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風起

電子競技是個高壓行業,每年休賽期是壓力最小的時候,選手們休假的休假,直播的直播,還有接商務拍廣告的。

WSND是四大豪門俱樂部之一,有人氣,自然有商務找上門。

但周建康聲稱今年要大幹一場,奔着三冠王去,絕不能讓任何場外因素影響了選手的狀态,把所有商務都推了。

還警告他們:“你們是電競選手,別把自己當明星,少搞粉圈那一套。”

左正誼看向傅勇:“聽見沒?少搞粉圈那一套。”

傅勇也看他:“說你呢,別把自己當男明星!”

眼看這倆人又要打起來,周經理重重地咳了一聲:“別鬧了!幼不幼稚?今天鄭茂回國了,一會兒就過來,你們都友好點,歡迎一下新教練。”

“呵呵。”左正誼微微一笑,“知道了。”

今天是8月25日,夏季轉會窗口還沒關閉,轉會市場每天風起雲湧。

由于沒有較大人員變動,WSND成了看客,日常就是直播和吃瓜。

他們最關心的是SP的瓜,畢竟這是衛冕冠軍戰隊。

據說,SP新賽季的情況似乎不太樂觀,因為隊長兼指揮的程肅年退役了,雖然他聲稱會轉任教練,繼續留在SP俱樂部,但教練是個場下人員,主要負責戰術定制,對賽場上的控制力比較有限,選手不行的話,多強的教練都帶不動隊伍。

況且,程肅年第一次當教練,誰知道他的執教水平怎麽樣呢?

這是SP的問題之一。

另一個問題是,程肅年一退役,SP就得換新輔助。

SP是一個主打下路核心的戰隊,AD+輔助的組合是戰隊靈魂,他們的AD封燦又是一個典型的情緒化選手,自從程肅年退役,他就天天擺出一張死媽臉,一副不想玩了的樣子。

網友都說,SP新賽季恐怕兇多吉少了,衛冕冠軍必然會衛冕失敗。

其次,WSND比較關心蠍子。

蠍子的“九龍奪嫡”大戲在昨天終于落下了帷幕。

老AD徐襄退役了,去年的太子被賣了,替補AD仍然是替補,新太子紀決殺出重圍,成功登基。

紀決是個沒來歷的人,談起他,整個電競圈都一頭霧水,不知道蠍子老板是從哪個旮旯胡同把他挖出來的。

他是什麽風格?擅長什麽英雄?個性又如何?

不知道,全都不知道。

只知道蠍子俱樂部高層似乎挺滿意,态度也相當高調,宣稱今年一定要奪冠。

與之相比,Lion俱樂部就低調多了。

他們換了新老板,整個戰隊幾乎重組,教練團隊也大換血,最後定妝照一出,沒剩幾個熟面孔。

不熟意味着未知,未知則充滿變數,是強是弱難以預料,WSND不能輕敵。

除了以上四大傳統強隊,還有幾個新興強隊。

左正誼将所有資料掃視一遍,重點看了看中單選手名單。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國內的确沒有厲害的中單。

所有交過手的,他都覺得一般般。沒交過手的,他看過視頻資料,似乎也一般般。

“怎麽回事啊,是法師英雄不好玩嗎?”左正誼有點不解,“EPL的犀利中單都去哪了?都在玩AD?”

他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疑惑得很真誠。

傅勇翻了個白眼:“想讓我誇你是吧?我偏不。”

傅勇不誇自然有別人誇,輔助段日今天難得有存在感,腼腆一笑,對左正誼說:“不是他們不厲害,是你太厲害了,正誼哥。”

傅勇道:“小日別搭理他,他裝純呢。”

裝純的左正誼頓時踹了傅勇一腳。

他們正在打鬧,忽聽休息室外有腳步聲傳來。

所有人同時擡頭往門口看,只見領隊帶着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

這人年紀輕輕,充其量二十四五歲,相貌端正,眉眼帶笑,一副脾氣很好的模樣,任誰看了都很容易心生好感,對他放下戒心。

左正誼卻立刻沉下了臉——是鄭茂。

“嗨,大家好。”鄭茂走到衆人面前,笑着揮了揮手。

“鄭教練好。”

在周建康的帶領下,傅勇、方子航、金至秀、段日紛紛從沙發上站起身,跟新教練打招呼。

左正誼坐着沒動。

鄭茂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笑容不減,主動說:“Friend,好久不見。”

“他改名了,現在叫End。”傅勇自來熟地插話。

鄭茂有點驚訝:“為什麽改名?Friend不好嗎?這個名字是我當初為你精心取的啊,你不是說很喜歡嗎?”

傅勇也驚訝了:“還有這一出呢?”

“哪都有你,滾蛋。”左正誼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撥開傅勇,沖鄭茂笑了笑,“謝謝鄭教練,但我覺得新名字更适合我。”

“End有什麽寓意?”

左正誼沒吭聲,解釋的是周建康:“他說以後要把每場比賽都當成最後一場來打,傾盡全力準備End。”

傅勇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笑看左正誼:“那你怎麽不叫game over呢?也可以叫good game,GG,哈哈哈……”

說完被自己講的蹩腳笑話逗得樂不可支。

左正誼像看弱智似的,憐憫地看了他一眼。

“這樣啊,挺好。”鄭茂笑眯眯的,親熱地拍了拍左正誼的肩膀,“新賽季加油。”

左正誼強忍住反胃的感覺,沒有給他甩臉色。

俗話說得好,來都來了,把關系鬧僵對戰隊發展沒有任何好處。

左正誼自認宰相肚裏能撐船,不跟鄭不群一般見識。

他忍了一個小時,期間大家圍坐閑談,談的無非是新賽季的對手情況和自家情況,鄭茂會交際,三言兩語就把在座各位哄得都很開心,笑聲不斷。

左正誼敷衍地跟着笑幾聲,大部分時間在低頭玩手機。

他在和“絕”聊天。

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了,左正誼覺得,“絕”最近有點黏他。

他們認識很久了,但以前只在游戲內聊天,聊的頻率很低,可能一個星期只說幾句話,這還得是假期,比賽時期左正誼沒時間理人,“絕”也幾乎不找他。

但這幾天他們聊天的頻率直線升高,每天早安晚安不說,白天也一直保持聯系,左正誼超過十分鐘不回消息,“絕”就要再發兩條新的,問他“是不是很忙”,還口是心非地說:“忙就算了,不用理我。”

而且他經常約左正誼雙排。

左正誼一直在開直播補時長——電競選手跟直播平臺簽約,合同裏對每個月播多少個小時有明确規定,左正誼欠了太多,得補回來。

開直播就意味着,“絕”知道他在幹什麽,他不能找借口說“我沒空”。

當然,主要是左正誼并不抗拒雙排,哪個中單不想要一個給自己喂藍buff的打野呢?

“絕”不僅給他藍buff,還全程保護他,甚至給他讓人頭,哄得左正誼心情愉悅,都不怎麽罵人了。

直播間裏的粉絲也很滿意,管“絕”叫“絕哥”,封他為黛玉公主的貼身侍衛,允許他暫時獨占公主的恩寵,勉強當幾天大房。

左正誼被這種惡俗的梗雷出一身雞皮疙瘩,但水友就愛跟主播唱反調,他越拒絕,他們越來勁。

甚至把梗玩得花樣翻新,越來越雷人,以惹左正誼生氣為樂。

左正誼只好不管了,麻木地播,麻木地打。

此時,鄭茂在對面侃侃而談,左正誼打開微信。

End:“在嗎?陪我聊天。”

絕:“在,怎麽了?”

End:“問你個問題啊,如果新同事是你的老仇家,你會怎麽辦?”

絕:“要看哪方面的仇。”

End:“比如呢?”

絕:“一般的仇就算了,如果是奪妻之仇,我殺他全家:)”

End:“……”

End:“倒也不必這麽兇殘。”

絕:“要的,我的漂亮老婆只有我能碰。”

End:“說得好像你有一樣。”

左正誼不理會對方的胡言亂語,擡頭看了鄭茂一眼。

剛好鄭茂和周建康聊得差不多了,準備散會。鄭茂的目光轉向這邊,和他的視線一碰,叫他:“End,能單獨聊兩句嗎?”

“有事?”

鄭茂點點頭,招呼他來到走廊裏。

二樓走廊有個夾角,是單獨談話的好去處。

左正誼不知道鄭不群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臉色涼涼的,帶着幾分警惕。

鄭茂站定,見周圍沒人,改了稱呼道:“正誼,你還在生我的氣?”

左正誼:“……”

怎麽都是這句話啊,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左正誼假裝客氣:“鄭教練開什麽玩笑?我又不是氣球,哪來那麽多氣?”

鄭茂點了點頭,眼睛盯住他的臉,微笑道:“我也覺得你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現在回頭想想,當初我們都不成熟,竟然因為那麽一點小事大吵大鬧,我跟你道歉,對不起,正誼,你是非常優秀的中單。”

……又來了。

左正誼心裏一陣惡心。

當初他和鄭茂鬧翻,就是因為鄭茂總是明裏暗裏地貶損他。

鄭茂自己比不上左正誼,就拿別人來壓他。

先誇他一句,你天賦真好。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說,某某隊那個中單也很厲害,跟你風格有點像,不過他比你更細節。沒事,你還年輕,有點瑕疵是難免的,再練練就好啦。

一開始左正誼聽進去了,加倍拼命練習。

後來發現不論他練得多好,表現多優秀,鄭茂也總能挑出毛病,說他比不上別人。

左正誼受挫過,灰心過,自我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不夠厲害?那他究竟要練到什麽程度才算厲害?

鄭茂“溫柔”地給他加油,讓他別喪氣。

直到有一天,他在私下約練賽中,把鄭茂口中的所有牛逼中單全部幹翻:對線碾壓、單殺、KDA吊打全場,鄭茂連刺兒都挑不出來了。

左正誼忽然意識到,根本沒人比他強,他就是最強中單。

鄭茂只是見不得他好。

現在又來說什麽道歉,誰知道鄭不群是不是真的想道歉?

但左正誼也不想表現得太激烈,發脾氣都是對鄭茂的擡舉,這個人根本不配讓他生氣。

“沒事,都過去那麽久了。”左正誼笑了笑,假客氣的面容上閃耀着刺眼的自信和傲慢,他說,“長大後誰還記得幼兒園裏的小打小鬧啊?教練別擔心,我會以戰隊利益為重,不影響你的工作。”

說完,不管鄭茂是什麽表情,他轉身就走。

接下來一整個下午,左正誼都沒有再看到鄭茂。

據說他帶着教練組、數據分析師,又去和周建康開大會了,頗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架勢。

左正誼心裏冷笑,打了一下午排位,晚上也沒停。

快要收工睡覺的時候,領隊忽然來二樓通知:“祖宗們,明天約了友誼賽,鄭教練想看看你們的狀态,都認真點啊。”

傅勇問:“跟誰打?”

領隊道:“我本來想約SP,但SP拒絕了,Lion也拒絕了。”

據說SP的新輔助人選還沒确定,拒絕很正常。

Lion拒絕大概就是因為想保密了,不讓別人試探他們新團隊的水平。

“所以?”左正誼擡起頭。

領隊道:“跟蠍子打,我們來會會Righting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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