒氣走到底着了寒涼,一覺睡到晌午,懶懶的不愛動彈,捂着手爐窩在躺椅裏,看院中景致。他頭不梳臉不洗,一身邋遢,便是有客來,也敢把這副尊容擺與那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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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祥也不介懷他的不修邊幅,下人端上來的姜湯,他接過去親自試了試溫度,“剛剛好。”舀起一勺送至鄢容嘴邊。
鄢容冷眼看他,白着張臉,不喝也不說話。
雲祥約鄢容爬山,聽到爬山,鄢容立着眉眼看他,“我病着呢,不去。”
雲祥百般邀約,爬山的好處,身體康健也識朋會友,從商會的會長到多年不見的同學柳某,“這一衆人裏總有你感興趣的吧?”
“我們晚上走,明天看日出。還記不記得我們少年時,總去那裏,也不知道拂雲寺裏的方丈還在不在了。”
“我們今晚可住在陳會長的半山別墅那,他可說過一定要好好會會你的,你也應當給他個面子才是。”
雲祥袅袅說話的樣子十分動人,聲音也極具誘惑。
鄢容始終半笑不笑的看着他,不答是也不答否。正說話的當口下人來報說何公館人來請晚飯,鄢容垂着眼皮想也不想便說“不去,我和人約了爬山。”
聽說是掌櫃的楊月樓親自來請,鄢容躊躇了一下,還是把他請進來親自解釋。
給雲祥面子的都是蕪鎮上有頭有臉的貴人們,楊掌櫃臉上有些為難,還是唯唯應下了。鄢容也不避會雲祥在這裏,問他“下周你們老板生日怎麽過?”
楊掌櫃的看了看雲祥,雲祥背過手邁進內廳看那大大小小的自鳴鐘。楊掌櫃的低聲說“您看着吩咐,怎樣都成。”
“随便不得,那叫兩臺戲熱鬧熱鬧可好?”見掌櫃的點頭,鄢容臉上也浮出絲笑意“我有他喜歡的東西送,前一天你來一趟,我們要布置一番才好。”
楊掌櫃見他說得神秘,便知道這鄢少爺并未跟何錦生嘔氣,也就放下個心來。
送走掌櫃的,鄢容吩咐管家叫首飾行的人來,說是之前訂做的東西裏需要趕制一樣,要當面交待,又讓下人準備擺飯。雲祥可不想吃那飯,見他應承了要走,又磨磨矶矶糾結一些家務事,恨不得拉了他一起出門,船可是早早的就備下了。
鄢容笑道“你急什麽,我簡單簡單收拾收拾就來。”用手指點他鼻子取笑“我可說過不去,是你硬拉我的,這可是你自找的。”
雲祥百般耍賴一起走,鄢容索性躺回榻上“說過和你一起去就不會推托,你總要我吸上兩口攢把子氣力再說吧?”
鄢容向來睡到晌後才吃飯,酒足飯飽又要吸上兩口,再打個小旽。雲祥木然,他這麽拖沓晚上都未必走得成啊。鄢容保證訂好時間一準到,雲祥索性等他一等,先去安排些雜事再說。
老管家高升好不容易把雲祥盼走,見鄢容磨磨蹭蹭打理自己,便支開下人蹭進內堂,苦口婆心勸他不要去,鄢容嘴上答着“沒事。”把剛換上的藏藍色長衫脫掉,征求他意見“還是穿洋裝好一些?”
高升搖頭“雲少爺只有一幅面孔是好的,其它的真不敢講,你不要再和他混在一起了,我們是吃不起虧的。”
見他混不在意,忽然跪在地上大哭起來“我的少爺啊,你還記得榮慶班那人嗎?”
鄢容愣了一下,不知向來謹慎的老管家今天怎麽忽然瘋颠上了。高升咬咬牙狠心說錐心的話“當年的事,我是知道的,所以那人浸豬籠的時候,是我用泥巴封了他的口。”
鄢容聽了這話陰沉沉俯視他,手指在腿側蜷得緊緊的。
高升一鼓作氣“從頭到尾我都知道,樓上的事也知道,我不能讓他亂講。”
鄢容緊握的手指慢慢放松,怔怔的,然後哦了一聲。“以前的事不會在發生了,我吃了那麽大的一個虧還不長見識嗎?”
桃花帶雨柳生煙,鄢容帶了兩個長随上了雲祥的船。
榮慶班的老板姓趙,早上要吸上兩口的,一大早的便被拉來見何錦生,鼻涕眼淚嘩嘩流,看着實在是不成體統。
何錦生便先拿了銀錢給他,讓他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去,午後再來回話。着人去請鄢容,結果楊掌櫃去了一上午,也沒把人帶回來。說的那些話雖然都是好聽的,何錦生的心還是七上八下又沒了主意。
及至那趙老板再上來,見何錦生面色陰沉沉的坐在那抽煙,便覺得此人不善,不由得暗恨自己重操舊業到底惹了是非。
何錦生睡皮微垂,“您老來我們這有日子了,本該早就該請過來說話的。”
“不敢不敢,”那班主站着不敢坐,何錦生笑了“榮慶班也是有名頭的,怎麽就混到現在這境地呢?”
何錦生開城布公的詢問他落魄成這樣是否與當年際遇相關,那老板看了看掌櫃的,楊掌櫃點頭,于是他就從頭說起。從自己怎樣發家,到怎樣在這地方撂了官司,“哎,說起來,不該惹了這當地的土閻王才是。”
何錦生對他前面的話并不感興趣,幾次打斷,那人都能唾沫橫飛的又講回去,始終不提重點,何錦生也就慢慢同他耗,直至不得不談到蕪鎮。
“這些我都知道,你說的那土閻王可是鄢容?”
趙老板點頭“是呀,是我們那唱小旦的不好,惹了是非也就是了,場子也砸了,雖然打了鄢少爺,可我也沒饒過他們,把他們可是狠狠打了一頓,請了人說和擺席謝罪求鄢少爺撇過就好。偏生鄢少爺不給面子,連我的戲班也扯進官司去,一班人抓進去一半,就連我也在鎮上大牢裏蹲了半月有餘,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衙門就像大開口的獅子一樣,任是多少銀錢扔進去也是白搭,窮得個底掉,莫說再支個班子,還欠下了不少的債。”
何錦生冷笑,心裏只覺得是這人沒本事而已,他沒有耐心聽訴苦“我只問你,你們那唱小旦的長得我和可有幾分相像?”
何錦生擡起頭端正面孔看趙老板,正對上趙老板詫異的目光,那老板立刻垂頭。何錦生笑着說“無妨,趙老板有話便直講。”
趙老板仔細看了看他,搖頭“不像。”
“總有些相似的地方?”何錦生擡手中指在要眉尾處劃了一下,眼露笑意。
趙老板覺得何錦生紅也是有些緣由的,總是有些風情,只是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于是據實相告“一點都不像。”
“一點都不像?”何錦生倒愣了,喃喃重複。
“那人圓臉,您是長臉尖下巴。他杏核眼雙眼皮。”何錦生默然,他是單眼皮,明顯沒那人好看。
“他楊柳細腰上身短下身長,您,”趙老板沒說下去,因為何錦生的臉已經黑了,班子裏的人都知道,何老板上身長下身長總要靠衣服調整。
“年頭久了,您老莫不是記不大清楚了?”
趙老板心裏只敲鼓,不知道何錦生莫名其妙問這些做什麽?上上下下把他好一番打量“果然不像,我做這些年生意難得遇上像他那樣的奇才,那孩子自幼便在我手上受教,且因為他遭遇的這些事,好些年夢裏總夢到那孩子凄凄惶惶的問我,這到底是為什麽,我怎麽會忘了他相貌呢?“
聽趙老板說得酸楚,何錦生垂目,那人死了也有些年頭,有人提起他還這般念舊動情,抛卻師傅徒弟父子親情還有那疑似說不清道不清的哀愁,光是這悲傷,就足以讓人羨慕。
若是自己将來沒了,鄢容,不說哀恸即便像這樣想起他便戚戚哀哀,這一生的心願也就了了。
“大老倌捧場,小旦願意應承便應承,不願意應承便推托,何至于鬧到不可收場?”何錦生恨雲祥挑撥,只覺得這人心機太多,當年的事雖然沒有他的份,想必也有他的緣因。
趙老板欲語還休,情緒厭厭的,“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感情的事誰說得清啊。”
“我認識的鄢容不是這樣無理的人。即便少年時不懂事,任性而為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能有什麽難言之隐?只說逮到他和有夫之婦在屋內偷情,兩人确實都在屋內,只是我們那小旦并不知道這女東家在屋裏,還以為,以為是別人來着。”
“噢?”何錦生挑眉,聽得出來他潛臺詞是說鄢容陷害那人。
“終究是沒有證據,但是風言風語傳開,再加上是鄢少爺帶着堵的門,于是鬧得愈發的大。那女人是鄢家旁支的媳婦,長得煞是好看,也确實總來看戲,要我說戀慕是真,奸情實實的沒有。可惜兩人在祠堂裏都被打了板子,脖子上又挂了臭水游街,那女人尋死覓活說污了她清白,後來到底撞死在牌坊上。”
“那把你們小旦沉豬籠以什麽名目呢?就沒有人管管?”
“怎麽沒人管?管了又有什麽用,是人死之後的事。那鄢少爺滑頭得很,沉豬籠不是他親自出的頭,是教唆了那女人的丈夫報私仇,說是一命抵一命。”
何錦生聽故事聽得怔怔的,眼前黑街秀水人頭攢動,鄢容站在一壁端着手冷冷的看,不由得走了神。
趙老板自言自語又感慨好多,他多半都沒聽進去,只是說鄢家勢大路子多,窮人命賤如土,但是人做孽太多,總會有報應的,他鄢少爺也不是也遭了現世報?話說到這裏突然剎了口。
何錦生垂目,好半晌才回過神了,一室靜悄悄的,那兩人都在看他,何錦生怎麽想也想不出,任他打罵的好好先生是他人口中心腸狠毒的人。
何錦生總覺得自己落了什麽關系的地方,左思右想也不能參透機關,是以吞吞吐吐想了許久才問出另一個關心的話題。“聽說鄢少爺和雲少爺他們是好朋友,那小旦是怎麽和雲少爺好上的?”
“其實是雲少爺先包的我們的場,雲少爺和我們小旦兩個本就是要好的,鄢少爺後面才來的,我們小旦就沒和鄢少爺好過。”
“你說是鄢容求愛不得,反目成恨?”何錦生其實是很不願意聽這樣的話的,他的鄢容沒有什麽不好。
那老板欲言又止,何錦生已經熬到兩眼通紅,本就疲累一夜不曾睡,這些事都含着古怪。可是這事不搞明白,他放心不下。于是拿出銀票給那老板,“聽說您還想整治個班子是不是?”
那老板看着銀票嘴唇動了動,終是沒再吐出一個字。當年的事已把他吓得夠嗆,若是被那活閻王知道自己回來了,還說這些給他相好的聽,後面的日子別說太平,有沒有命都不一定。
何錦生笑“你好好想想,不必急于答複我,你對我說的話我也不會再對別人說出去,你也不必擔心。想必蕪鎮這地方,你若不是落魄到不得已也不會回來的吧?”
趙老板哀嘆“何老板是精細人,我何嘗願意打這經過啊。終日站在市門西,此是貧不歸。”後兩句竟然是唱出來的。
何錦生悶悶的揣着手坐着發愣,送走趙老板楊掌櫃的回頭給他熱了壺酒“天涼了,你也暖暖身子,我讓人預備點心。”
何錦生點頭,示意他也坐下,兩人頭碰着頭竊竊私語,到底也沒商量出什麽對策,只是一致覺得這當中必有些事,還需從長計議。
何錦生抓心撓肝的難受,掌櫃的不由得與他一起吃酒破說,說到兩人的情誼,楊掌櫃的再吐心聲“你這性子我早就要說,總這樣鬧是不行的。梅秀的事我看掀篇過去算了,去年你在那裏大鬧其實大可不必,我看鄢少爺的意思還是很親厚的,你要灌他鴉片吃,鄢少爺也只是笑着任你胡作非為,你說說看,若你當時真是使着性子和他一起吃了鴉片,都一了百了了,可不要悔死?”
“若是和他死在一起,倒省心了。”
“又犯傻了不是?凡事要有度,可總這樣下去,只怕要冷了人心的。咱也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配他鄢二少還是配得上的,這些年我看下來,打量你的心思也就在他身上。”
何錦生沒說話,表示默認。
“過去也不是沒有人合适,可你在意嗎?蕪鎮這裏的人就不說了,京城裏的許老爺,你打傷人的事要不是他出面,咱們哪裏擺得清楚?若不是他,咱也不至于在這裏平平安安的,去年人家外調赴任,不也是特意繞道來這裏,你開口就要家具,那花銷出手也是大方的。你說,你往心裏去過嗎?”
“去年,是不是他知道你接了別人的客,所以才去那裏的?”
何錦生擡頭瞪他。
楊掌櫃的縮頭,“我也是猛然間想到的,不知道有沒有這麽一層關系。”
原因不可知,他這麽想就夠何錦生煩惱的了。
以前的事越想越糟心,人生就像一盤棋局,無論怎麽下都還是輸,何錦生總想敗中求勝,拉住一根稻草便不松手,鄢容就是他所有的希望。
楊掌櫃在的時候何錦生煩他絮煩,人走了,一室靜悄悄的又覺得寂廖難耐。何錦生在鏡面上曾有水痕的地方一遍遍描畫,鄢容鄢容,當時寫下那些字時又是怎樣的心思啊?
爬山的一衆數人都是在秦司令家飯局上約好的,本也都是起不得早的人,礙着雲祥現在是秦司令的紅人,給他幾分顏色而已。
鄢容混在其中越走越心煩,內裏除了陳會長與他多談了幾句話外,與別人便沒得話講了。
鄢容冷眼旁觀,這些人裏魚龍混雜,當中有一人特別顯眼,身材高大笑聲朗朗,年輕頗輕穿戴也時尚,雲祥替鄢容介紹“這是我大學同學孟紹然。”
鄢容不由得上下多打量了他幾眼,發現孟紹然和所有人說話都有股財大氣粗的架勢,不由得冷笑數聲。
一行人走走停停,一路上閑話。雲祥一開始還和衆人有說有笑,見鄢容落在後面,又總是打哈欠,就過來陪他。
雲祥就着他的步伐走,走到狹窄處,相互禮讓,不期然鄢容一腳踩脫,竟然順着山坡摔将下去。還好雲祥反應得快,也順着山坡快步下滑伸手去抓鄢容。
雲祥下滑的速度沒有鄢容快,眼看着鄢容快要滑出視線,雲祥幹脆仰躺在地面上向下滑去。正是深秋時節,又是叢林密布中,落葉、枯草混雜着微濕的泥土,倒也像厚毯子般起到些保護作用。
雲祥速度快,經過鄢容身邊一把将他撈住,右手騰的伸出來,抓向旁邊小樹,一時手滑,連抓兩次小樹都沒抓住,到底起了些緩沖,最後被一根橫伸出來的粗壯樹根把他們攔住了。
游伴們被這小小意外驚到了,站在臺階上向下看去,只看到林叢密布不見人影“你們還好嗎?”聽到下方傳來安全的答複,彼此唏噓相互提醒小心為好。
山陡坡滑,在不經意的地方摔了跟頭,蹭一身泥土,鄢容十分氣惱,倒是雲祥仰着臉看他“有我在,必會保你平安。”臉上的笑容真摯異常,拉着鄢容的胳膊當然也健康有力,鄢容盯着那手臂看了好久,心底重重一聲嘆息。
因為這道插曲,大家都張羅就近去蘇財主的公館歇歇腿腳。一番茶水點心下來,于是又有人提議摸兩把也是好的,有人殷切張羅,有人熱情響應,牌局便成了。
蘇財主讓夫人張羅飯局,一衆仆人又擺上煙盤和麻将,于是各自就位。大家互相推讓,賓主九人,鄢容是要吸上兩口的,雲祥執意與鄢容在一壁,卻不過主人盛情與衆人邀約,到底成就了兩桌麻将。
鄢容躺在煙塌上時不時的用眼睛瞄地上的自鳴鐘,那鳴做得也豪華大方,只是沒有他家裏的好。那鐘敲了三下時,大門外有響動,顯然是來客了,鄢容盯着煙槍,懶懶的并不動彈。
不一時,雲祥湊将過來,鄢容用眼角撇他“你怎麽不打麻将?”
“我要陪你的,正好有客來,我就讓了。”抓起鄢容的手放在自己掌中仔細端看,指尖纖細得令他心疼,于是把鄢容的手放在自己臉側,雲祥張着眼睛鐘情的看着他。“戒了吧!為身體計,為幸福計,為你計為我計,都戒了吧!”
鄢容苦笑“你當我不想?戒不掉的,也不是沒試過,不行,受不了那個。骨節、筋肉乃至五髒六腑,無一處不在抗議,小便時連那都疼。”
鄢容頭靠向雲祥,吐出來的話順着他耳廓敲了進去。
年輕桀骜,過去的事,許多都在後悔,早就已經埋在心底不肯再翻出來,像疤一樣碰觸時并不疼,看着想着便心疼。錦生說的對,說破無毒,為了将來更好的在一起,以前的事為什麽不能都解決掉。
錦生,他的錦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錦生,一如當年氣吐了血的自己。鄢容此時看什麽都很明白。
間壁李署長粗聲大氣的嗓門傳了過來“啊陳會長,你原來在這裏,讓我好找啊。”
鄢容微微皺眉,盤腿坐起來歪着身子将頭靠到牆上。
雲祥掏出洋煙示意他嘗試一下,鄢容擺手“你自便吧。”雲祥便劃了火,輕輕吐出串煙圈,鄢容側臉看他,笑“你這慢騰騰的動作怎麽就那麽好看呢?”
雲祥故做吃驚的張大眼睛,鄢容笑罵“不要拿你水性楊花的眼睛看我。”
雲祥笑噴“我這不是水性楊花的眼,是聚精會神。”
鄢容仰頭做不屑狀“說真的,你記不記得我家以前有個長工叫虎子的,他眼睛就又圓又大,後來好像和莊上那誰家的小媳婦好上了?”
“記得,下人家家的事你也好奇,那女人的嬸娘是我們宅上洗衣服的老媽子,我可是聽過許多故事。”
“你家宅子上早些年前死了的那個大壯,也是這樣圓溜溜的大眼睛。你也是這樣的眼睛,說說看,是不是水性楊花的眼。”
雲祥吃驚,瞬間大笑,鄢容竟然和他開上了玩笑,稀罕事啊。雲祥搖着頭直笑到心眼裏“你呀,你呀,說你什麽好,小時候你就口齒伶俐,現在又拿我開玩笑了。吶,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好看?”雲祥幹脆将面孔湊将過來。
雲祥睜大眼睛看他,鄢容用手擋住視線,兩人這樣嬉鬧,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時代。
說一陣,笑一陣,忽然鄢容長長嘆口氣“你還記得那個人吧?”
雲祥閉口不說話,顯然他知道鄢容說的是誰。
鄢容也不講,眯着眼睛看向前方,他忽然想起,那人冷笑着對他說“他今天不來救我,是因為我們沒有情份。你們有情份,哪天你遇到這樣的事,他也不會救你。”
鄢容再看雲祥,雲祥探着身子伸出手來按住他手背上,表情依然真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鄢容淡然而笑,當時的鄢容是根本不信報應之類的,回給那人不屑的眼神,那人卻至死都在嘲笑他。
鄢容問 “雲祥啊,那你恨不恨我?”
雲祥搬正他的身子“我怎麽會恨你呢?你我之間,我只怕你恨着我。”
鄢容苦笑“畢竟他是你喜歡的人。”
雲祥按住鄢容的口“我喜歡的人從來都只有一個,當年是這話,現在還是這話。信不信我剖出心來給你看?”
鄢容笑而不語,又是一個剖心的,當年他也是這樣誠摯的說。
“我說的是真的,這些年別看我身在花花世界,我再沒去過那樣的地方,也沒再捧過什麽戲子之類的。”雲祥窺視鄢容神色,見他并無态度,忽然轉了話題。“聽說你現在和錦生班的何錦生走得很近?”
“怎麽?什麽意思?”鄢容挑眉看他。
雲祥幹咳了一聲,“我這樣說沒有诋毀的意思,其實為了避嫌我是不想和你說的,但是我們多年的交情,到底還是好朋友,所以,為你好,我還是做這個惡人,告訴你吧。”
鄢容笑“告訴我什麽?君自他鄉來,應知故鄉事?”
雲祥不計較他的揶揄“秦司令同他關系非同小可,你多少也知道些吧?你不知道嗎?”雲祥擺擺手示意鄢容別解釋“不要說他是應酬,我不是抹黑他,那李署長是他老客,秦司令就是李署長介紹給何錦生的,李署長總不會說诳語吧?”
鄢容沉默一晌“提他作甚?我同他的關系不像你看到的那般,打個比方,你同我說他,就好比對我講梅秀的客人都什樣什樣,有什麽意思?”
雲祥一怔,看何錦生對他的意思,還有之前的傳聞,鄢容對何錦生應當不是這麽絕情的關系,倒叫他一頭霧水了。不過功夫還是做足了好,于是講道“你知道最好,我不過是提點你一下,何錦生的人脈非同尋常,比你的本事要多些呢。”
“還能有什麽我想不到的?”鄢容厭厭的,他着實聽不得這些閑言碎語。
“何錦生是有些手段的,你不曉得他的利害呀。”
“算了,不提他了,你也知道的,我一個人也沒什麽大意思,太寂寞了少不得逢場作戲而已,我對這些戲子沒什麽好感的。”自己死皮賴臉的在蕪鎮住着,裝作一切都沒發生,不知道是否早已成為別人的笑料談資。看重面子的老父親避居江城,兄長寄居在岳父那裏低頭夾尾,這些事想起便心痛。
雲祥放心問他“要不要喝酒,我知道陳會長藏了幾杯好酒。他家離這不遠,派人去取便是。”
鄢容擺手“酒就算了,我胸悶得慌,想到山上走一走。記得我們小時候,常常跑到山頂,一玩就是一天。”
鄢容看他一眼,雖未喝酒臉色緋紅看了讓人心動。雲祥不由得執了他的手“你要去,什麽時候我都做陪。”
兩人整理一下衣衫到麻将室看了會熱鬧,李署長手氣很好,聽到雲祥說要爬山擰着眉毛說“雲老弟,這季節天黑得快,伸手不見五指的爬什麽山,小心遇到鬼打牆。”
梅秀竟然也在坐,她坐在孟紹然旁邊,擡頭看向這邊,妝容相當端莊。
正巧陳會長起身如廁,拜托鄢容代一手,鄢容便坐孟紹然上家,梅秀向旁邊挪了挪,挨孟紹然更緊些,鄢容與她對視一眼便撇到桌面上看牌。
孟紹然倒有幾分不好意思了,向鄢容介紹道“這位是李署長表妹,巧得很,李小姐休假後要去的學校正是兄弟我的故鄉。”
鄢容白了他一眼,淡淡“哦”一聲,倒把孟紹然弄得相當尴尬,也自覺解釋得沒有必要。
鄢容沖雲祥使了眼色,兩人一前一後離開。
雲祥悄悄甩了随從上山,鄢容則密密囑咐一個長随兩句緊要的話後,便向着雲祥背影追去。
滿山水墨色,正是日落時,斜陽餘輝灑在那人身上,煞是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沒更,今天多來點兒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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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