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鬼童鎮（2）

大風刮過，掀起了一地的紙錢，黃紅色的紙片飄飄灑灑飛得到處都是。

循着鎮子的中心方向，蘇霁又往前走了一裏地。期間，他還不忘在鎮上商店裏順了一個背包。将從現實世界帶來的紙尿褲和奶瓶裝進去後，他又沿途拿了些食物和水以及一些可能用得上的工具。

離開超市的時候，蘇霁突然頓住了腳步。

原因無他。經歷了許久的靜寂之後，他終于在這裏遇見了除他以外的其他活人。

那是一個高個壯漢，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板寸頭，長了一張陽光又正氣十足的臉，一身運動裝扮。只見他背着一個斜挎包，腳踏一輛共享單車似乎正準備離開這裏。

看到蘇霁後，對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好像也在詫異他的突然出現。

怔忪間，蘇霁朝着眼前人點了點頭，還不等二人開口攀談，遠處卻突然傳來了一陣鐘聲。

鐘聲似乎是從鎮上的教堂上傳來的，悠遠、肅穆，瞬間打破了這個小鎮的死寂。

看着不遠處教堂上敲響的鐘，蘇霁眯了眯眼。

與此同時，二人手上的腕表再次彈出光屏，上頭的倒計時只剩下最後的十五分鐘了。

板寸青年臉色驟變，連忙朝他招呼了一聲：“天要黑了，咱們得趕緊找地方躲起來！”

正當他準備騎車離開之際卻見蘇霁仰着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時間他不由擰了擰粗眉。

他雖然不是經驗豐富的老道玩家，但也不是一無所知的純正新人。他知道在這個游戲裏，天黑意味着什麽。

作為一個還沒被游戲世界的殘酷徹底摧毀人性良善面的正直青年，他自然不願意看到眼前這位年輕的新人白白送死。

出于善意，板寸青年最終還是忍不住出言提醒：“趕緊走吧，等到天黑後就危險了。”

然而眼前人并沒有接他的話，只是反問了一句：“你打算躲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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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發問讓板寸頭滞了滞，随後他下意識地指向距離超市不遠處的那家快捷酒店——

“那裏。”

蘇霁見狀怔了怔。其實他原本也是打算尋找一處酒店或者空房子對付一晚上的，但是當他剛剛聽到教堂的鐘聲後，卻突然改變了想法。

空無一人的破敗小鎮，教堂，鐘聲……

雖然細節并不完全一致，但他的直覺卻告訴他，這個怪談世界的某些設定很有可能參考了《寂靜嶺》。

每當鐘聲響起，就預示着世界的轉換以及危機的降臨。而教堂這樣具有宗教象征意義的地方就成了避難所一般的存在。

若真如他猜測的那樣，那麽能讓他們安然度過危機的地方或許也不再是普通的民居旅店，而是那座教堂。畢竟這個鎮子不大，除了普通的民居和商鋪之外，也就那座的教堂比較顯眼了。

想着，他搖搖頭道：“真要有鬼怪，那地方很可能并不安全。”

不安全？

板寸頭青年聞言眉頭微緊，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酒店不安全的話那咱們能去哪兒？”

“去教堂。”說着蘇霁便跨上了另一輛共享單車徑直朝着教堂的方向騎去。

雖然不清楚對方得出這個結論的理由是什麽，但見眼前人鎮定十足的模樣，他便不自覺地對其産生了一種莫名的信賴感。

這信任來得飛快，明明兩人見面不過五分鐘，他甚至連對方叫什麽名字也不知道，可不知為何他卻隐隐覺着或許可以相信眼前這個新人。

看着蘇霁逐漸遠去的身影，板寸頭滞了滞。下意識的，他連忙騎上共享單車追了過去。

此時，天邊的夕陽已經下沉，黑雲翻湧而來逐漸将整個小鎮的天空染成了陰郁的暗色。眼前變化的景象，讓他腳下蹬車的速度更是加快了些許。

教堂處于小鎮中心的西北角，距離二人所在的超市不過兩條街的距離，兩人騎着自行車一路疾馳，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事實證明，蘇霁的猜想是正确的。

因為在這裏，他們終于遇到了這個小鎮裏第一個真正的原住民。

教堂外，一位年逾花甲的神父看見兩人便神情焦急地朝着他們招手——

“趕緊進來！”

見狀，二人連忙朝着教堂跑去。就在他們踏入教堂的最後一秒，天邊最後一抹紅光也徹底消失。

随着黑夜的降臨，破敗晦暗的小鎮也開始由先前寂靜變得躁動了起來。四周的空氣裏出現了大量的灰色煙塵，不過須臾片刻便将整座小鎮都籠罩在了迷霧之中。眼前的場景就像恐怖電影，似乎下一秒就會有怪物從迷霧之中竄出。

“快關門！”

蘇霁二人進來之後，神父夥同其他人迅速地關上了教堂的大門。然而就在關門後沒多久，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急切的腳步聲。緊接着，一陣重重的拍門聲在衆人耳旁響起。

“開門啊！”一個男人揚聲在外頭高喊，許是因為驚慌失措，使得他的聲音都變調了：“快讓我們進去！”

神父高聲回複道：“教堂已經關門了，還請各位明日再來。”

然而這樣的說辭卻不能勸走外頭的人，就聽另一個女聲锲而不舍地苦苦哀求：“求求你們了！通融一下，就讓我們進去吧！”

女人說話帶着哭腔，聽上去怪可憐的。然而神父卻不為所動，“趕緊去別處躲躲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見沒有轉圜的餘地，外頭的男人滞了滞，随後惡狠狠地踹了一腳門罵罵咧咧地離開了。跟他一塊兒來的女人雖然心有不甘，但見男人都跑路了也只得咬牙跟上。畢竟在恐怖電影裏，那些落單的人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聽見教堂外逐漸跑遠的腳步聲，神父轉過身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天主保佑，希望他們能夠平安無事吧。”

在場的人神情各異。但凡經歷過一次怪談世界的玩家都能猜出來，沒能及時找到避難所的人會在黑夜裏遇到什麽。

那兩人只怕是活不成了。

果不其然，沒過一分鐘，外頭就傳來了尖利的叫喊聲。随後一陣急促且慌亂的奔跑聲再次響起。

“嗒嗒嗒……”

下一秒，教堂的大門再一次被人拍響——

“咚咚咚！”

“開門！快開門啊！”

男人粗喘着氣，聲音顫抖，哪怕隔着一扇門都能感受到他的驚恐與絕望：“求求你們了，快點開門啊！”

“嘻嘻嘻……”

門外，男人的哀求聲中隐隐夾雜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嬉笑聲，讓人聽了不由脊背發涼。

“別過來！！不要！！不要過來！”

男人似乎被什麽可怕的東西纏上了，逃無可逃。唯一的希望便是眼前這扇教堂的門。然而不論他怎麽敲打大門，裏頭卻沒有一個人敢把門打開。

老玩家們都懂得明哲保身，至于那些剛剛卷入游戲的新人，他們本來就已經自顧不暇了，哪裏還能分出多餘的精力去管其他人的閑事？

随着“砰！”的一聲巨響，敲門聲戛然而止。

突如其來的安靜使得所有人的心跳突的一滞。

一群人屏息站在門後，雙目睜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門。

就見一灘暗紅色的液體緩緩滲進了門縫，血腥味伴随着肉類燒焦的氣味鑽入了所有人的鼻孔，刺激着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耳旁傳來一句——

“真是可憐的人啊。”

神父長嘆了一口氣，在胸前畫了道十字。

聞聲，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神父禱告完之後便對在場的衆人道：“我叫丹尼爾，是這裏的神父。”

此時，玩家們這才有機會仔細觀察眼前的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宗教信仰的緣故，明明是一副東方的面龐，卻叫個外文名。

一群人胡亂想着，就聽丹尼爾神父道：“各位今晚就在教堂裏頭過夜吧。有主的庇佑，那些東西是進不來的。”

話音剛落，耳旁就傳來一個沉穩的女聲：“外頭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麽？”

問話的人是一個中年女人，戴着一副細框眼鏡，頭發被一絲不茍地梳起，一身嚴肅的打扮倒像是學校的教導主任。

丹尼爾神父看了她一眼，“你不會想知道的。”

見對方避而不答，中年女人也識趣地沒有繼續追問。

丹尼爾微微颔首道：“時間不早了，還請各位早些休息。廁所在左邊的側門後面，如有需要請自便。”

說着，他便轉身朝着裏間的一間屋子走去。

就在丹尼爾神父的手快到觸及門把之時，身軀卻突然一頓。緊接着，他的瞳孔放大，手指竟開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來。然而，這樣的異常不過只有短短的幾秒鐘，很快他的身體又恢複如常。

他緩緩轉過身，唇畔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十點之前我都在隔壁的告解室，各位若是有需要可以随時來找我。”

看着面前關上的房門，一群人愣在原地。良久的沉默之後，那個率先提問的中年女人最先挪動腳步，尋了一處偏僻的位置和衣躺了下來。其他人見狀這才回過神來各自尋找地方休息。

但不約而同的，沒有一個人選擇往大門的方向靠近。

蘇霁尋了一處靠牆的地方剛剛坐下，就聽身邊的寸頭青年小聲嘟囔了一句：“沒想到這個副本裏竟然有這麽多老玩家，我還以為最多是像我這樣經歷不多的新手玩家呢。”

聞言，蘇霁下意識地随着他的視線朝對面望去。

就見對面坐着三個男人，樣貌普通，沒啥明顯的外貌特征。這三個人挨坐在一塊兒，雖然姿勢乍一看挺放松，可仔細觀察便能發現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繃着一股勁兒，這是一種生人勿進的戒備氣質。對比另外兩個一臉迷茫不安的年輕情侶，這三人的表現的确不像是啥也不知道的新人。

似是感受到蘇霁的目光，其中一個人倏地擡眸直勾勾地對上了他的雙眼。偷窺別人被逮了個正着，蘇霁也不尴尬，甚至還十分鎮定地迎上了對方探究的視線并朝對面點了點頭。

那人怔楞了片刻，随後似是冷哼了一聲，移過目光不再搭理蘇霁。

感受到對面人不友好的态度，蘇霁也毫不在意，只扭過頭和身旁的寸頭男生攀談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蘇霁對教堂是避難所的判斷正确，寸頭男生對他的态度也比先前熱絡了一些。

經過一番交流，二人互通了姓名。蘇霁了解到寸頭青年原來叫邵豐，是個消防員。這是他經歷的第二個怪談世界。

得知邵豐是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突然被拉入這個光怪陸離的游戲世界之後，蘇霁不由抽搐了下唇角。這個游戲主神是有什麽毛病嗎？怎麽專門挑人在工作的時候把人拉進來。

悄悄在心裏吐槽了一句，蘇霁随即也鎮定了下來。雖然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這個游戲，但他并不是一個喜歡怨天尤人的性子。既來之則安之，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也只能順其自然地走下去。

不過順其自然并不意味着佛系。對于這個游戲還有這個世界，他了解的實在是太少了，這種時候要是能多掌握一些信息對于他來說那便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

聯想到先前丹尼爾神父說的“有需要可以随時來找他”的話，蘇霁覺着這很明顯就是一個提示——

一個能私下從NPC那兒打探消息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