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又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的一天。

婚後兩年, 因為言渡那嚴苛到病态的作息規律,韓錦書幾乎從沒有過與他同一時間同塌醒來的經歷。百分之九十九的時間裏,都是他早起,她晚起, 他出門時, 她還在夢鄉, 她醒來時,他已經不見蹤影。

互不打擾, 各自安好。

更別說, 像這樣摟摟抱抱,赤誠相對了。

此時,言渡雙臂環抱韓錦書, 漫不經心在她耳邊低聲細語, 韓錦書則紋絲不動, 硬着頭皮聽他講。

根據常識,早上的男人都很沖動,并且危險。

尤其她還光着身子縮在他懷裏, 更是危險中的危險。她生怕他興致一來,又要拖着她大戰到日月無光。

萬幸的是, 暴君雖殘暴無度, 倒還沒禽獸到要把她完全榨幹的地步。

在撂下那句似玩笑又似威脅的親昵話後,言渡便雙臂一松,将韓錦書放開。韓錦書當即忙颠颠地跳下床,套上衣服頭也不回地沖進洗手間, 順帶啪的聲, 鎖了門。

然後就坐在馬桶蓋上, 刷着手機靜等言渡去公司。

可半分鐘後, 哐哐哐,一陣敲門聲忽然響起。

韓錦書劃拉屏幕的手指微頓,擡頭望,依稀可見磨砂門外站着一道人形,修長而高大,像是松樹慵懶拓在雪地裏的影。

韓錦書頓了下,應聲:“怎麽了?”

言渡的聲音從門外傳入,漠然道:“你開門。”

韓錦書不太想看到言渡,确切地說,她是有點害怕和他單獨相處。只好扯犢子瞎掰:“我肚子疼,在蹲馬桶。你有什麽事?”

言渡:“你先開一下門,我拿了牙刷就出去。”

“你就在外面,我遞給你吧。”

“好。”

韓錦書從馬桶上起身,走到洗漱臺前打望一圈。只見臺面和置物櫃全都幹幹淨淨,不見丁點髒污,櫃子最下端并排擺着一白一黑兩支電動牙刷。

韓錦書拿起那支黑色的,走到磨砂門前,把門推開一道縫,将黑色電動牙刷遞出去。

外頭的言渡伸手接過,并且很有禮貌地跟她說了聲“謝謝”。

“不客氣。”韓錦書說完就準備重新關門。

忽的。

“對了。”言渡人已經準備出去,卻冷不丁又冒出兩個字。

“什麽?”

“洗漱完,有空的話記得擦一下臺面的水跡。”言渡看了眼洗漱臺,“不然久了會形成水垢,不好清理。”

韓錦書微滞,也回頭看了眼不染纖塵的洗漱臺,嘀咕道:“我看挺幹淨的呀,沒有水垢。”

言渡瞥她一眼,語氣涼涼:“你看着挺幹淨,那是因為我每天早晚都在打掃。”

韓錦書:“……”

韓錦書捂住再次受驚的小心髒,愕然地瞪大雙眼:“什麽?你在打掃?!”

“對啊。”言渡目光落在她臉上,一副“你在驚訝個什麽勁”的表情,語氣涼涼,“不然你以為家裏有田螺姑娘?”

韓錦書:“……通常情況下,不應該都是安排了家政人員每天打掃嗎?”

言渡淡淡地說:“我不喜歡陌生人到我家裏。”

好吧。那你領地意識還真強。

韓錦書思索了下,又提出第二個看似可行的解決方案:“那管家他們呢?管家他們總不算外人,為什麽不請他們來打掃。”

言渡說:“言氏老宅離市中心比較遠。遇到我出差,管家他們會趁你白天出門之後來打掃,我在家的時候,這些事不需要他們。”

韓錦書瞠目結舌。木呆呆看了言渡幾秒鐘後,她忍不住豎起大拇指,由衷敬佩道:“言渡,我第一次發現,你原來如此賢惠。”

“誰讓我燒高香走大運,娶了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仙女大小姐,當然只好事事親力親為。”言渡說着,屈指在她挺翹的鼻尖上輕輕一敲,漫不經心道,“這裏既然是我跟你的家,就必須得有家的樣子。”

說完這番話,言渡轉身走了。

韓錦書重新關上了洗手間的門。

瞧着洗漱臺光潔如新的臺面,櫃子,韓錦書不可置信地擡起手,掐了自己一把。痛感襲來,居然不是做夢。

随後,她腦海中便不由自主地腦補出,平日裏不茍言笑冷若冰霜的言氏CEO大佬,系圍裙哼小曲、一手抹布一手拖把,勤勤懇懇認真打掃公館衛生的畫面。

然後,韓錦書狠狠打了個寒戰。

日啊。

這也太驚悚了!!!

醫美中心的生意一直很好,韓錦書這個活招牌幾乎全年無休。最誇張的一次,她甚至連大年三十的晚上都還在給一個小姑娘做正畸手術。

小姑娘是個音樂學院的應屆畢業生,因為形象問題,在求職中處處碰壁。因為年後要面試一家中學的音樂老師,臨近年關,小姑娘找到韓錦書,央求韓錦書在過年前幫她矯正颌面。

韓錦書是個很敬業的醫美從業者。

今年國慶,敬業的韓小姐打算好好給自己放個假,把這幾年的假期一口氣都給補回來。

生活一切如舊。

接不完的面診,做不完的手術,還有一個處處透着古怪與神經質的塑料老公。

韓錦書白天工作,晚上回家打游戲刷劇,偶爾抽空登陸那款承載了她青春記憶的古早網游,跟她的樹洞吐槽。

這天是周六,韓錦書忙完,到家已經晚上九點多。

公館內黑漆漆,空空如也。

她給自己diy了一杯蘋果奶昔,然後就大剌剌往沙發上一趟,随便找了個游戲直播看,打發時間。

看了沒一會兒,手機忽然叮一聲,彈出來條微信消息。

韓錦書打開手機,見發信人是小表弟梁英南,信息內容是條兩秒鐘的語音。

韓錦書點開語音,把手機聽筒湊近耳朵。

梁英南:“姐,出來玩不?”

畫皮小能手:不來。

很快,梁英南的回複又來了:過了12點就是我朋友生日,一起玩嘛。就賽車群裏的朋友。

梁英南:沁姐也在。

看着小表弟發來的第二行文字,韓錦書皺了下眉,直接一個語音撥了過去。嘟嘟幾聲接通。

小年輕梁少爺的夜生活,永遠轟轟炸炸浮誇無比。聽筒裏傳出震天的鼓點聲,密集而躁動,夾雜着男男女女的尖叫聲笑聲,鬧得韓錦書耳膜疼。

“喂姐,咋了?”周圍太吵,梁英南幾乎是用吼的。

“你和沁姐在一起?”韓錦書問。

“我們都在這個酒吧,偶遇而已,不是一起來的。”梁英南吼得更大聲。

“哦。她和她朋友在玩?”

“是吧。不過就她一個女孩子,其它都是男的。”

聽見這話,韓錦書心頭升起一絲擔憂,靜默幾秒,道:“她喝酒了嗎。”

“姐你這不是廢話嗎,來酒吧不喝酒,喝農夫山泉啊?”

“沁姐喝得多不多?”

“不清楚。”

“你們在哪個酒吧?”

“蜂後。”

挂斷語音,韓錦書又給俞沁打了三個電話,均是無人接聽。她抿抿唇,思考須臾後站起身,一把抓起針織外套和茶幾上的車鑰匙,往玄關處走去。

正低頭換鞋,大門咔噠一聲開了。

言渡一身淺色襯衣,純手工定制的西裝外套很随意地搭在手臂上。看見玄關處的身影,他低眸打量她一眼,道:“你要出門?”

“嗯。”韓錦書系好運動鞋的鞋帶。

“去哪裏。”

“蜂後酒吧。”

韓錦書直起身,準備繞過言渡出去。稍稍猶豫了一下,出于尊重,還是決定跟他說清楚,遂接着道:“我表姐好像喝多了,不接電話。我怕她出事,所以想去找她。”

言渡聞言,點了下頭:“好。我陪你去。”

韓錦書微怔,緊接着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她就行……”

拒絕的話還沒說完,言渡卻已握住了韓錦書垂在身側的手。他神色從容而冷靜,不由分說,牽起她徑直往外走,只淡淡道:“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出去我不放心。”

驅車前往酒吧的路上,韓錦書坐在言渡的車裏,恍恍惚惚,還有些回不過神。

好半天才習慣性地掏出手機,給樹洞Letter發了個消息:暴君之心,鬼神莫測。

銀河市是一座夜生活豐富絢麗的城市,有無數供人一擲千金找樂子的娛樂場所。蜂後就是其一。

用本地人的話說,來銀河市,沒有在地标性建築言氏大廈的樓下打過卡,算白來,沒有在長虹街的天橋下面吃過銀河夜市,算白來,沒有在蜂後酒吧浪過一夜,算白來。

坊間盛傳,蜂後有三絕。

一是蜂後的酒。這裏的酒全是老板娘自家的酒莊釀造,獨門配方,世無其二。

二是蜂後的食。這裏彙集全國乃至世界各地的名小吃,三大炮菠蘿飯,椒麻雞面旗子,俄羅斯烤雞,法式蝸牛,琳琅滿目。

三是蜂後的曲。這裏經常會有小衆民謠歌手來演出。某當紅的歌手曾來蜂後演出,一曲《理想的城》讓當時的在場觀衆驚為天曲,錄下視頻發到網上,短短一夜,紅遍全國。

結婚前,韓錦書也算是蜂後的常客,她和俞沁隔三差五就會來這裏玩玩。

闊別多日,蜂後的喧嚣繁華不減當年。

言渡牽着韓錦書在酒吧裏轉了一圈,最終在一個角落裏的雅座區發現了俞沁的身影。

她雙頰緋紅,已有些許醉意,身旁坐着兩個年輕男人,容貌英俊出挑,像是搞藝術的。

看見韓錦書,俞沁明顯一愣,緊接着便綻開笑容朝她招手:“錦書?你怎麽在這兒?”

“梁英南說你在這裏,我是來找你的。”韓錦書嘆了口氣,“你怎麽不接電話?”

俞沁掏出手機看了眼,聳聳肩,“靜音,沒聽見。”

韓錦書無語。

俞沁拍拍手,笑呵呵地說:“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親表妹。妹子,這是我幾個朋友,他們……”

話說到這裏,微醺的俞沁回過頭,這才終于注意到,韓錦書身後還有個男人,臉色冷沉,氣質卓絕。

俞沁忍不住壓低聲:“喂,你來就來,怎麽把你老公也帶來了?”

韓錦書聲音比俞沁還低:“他非要跟着來,我有什麽辦法……”

兩人正小聲耳語,這時,桌上的兩個年輕男人也開了口。其中一個手指紋身的男人笑說:“俞總的表妹就是我們的朋友,來了就一起玩吧。”說着招呼服務生,“這裏再來一打酒!”

韓錦書正要說話,一道男聲卻在耳畔響起,清潤溫雅,似有幾分不确定:“……是你?”

韓錦書轉過頭。

面前的男人年輕俊朗,細碎的額發稍稍擋住眉眼,笑容陽光,整個人燦爛得幾乎能照亮整個光線昏暗的酒吧。

韓錦書也認出了他。徐莫衡。

她笑着跟徐莫衡打了個招呼。招呼完,便敏銳察覺到,周圍的空氣冷下了幾個度。

韓錦書側目看了言渡一眼。

言渡還是那副寵辱不驚的表情,冷淡自持,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

“徐老師,你認識我妹妹?”俞沁忽然詫異地問。

“有過一面之緣。”徐莫衡笑了下,“沒想到還會在這裏遇上,确實很巧。”

“哎呀!這麽有緣,那得喝一杯了!”紋身男明顯是個氣氛組,見狀,他非常殷勤地遞過來兩杯酒,一杯給徐莫衡,一杯放到韓錦書跟前,聲情并茂道:“敬這神奇的緣分!”

韓錦書看着面前的酒杯,正遲疑要不要喝,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卻突然闖入她視野,慢條斯理地,把那杯酒緩緩推回去。

“抱歉,諸位。她最近不能喝酒。”言渡冷冷地說。

紋身男好奇:“為什麽啊?”

言渡回答:“因為我和我的太太,正在備孕。”

俞沁:“……”

衆人:“……”

韓錦書:“……?”

作者有話說:

言渡:舔狗舔狗,舔到最後,應有盡有【眼神堅定握拳.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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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08:08還有一更~

評論區随機掉落紅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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