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動搖
左正誼做了個夢。
夢的內容有點離奇,他似乎被困在某個擁擠嘈雜的環境裏,牆壁是熱的,緊貼着他,聲音也是熱的,氣流般鑽進他的耳朵。
他想叫喊,卻發不出聲音,唇舌被蛇一樣的東西控制住了。
是噩夢。
他拼命掙紮了幾下,猝然驚醒。
……幾點了?
這是什麽地方?
左正誼剛睜開眼睛,還沒徹底清醒過來,本能地察覺到了周圍環境的陌生,眼珠轉了轉,看見窗前垂下的厚重窗簾和細細一條貼地燈,那是室內唯一的光源,使房間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
但其實天已經亮了,窗簾縫隙漏進一線微光,室內室外是兩個顏色。
左正誼呆了片刻,忽然覺得好像哪裏不對。
他身邊有呼吸聲。
左正誼神經一緊,僵硬地伸出手,往旁邊摸了一下。
有人,男的,沒穿衣服。
這幾個信息剛傳入大腦,他腦海中就冒出一個名字:紀決。
昨夜的記憶随之鋪天蓋地地湧入腦海,他記起來了。
沒全部都記起來,但記起了很多不該記的,比如他被紀決壓在車上接吻,下車時他朝紀決伸手,要抱。進酒店時拿着門卡往紀決臉上貼,被後者捉住手指含住親,還有……他似乎答應了什麽東西,還主動親了紀決。
左正誼:“……”
是真的嗎?是夢吧。
到底是不是夢?
他分不清了。
那些記憶一點也不連貫,是一幀幀電影畫面般沒有前因後果的鏡頭,紀決說了什麽他也沒記住,只記得他們似乎親了很多次。
車上,電梯裏,門口,床上,地板上……
左正誼:“……”
就算是夢,也有點離譜了吧?
他怎麽會夢到紀決?
左正誼還處于震驚之中,沒回過神來,床上的另一個人已經醒了。
和他一樣,紀決醒來的第一時間有點迷糊,下意識伸手亂摸,摸到他就用力一撈,把他整個人摟進懷裏,然後眼睛都沒睜開,先親了他一下。
親在額頭上,說:“哥哥,不再睡會兒嗎?”
“……”
左正誼推開紀決,蹭地坐起來,惱火道:“你為什麽在我床上?”
“啊?”紀決終于睜開眼,眼睛裏是無辜和茫然,很詫異地反問他,“不是說好了嗎?”
“???”左正誼滿腦子問號,“誰和你說好了?說好了什麽?”
“你說好和我談戀愛的呀,哥哥。”
“怎麽可能?”
“真的,你昨晚沖我撒酒瘋,把我按在床上非禮……”
紀決頓了頓,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半天才繼續說:“你明知道我喜歡你,根本沒定力——唉,你看你,果然生氣了。我就知道你醒酒後肯定不認賬,還會沖我發火,所以我很有自知之明,提醒自己最好什麽都別做,可沒想到,你那麽主動,還逼我向你告白……”
紀決也坐起身,他什麽都沒穿,被子堪堪遮住下半身,大片胸膛和腹肌展露在左正誼面前,胸口竟然有紅痕,看起來像是被人吮出來的痕跡。
左正誼:“……”
這、不、可、能!
“是你先動手的!”左正誼想起車裏的畫面,隐約記得是紀決壓着他,這兔崽子現在竟然還想反咬一口?
左正誼吸了口氣,平複下被深深沖擊的情緒,故作冷靜地說:“紀決,你別跟我耍花招,我不知道別人還不知道你?你嘴裏沒一句真話,我才不會上當。我根本不想搭理你——別拽我,你煩不煩?”
他推開紀決下床,走出兩步忽然意識到自己也沒穿衣服,後背一片涼飕飕。
“……”左正誼立刻又回到床上,拉起被子蓋住自己,“我衣服呢?”
“昨晚交給酒店去洗了。”
“什麽時候洗好?”
“我打個電話問問。”
“……”
氣氛僵住,紀決打電話,左正誼盯着他,幾分鐘後,紀決說:“馬上送上來。”
左正誼沒吭聲,轉身躺下,背對紀決不願意說話。
“別生氣,哥哥。”紀決小聲說。
“不關你事。”左正誼冷冷道,“你別煩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
紀決被他一句話堵住,半天沒出聲。
但左正誼哪肯就這樣算了?他每次跟紀決生氣,其實最深層的情緒都是委屈:為什麽?為什麽紀決總是要氣他?一次又一次,非要去挑戰他不能接受的事,紀決真的在乎他嗎?
——根本不在乎。
紀決就只想自己開心,花樣百出,從來不考慮他的感受。
“哥哥?”紀決試探地叫,“你理我一下好不?別生悶氣。”
“滾。”
左正誼拉高被子蓋住自己的臉。
紀決猶豫了一下,掀開被子把他翻了過來。左正誼的眼睛竟然是紅的,紀決愣了下:“你哭了?”
“你才哭了,滾啊。”
左正誼一腳踹過去,紀決不躲,心甘情願挨了這一下。他不喊疼,左正誼不知道自己究竟使沒使上力,又踹了第二腳,紀決還是不躲,臉色也不變。
“我讓你滾,聽到沒?”左正誼說,“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你,你耍什麽招數都沒用——我不喜歡你!”
“……”
紀決一動也不動,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左正誼被盯得有點奓毛:“你看什麽看?再看連兄弟都沒得做。我對你還不夠寬容嗎?可你一次次得寸進尺,看準我心軟不舍得和你絕交,就肆無忌憚,對我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把我當成什麽了?你個色情狂,變态,我不是你的玩具。”
“……”
紀決愣了下,似乎沒想到左正誼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左正誼傲慢又單純,在這方面總是有點遲鈍,很多幽微的情緒他體會不到。
但也不是真的什麽都體會不到,他心裏也有一個“愛”的标準,紀決顯然不符合這個标準。
所以他覺得,紀決滿口謊話,不喜歡他,不愛他。
至少不是令他滿意的愛。
“我沒把你當成……”紀決的嗓音微微沙啞,“對不起,可能我真的是個變态吧,你說怎麽辦?”
他抱住左正誼,在後者冷漠的注視下,近乎哀求地說:“可變态也有喜歡一個人的權利,我就是喜歡你,會對你硬,這是本能。”
左正誼:“……”
“而且昨晚就是你的錯,你故意釣我,今天竟然翻臉不認人,對我又打又罵。”紀決拿起手機,翻視頻給他看。
左正誼不想看的,但視頻開頭第一句語音就把他震驚了。
是他自己的聲音:
“你必須喜歡我。”
“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快點坦白!”
紀決在一旁說:“我承認,昨晚我有趁人之危的成分,但你難道就——”
他故意不說完,後半句讓左正誼自己感受,手指在視頻進度條上滑動,拉到後面左正誼主動親他的鏡頭。
背景音是他們的對話:
“我要當你男朋友。”
“嗯,那就男朋友吧。”
“哥哥。”紀決把手機放下,“我錄這個視頻不是為了當什麽證據,只是想讓你從上帝視角看看,你自己在我面前是什麽模樣。”
“我怎麽了?我喝多了!”
“但有一句話叫酒後吐真言。”
紀決的表情有幾分隐忍,低聲說:“你就是想讓我喜歡你,哄着你,又吝啬地不肯施舍給我一點甜頭,讓我在你腳邊當一條舔都舔不到的狗。”
“……”左正誼無語了,“我才沒有,你說話怎麽這麽難聽啊?”
“實話就是難聽。”紀決說,“我都不怕說,你還怕聽?——你怕什麽?被我說中了?”
他扳過左正誼的臉,低頭去親。
左正誼清醒的時候不給他得逞,但紀決用力更大,捏得左正誼下颌發酸,被迫接受了一個兇狠的吻。
“我願意舔你,但必須得舔得到。”紀決說,“你休想從我身邊逃開,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男朋友。”
“你放屁!”
“我是。”紀決獨斷地說,“我敢保證,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更懂怎麽寵你的人,我就是天生該當你老公的男人。”
“……你他媽還真自信。”
“對啊,我就是自信。”
紀決的臉上總是戴着一張又一張的面具,但今天的他似乎不想裝了。
他的語氣裏透露出明目張膽的威脅,一邊親吻左正誼,一邊說:“你不答應我,以後也沒好日子過。你想娶老婆沒門兒,想找老公更是沒門兒,你這輩子就只能上我的床,但凡其他人敢碰你一下,我就殺了他。”
“……”左正誼簡直要冒冷汗了,“你有病就去治!”
紀決不聽他的,自顧自繼續說:“但只要你答應我,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
他的聲音忽然溫柔下來:“我就是你最乖的狗,左正誼。你喜歡什麽我就給你什麽,你讓我別叫,我就不叫,你不想公開就不公開,我不介意當一輩子地下情人,在外人面前扮演你的好弟弟。而且你人生中的任何事——只要和抛棄我無關,我就無條件支持你,我永遠做你的依靠,尊重你的理想,懷裏只有你一個人。你只需要點一下頭,除此以外什麽都不用為我做——好嗎?當我男朋友,不要當哥哥。”
“……”
左正誼沉默了。
仿佛冰山裂開一條縫隙,他震驚地發現,他竟然有點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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