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浴血
藍政庭端來了一杯水,他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這一個月,怪關澤予小氣量,為什麽要這樣玩失蹤?又不是小孩子了,而關依琳的一番話,卻讓那麽多人明白,那個人之所以随心所欲,那是因為他所有的依賴就只有冠鷹。
十五歲開始,他獨自生活,那麽到二十七歲,他怎堪受制于人?
羅又父說,“董事長,您想沒想過,冠鷹當年有那麽多資金運轉,那是澤予用生命去換來。”
羅又父不想說出這件事,但心裏實在堵得慌,有些事,瞞也瞞不住,那不如說出來讓它在陽光下消散。
“當年,二十三歲的澤予,他才上來不久,他要的資金沒有;他要的合作商沒有;他要的客戶更沒有;他要什麽都沒有,那麽,要想把這些沒的變成有的,那最關鍵的就是先有錢。”
“董事長,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冠鷹的股東集體撤資,那是一個困難時期,當時你說,這事要是澤予辦不成,他就不用待在冠鷹了。”
“當時,我就覺得您狠,您要知道,他是您兒子;你當然不知道,他為了冠鷹所需的資金,他去跟黑社會打交道。”
關澤啓吃驚,他問,“又父,您說什麽,澤予跟黑社會有來往?”
關澤啓只顧自己的震驚,他沒有看到瞬間僵硬的父親。
羅又父不再說話,他不說,你們沒見過,那個孤苦無助的青年,他白色的襯衫上,被血染紅的樣子。
他全身是血,他滿身是傷,那不是一個青年該承受的痛。
當時,羅又父接到電話過去的時候,他一路走,一路低頭看着地上的血跡,那血,從一樓的樓梯一直滴到五樓,那是他租住的房子。
那麽無助的孩子,他全身是傷,而身邊沒有一個人,他當時沒有一個人為他處理傷口,沒有一個人在他一動不能動的情況下照顧關心。
羅又父每每夢到那個孤獨的孩子,心會疼,替他疼,為什麽他要走過這樣的路?他不必須踏上這樣的路。
藍政庭看着關耀聰手上的水杯掉地上,沒有人去接,也沒有人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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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政庭看向羅又父;
羅又父低下頭;
他不再說下去。
藍政庭跟關澤啓說,“照顧好關伯伯,我先出去了。”他走出了會議室,他站在電梯門口,電梯上了又下,下了又上,當電梯的門再次打開,電梯是往上的,而他也只能往上。
關澤予的辦公室被鎖了,雯秘書說,“總裁不喜歡別人亂動他東西,他辦公室裏擺放的每一件物品,他清楚其所在位置。”
藍政庭擡起手,在猶猶豫豫的想着要不要推門時,他聽到房間裏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響。
他一驚,那緊緊縮起的心髒, 仿佛被誰扼在手心裏。
他推開門,關依琳擡頭,她蹲在地上撿起掉落地板的文件夾。
“藍總,是你啊。”
她把散落出來的資料撿起。
藍政庭走過去,他幫忙整理。
關依琳把那些紙一張張收起來,不知為什麽,眼睛眨了眨,眼淚又泛起。
藍政庭束手無策,他身上沒帶紙巾,關依琳笑了笑,她把收起的文件放回原位。
她說,“你知道嗎,我二哥這人最喜歡自由,那應該是他最初的夢想,後來,漸行漸遠。”
關依琳打開哥哥的抽屜,裏面的東西沒有了,他全部收拾幹淨。
關依琳眼淚又滴滴答答落下,她說,“我知道他很苦,想走的路被斷開,想去的地方前面橫亘千丈懸崖萬丈深谷。”
“他未曾說過恨,但我知道他心裏恨。”
藍政庭走過去,他扶她走到沙發裏坐下,他為她倒了一杯水。
關依琳深吸一口氣,她擦掉眼淚。
“我哥不是天生就那樣冷漠無情,相反,他與原曲凡相處融洽,其實很健談,也沒見擺過什麽樣的大架子,除了在員工面前,表情冷僵,其實他心裏很軟。”
藍政庭站在書架前,那些新買來的書,應該一本沒動,或者,原來擺上去的也未動過,它們單純是擺設,好像為了刺激誰而這樣拿出來炫耀。
關依琳翻開一本剛拿出來的攝影本子,裏面大多是關澤予拍攝的作品集,他沒有在作品下寫字,只在空白處,随手畫出一些模型圖案,有動物的簡筆形狀,有建築的簡化構造。
藍政庭也拿過來翻翻,關依琳眼睛眨了眨,笑,“這應該是他大學時候的作品,他畢業出來,就忙着找工作,最後找不到,只好回來向父親低頭。”
藍政庭合上本子問,“他幾時回關家?”
關依琳想了想,她用力的回憶,只記得那是在夏天。
“我那時大四,忙着實習,也沒空理他,以前,我常常去跟蹤他,他住過的地方,他搬遷到新地帶,我都掌握得一清二楚,那時,我偶爾在上學的路上,坐在專車裏,轉頭看到他在公交站等車。”
關依琳說着說着就停頓了,敘述戛然而止,她很少再去想這些往事,每每思及,無比心酸。
明明同是關家人,自己坐在專車裏上學放學,還有專人接送,而他呢,每天擠着公交,甚至在大雨裏奔跑。
關依琳記得有一次,那是他高三的時候,他放學很晚才回住宿,路上下大雨,他等了很久的公車,卻遲遲不見來,最後跑進雨裏,一路奔跑。
關依琳叫師傅跟上去,她叫他上車,他不願;
她給他錢,他不要;
她叫他回家,向爸爸認錯,他不肯。
他固執執拗任性,他倔強要強堅決,他說,“關依琳,我不是關家人,雖然我姓關。”
他戶口改了,那是他媽媽在的時候改,要是沒改,他寧願用以前的名字。
關依琳求過,她說,“你不回家,會死的。”
十八歲,他發了一場高燒,沒人照顧,他燒糊塗了,她去住宿看望才知道,她慌忙叫鄰居幫忙背他去醫院。
二十三歲,他受傷,還是沒人照顧,他一個人在別墅裏,自行處理傷口,弄得滿地是血,連帶白色的床單,全是血跡斑斑。
關依琳問,“你到底要做什麽?”
他什麽都不說。
關依琳問,“冠鷹不是在你手上了嗎,你不是回關家了嗎,關澤予,你到底還要怎樣?”
關澤予仍是一言不發。
關依琳不知道,當年危機四伏的冠鷹,它之所以有今天,全靠固執的哥哥那一身傷換來。
“我爸不知道這些事,我也不想告訴他,爸爸心髒不好,二哥經常氣他,不,應該說,二哥和爸爸在互相怄氣。”
藍政庭靜靜的聽着,他把一段故事從頭聽到尾,可不管怎麽聽,怎麽想象,他始終看不到當年無助的青年,如果他身邊有一個人向他伸手,或者陪着他,那麽他會不會好過一點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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