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在祈願樹上挂完心願卡, 韓錦書便和言渡一道原路折返回長吉寺。
彼時,姑奶奶正在和一個比她還老的奶奶,坐在一株菩提下聊天。
清風寶剎,古樹悠遠, 兩個慈祥的老太太閑話拉家常, 畫面看着很祥和, 也很美好。
韓錦書不忍打攪,同言渡一起站在不遠處等。又過了好半晌, 姑奶奶無意間轉過頭, 才瞧見她的侄孫女與侄孫女婿。
這對小年輕遠遠地并肩而立,完美诠釋了“一對璧人”這個成語,男俊女美, 氣質絕倫, 養眼程度直逼十顆星。另一個老奶奶循着姑奶奶的視線看過去, 也被二人的容貌氣度驚豔得一怔。
四人兩組就這樣彼此對望,你專注于看風景,卻不知看風景的人在看你。
老奶奶遠眺了韓錦書言渡半天, 忍不住壓低聲,對身邊道:“老姐們兒, 這就是你的侄孫女和孫女婿呀?”
姑奶奶笑眯眯地點頭:“是啊。”
“哎喲!不得了!女孩兒長得好, 男孩兒長得也好,登對得很呀。”老奶奶嘴裏一陣念叨,又好奇地打聽:“他們有小孩了嗎?”
姑奶奶搖搖頭,說:“還沒有。他們倆都是大忙人, 事業有成, 興許還不急吧。”
老奶奶便笑着感嘆:“這樣的一對兒, 生個孩子得多漂亮呀。”
“那肯定的。我這侄孫女和侄孫女婿, 兩個都是人中龍鳳,萬裏挑一的人物,他們能結成一對,全家都高興得很,也都巴望着他們趕緊生小孩兒吶。”
姑奶奶同老奶奶說完這句,便擡起胳膊朝韓錦書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韓錦書見狀,這才和言渡一道走過去。
“心願卡挂好了?”姑奶奶牽起韓錦書的手,溫柔地拍拍她手背。
韓錦書點頭: “嗯。三張都挂了。”
姑奶奶笑顏可親,視線依次看過韓錦書與言渡,問道:“你們都許了什麽願?”
韓錦書面露窘态,不打自在地瞟了眼身旁的言渡,沒有做聲。
他的心願只關于她。所以,她又怎麽好意思讓他知道,她的一切心願,都與他無關。
言渡倒是一臉的從容淡漠。
他朝姑奶奶露出了一個很淡的笑,說:“許的願說出來,就怕不靈了。”
“哦,對對對!”姑奶奶經這一提醒,霎時拍了下腦門,“老糊塗了老糊塗了。就是,說出來就不靈了,得保密。”
姑奶奶這時又向兩個年輕人介紹起身旁的老人,說:“錦書,言渡,這是張奶奶。”
後來韓錦書才知道,和藹可親的張奶奶家就住在西山山腳,無兒無女,五年前老伴去世後,成為孤家寡人的她便成了長吉寺居士。平日空閑時,老奶奶會到寺裏來念念經幫幫忙,打發餘生的枯燥時光。
中午時,張奶奶邀請姑奶奶和韓錦書言渡,一起去長吉寺的齋堂吃齋飯。
三人應邀前往。
吃完飯後,張奶奶又熱情地将他們送到長吉寺寺門處,這才依依不舍地揮手作別。
返回市區的車上,照舊是言渡開車,韓錦書陪姑奶奶坐在後排。
阿斯頓馬丁行駛在西山的盤山公路上,車窗外,滿目清幽徐徐倒退。韓錦書單手托下巴,看着大片綠植發着呆,頗有幾分心緒不寧。
姑奶奶察覺她的異常,輕聲喚道:“錦書?”
韓錦書一剎回過神,轉頭望向老太太,暈開柔柔笑色:“怎麽了姑奶奶。”
“你從祈願樹那兒回來開始就有點魂不守舍,随時都在走神。”姑奶奶慈祥的面顯出幾分擔憂之色,拍拍她的腦袋,“快跟奶奶說,怎麽了?”
韓錦書聞言,餘光無意識掃過駕駛室裏的言渡。
他開着車目視前方,臉色涼淡,無甚異常,似乎并不關心後座她和姑奶奶祖孫倆的聊天內容。
韓錦書瞧着言渡這副形象,再聯想到他寫在心願卡上的願望,不禁生出一種錯覺。
難道剛才那不經意的一瞥,是她看錯?
不是都說,山野林間經常會出現調皮搗蛋的小鬼,蒙住人的眼睛,迷亂人的心神,讓人視黑為白,指鹿為馬。
可問題在于,哪個小鬼這麽膽大嚣張,敢蒙她的眼也就算了,還敢搗言渡這個活閻羅的亂?
胡思亂想的同時,韓錦書已經整理思緒,收回了偷觑言渡的目光。她朝姑奶奶擠出個笑容,回答道:“沒什麽,姑奶奶。最近我特別忙,可能太累了,之後休息休息就好。”
聽韓錦書這麽說,姑奶奶眼中的關切更濃,說:“聽你爸媽說,你是個工作狂。按理說,你勤奮努力,肯用功肯拼搏,這很好,但萬事都要個度。年輕時沒日沒夜拼事業,老了落下一身病,得不償失啊。”
韓錦書忙颠颠地點頭:“嗯,您說得對。我記住了。”
姑奶奶:“馬上就是國慶,今年你總該給自己放個假了吧?”
韓錦書回答:“最近這麽忙,就是因為我國慶想休假,找個地方放松幾天。”
“這還差不多。”姑奶奶滿意地笑,稍作思索,提議道:“過兩天我就回蘭江,你國慶不如回我們蘭江來玩幾天?”
韓錦書原就沒想好國慶度假的地點,聽見“蘭江”二字,她雙眸霎時一亮。
蘭江這座小城,雖不及大城市的繁華,但人文氣息濃厚,生活節奏舒緩,閑适安逸,很适合放松。加上韓錦書曾在蘭江學習生活過一年,在那裏還有不少老同學老朋友,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回去看看,和大家夥聚聚。
思量幾秒後,韓錦書一口應下:“好呀,我也很想回去看看。”
姑奶奶笑意更濃,像多年前那樣,擡手捏捏韓錦書的臉頰,語調眼神全是十足的寵溺:“那奶奶就先回去打掃屋子,等着我的小錦書回家。”
韓錦書膩膩歪歪靠進老人懷裏,“謝謝奶奶。”
姑奶奶摸着侄孫女的頭發,忽然又想起什麽,擡眸看向言渡,說:“言渡,錦書要回蘭江過國慶,你應該要陪她一起吧?”
韓錦書:“。”
韓錦書表情微僵,正要開口說不用,言渡的嗓音卻先她一步響起。
通過後視鏡,言渡朝老太太露出一抹溫和清雅的笑,答說:“這是自然。”
姑奶奶笑問:“你以前去過蘭江嗎?”
言渡神色平靜,搖頭說:“沒有。”
“那這次更要去看看了。”姑奶奶笑得眉眼彎彎,念叨着:“我們蘭江呀,可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
進城高速有點堵車,下午五時許,韓錦書和言渡才将老太太送回韓錦書爸媽那兒。
吃過晚飯,兩人告別姑奶奶和韓父韓母,驅車回扶光公館。
途中,韓錦書沉默多時,終于深吸一口氣,開口:“言渡。”
言渡:“嗯。”
韓錦書轉過頭,目光定定落在他流麗如畫的側顏上。她很認真地說:“你其實真的沒有必要,答應我家裏人的所有要求。”
黑色阿斯頓馬丁車速減緩,靠邊剎車,最後停下。
言渡熄滅引擎,腦袋往後一仰,随意而散漫地靠向座椅靠背,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靜。
他淡淡地說:“繼續。”
“比如說,我媽讓你帶姑奶奶去西山,你如果不想去,完全可以推辭,我不會對你有任何意見。”韓錦書扶了扶額,“我們都是把工作置于一切之上的人,所以我非常理解。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像這樣犧牲整整一天時間陪一個老太太燒香拜佛,毫無意義,言總何必這麽委屈自己。”
言渡安靜聽她說着,點了下頭,“繼續。”
韓錦書又道:“剛才姑奶奶讓你陪我回蘭江過國慶,你如果不想去,也可以不去。你不用有所顧忌,夫妻義務裏面沒有‘丈夫必須陪妻子旅行’這一項。”
言渡還是點頭:“繼續。”
噼裏啪啦說完這一堆,韓錦書把腦袋轉回去,悶悶盯着自己光禿禿的指甲蓋,心亂如麻。
好半晌,她才說:“沒了。”
言渡的語氣很平靜:“你說完了?”
韓錦書說:“嗯。”
“好。現在輪到我說。”言渡食指敲了下方向盤,側過頭,視線看向她,道,“陪姑奶奶去燒香,我不覺得是在耽誤時間毫無意義。姑奶奶于你而言是很重要的長輩,我作為你的丈夫,就應該和你一起盡些孝道。”
韓錦書被這番有理有據铿锵有力的言論給噎得一時失語,半天才擠出一句:“……好吧。”
說完,她瞄他一眼,又道:“你國慶如果有其他安排,就忙自己的吧,姑奶奶那邊我去跟她說,她不會怪你。”
言渡說:“我沒有其他安排。”
言渡說:“正好要休假。”
韓錦書:“……”
韓錦書難以置信。她和言渡結婚兩年,這位暴君每年的工作狀态和她一樣,都幾乎是全年無休。她實在不明白,日理萬機如他,怎麽忽然變得這麽閑。
韓錦書做了個深呼吸,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和鎮定,接着說:“我國慶要偷個懶休假,你也要休假,這麽巧嗎?”
言渡挑眉瞧她:“怎麽。只許你偷懶,不許我休假?”
韓錦書徹底服了。
這場交談,暴君的态度始終都很冷靜,導致她拳拳打在棉花上,已完全洩氣。
俞沁說得很對,言渡的城府,深不可測,憑區區一個她,确實無法參透。
既然參不透,那就不參。
韓錦書決定躺平,随便了,要一起回蘭江,那就回吧。度個假而已,仔細想想,不過就是和言渡朝夕相處個十天不到。
而且。
經過這段時日的頻繁接觸,她發現,好像和暴君單獨相處,并不如她想象的難受。
言渡對她,似乎還不錯。
思索着,韓錦書心裏亂亂的,索性放倒座椅,躺下去玩手機游戲。
言渡重新發動了引擎。
經過一處紅綠燈時,一陣手機鈴聲在安靜的車廂內響起,叮鈴鈴,叮鈴鈴,顯得很是突兀。
響了會兒,沒人接。
言渡往身側看了眼。韓錦書閉着眼,已經睡着,原本被她捏在手裏的手機滑落下去,掉在了座椅下面的腳墊上。
言渡開着車,騰不出手給她撿手機,只好喚道:“錦書?”
睡夢中的韓錦書皺起眉毛,還沒醒。
言渡音量微擡:“老婆你手機在響。”
韓錦書不情不願地睜開眼,整個人迷迷糊糊,手胡亂在膝蓋上摸索。半天摸不到。
言渡:“在你腳邊。”
她不滿地嘀咕了句,終于彎腰把手機撿起來,看一眼來電顯示,是俞沁。她接通電話。
韓錦書口齒不清地應道:“歪沁姐。”
“我媽讓我帶給你帶個東西,你什麽時候有空?”俞沁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
“小姨?有東西給我?”韓錦書稍微清醒了點,滿腹疑問:“什麽東西。”
俞沁回答:“聽說是專程給你和你老公言渡買的禮物。具體是什麽我也不知道。”
韓錦書講着電話,随便掃了眼汽車顯示屏上的地圖,發現了什麽。她眨眨眼,連忙又問:“你這會兒在哪裏?”
俞沁苦逼兮兮地說:“在公司。是的我好慘,又在加班。”
韓錦書:“那正好了。我就在你公司附近。五分鐘之後你帶着東西下樓。”
俞沁不解:“你怎麽在我附近?”
“剛從我爸媽家出來。”
“OK OK。那我這就準備準備下來。”
五分鐘後,阿斯頓馬丁停在了俞沁公司的寫字樓下。
韓錦書老遠就瞧見一道抱着個大紙袋的纖細身影。她只身下車,走到俞沁跟前驚疑地打量,“這麽大一包,什麽呀?”
“我媽能買什麽禮物,估計就是營養品之類的。”俞沁直接将大紙袋塞進韓錦書懷裏,無意間低下頭,注意到韓錦書腳上的草編鞋。她愣了:“你這配的什麽潮流單品?”
韓錦書一囧,不願跟俞沁細說草鞋的由來,只道:“好了好了。我先撤了,回頭聊。”
“欸……”
俞沁還想說什麽,卻看見韓錦書已經朝她揮揮手,踩着草鞋頭也不回地上了路邊一輛纖塵不染的黑色轎車。
俞沁認識那輛車和車牌。那是言渡的車。
俞沁意味深長地摸了摸下巴。納悶兒這個小野馬似的表妹,和她那位暴君“塑料老公”,怎麽忽然變得形影不離,如膠似漆了。
韓錦書抱着大口袋回到車上。
言渡見她懷裏那麽大一包,問:“什麽東西。”
“不知道呀,小姨送的。”韓錦書拉上車門,邊給自己系安全帶邊随口回道,“我姐說是給我和你的營養品。”
袋裏東西太多,因為韓錦書側身的動作,幾個金色盒子從紙袋裏掉落出來。
其中一盒,不偏不倚,剛好就落在言渡腳邊。
言渡随手拾起那個盒子,垂眸打量。
韓錦書也好奇地湊過來,想看看是什麽東西。這一看,她直接傻了。
金色包裝盒上赫然寫着一串大字:補腎壯陽顆粒,精選牦牛鞭,備孕必備大禮包!送親人送朋友,送長輩送晚輩,有面子有心意!
韓錦書:“。”
言渡:“。”
整個車廂陷入一番詭異的寂靜。
片刻,在韓錦書注目禮下,言渡慢條斯理将包裝盒翻到背面,浏覽起了成分簡介及使用說明。
嗯?
使用說明???
韓錦書:!
搞什麽。還真打算吃嗎!
她回過神,一把從言渡手裏奪過那盒壯陽丸,塞回紙袋子裏,漲紅了臉蛋清清嗓子支吾道:“小姨不了解情況,這個東西,你……你無視就好。”
言渡現在就這麽可怕,再吃幾盒壯陽丸,她怕自己會米青盡人亡。
言渡側目,深不見底黑眸直勾勾看向她,而後輕輕一挑眉,道:“小姨确實不了解。”
韓錦書:“唔?”
言渡饒有興味地說:“有的人動不動就暈過去。該好好補身體的,确實不是我。”
“…………”
話音落地,韓錦書從耳根到脖子全都唰的紅成番茄色:“你莫名其妙說這個幹什麽!我才沒有!”
啊啊啊。這是可以說的嗎!迅速給她閉嘴。閉嘴!
車窗外一束燈光晃動過去,言渡視線掃過姑娘羞紅的臉蛋和耳朵,只覺可愛,傾身貼近她,用只有她一個人能聽見的音量,道:“明明你很快樂,也喜歡得要命。為什麽不肯承認?跟你老公還害什麽羞。”
呀……
她的耳朵!
黑漆漆的車廂內,他親昵耳語,談論起這樣私密的話題,韓錦書羞得快要渾身着火。清晰感覺到,言渡微涼而又粗粝的指尖,又一次輕輕撚住了她的耳垂。
盡管面紅耳赤,心跳如雷,連呼吸都無法維持正常頻次,韓錦書依舊嘴硬地怼回去:“我對那種事喜歡得要命?言總在搞笑嗎,喜歡得要命的明明是你。”
話音落地,言渡将韓錦書的臉蛋轉過來,迫使她與他對視。
言渡說:“韓錦書小姐,我有必要糾正你一下。”
韓錦書瞪着言渡近在咫尺的冷峻臉龐,竭力穩住呼吸,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淡定:“我哪裏說得不對?”
“我對你可不是喜歡。”他食指慢條斯理勾起她的下巴,薄潤的唇每次開合,都若有似無淺吻着她的頰,低聲說:“是愛不釋手,無法自拔。”
作者有話說:
言渡:終于引起寶貝老婆的關注了!開心心!!!
韓錦書:……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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