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看這架勢,應當是結丹失敗了吧。”

“……”

華光宗大殿之上,大長老仿佛早有預料一般,哼笑一聲:“結丹本就不易,若是身旁沒有人護法,多半都是要失敗的,更何況那些散修”

“被剝奪本門心法修煉資格,身旁更無人護法,萬人中能熬出一個金丹就已經不錯了,哪裏能随随便便就讓你撿到一個好苗子?”

“晚點他要是還能活着出來,算他命大。”

“……”

二長老沉默不語,但心裏也知道他說的沒錯,只能失望嘆息。

“是我心急了。”

然而此時的秘境中,情況卻和他們想象的并不相同。

沒有令人不忍直視的慘狀。

紀秋檀靜靜坐在山岩之上,籠罩在他身上的金光逐漸消散,片刻後,他睜開眼,正好和對面正歪着頭看他的黑貓對上眼神。

“我還以為你能跨過去這個坎呢。”黑貓甩甩尾巴,毛茸茸的小黑臉上居然能叫人看出幾分嘲諷之色,“看來,你也沒那麽強嘛。”

“……”

這熟悉的聲音,讓紀秋檀眼皮一跳。

這不是他的本命法寶嗎?!

“你居然會化形?”

“才不是咧,這是我的本體!”

小黑貓不高興地在他面前滴溜溜轉了一圈,“要不是因為在你身上聞到了我主人的味道,我才不會變成那奇奇怪怪的小盒子出來找你,喂,你剛才是怎麽了,我看你身上的靈氣明明很充足,怎麽還會結丹失敗?”

“……”

被問到這個,紀秋檀表情出現了一瞬的不自然。

“時機還未成熟。”他轉過頭去,試圖掩蓋眼神中的異常。

然而黑貓擺明了不信,又往他跟前走了幾步:“真的?”

“……”

紀秋檀皺着眉,沒說話,但卻下意識抿了抿唇。

方才從黑貓給他設置的鍛心幻境中脫離而出過後,他的境界當時便有了一個極大的提升。

然而從築基向着金丹突破,卻和突破築基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突破築基時,沒有心魔境。

可突破金丹時,他忽然就被帶到了一方光怪陸離的世界中去。

那個地方,他從未去過。

但看起來,似乎是一個宴會現場。

金碧輝煌的大殿,連牆壁也被繪制上了詭谲又豔麗的圖案,遠處隐隐約約有絲竹和鐘鼓鳴響,婀娜多姿的舞姬穿着鲛皮制成的薄衣,帶着一陣香風從他眼前翩跹而過。

細白的裸足,踩着綿軟的絨毯,腳腕上纏着的銀鈴随着舞姬的步伐輕輕作響。

“叮鈴鈴”

紀秋檀回過神來,還來不及做出任何表示,身旁忽然間就多了一個人。

“仙君。”有人将下巴輕輕抵在他肩頭,身子幾乎整個貼上了他後背。

一股熟悉的幽香瞬間讓他整個人一僵。

而對方的手,一只搭在他左肩,另一只則是從他身旁探出去,端起了放在他面前的金色酒盞。

“仙君,如此香甜的七日醉,不打算嘗嘗嗎?”

“……”

那張臉上,帶着讓人格外陌生的媚色,素來冷清的眼眸中,暈染上了一層濃重的魅惑,紀秋檀怔怔看着離他只有一拳距離的那張面孔,血液都仿佛在一瞬間沖到了天靈蓋去。

“走開!”他猛地伸手,一把将那人推的遠遠的。

對方猝不及防間摔倒在地,手中的酒也灑了一身,冰涼的酒液迅速将身上那薄薄一層紗衣浸透,可他臉上不見怒意,只有玩味:“仙君,我又不是那會吃人的虎狼,你這麽怕

我作甚?”

話音剛落,斜對面忽然有人哈哈大笑:“早就聽說紀兄心思單純,一心只惦記着修煉,旁的什麽都不愛看,當時我還不信,如今親眼得見,原來這話竟是說得沒錯”

“也只有紀兄能如此心狠,連美人主動投懷送抱,都能視而不見。”

“……”

聞言,紀秋檀轉頭看去。

周圍坐的全是他不認識的人。

而這會兒,所有人都在看他,愣是把他看的後背一陣發毛。

開口說話那人也不管他有沒有在聽,擺擺手,繼續道:“紀兄大可不必如此緊張,我早就聽說了,你似乎是遇上了大困難,境界遲遲無法突破,所以我今兒個才約你過來,想要送你一份大禮。”

“豔奴,還不快去給客人斟酒?”

“……”

那人說完,跌坐在一旁的豔奴便懶洋洋地将散落在胸前的烏黑長發撥到身後。

如血一般紅的紗衣從他肩頭滑落,露出了大片細白的肌膚。

而他赤着腳,仿佛看不見紀秋檀眼中的抗拒一般,慢悠悠地又重新斟滿一杯酒,雙手托着,就這麽送到了紀秋檀唇邊。

“仙君,要豔奴喂您嗎?”

紀秋檀越是閃躲,他便笑得越是暧昧,整個上半身幾乎完全貼了上去:“宴前,老祖可是特意吩咐過了,要豔奴好好伺候您一回……您要是再躲,待會兒,豔奴可是要受罰的,您忍心嗎?”

“不要頂着這張臉笑得這麽……”下賤。

紀秋檀側過頭去,臉色很是不好看。

他在想,要如何從這詭異的情境中脫身。

可對方步步緊逼,緊拽他衣領,仰頭将那要給他的七日醉一飲而盡。

而後,便頂着一張潮-紅的臉,用涼津津的雙手捧住他臉頰,一俯身,噙住了他抿緊的唇。

“唔……”

頸側忽然傳來一陣劇痛。

紀秋檀猝不及防間被他攻破唇齒間的防線,鼻腔也迅速湧入一股濃重的酒香。

那香味讓他手腳發軟,頭暈目眩,恍惚間,似乎還聽到有人在他耳旁輕聲呢喃。

“紀兄,極陰之體格外難得,和他雙修一場,定能助你一舉突破元嬰。”

“修行之路,本就無需苦熬,你也不必為難自己……”

“有捷徑卻不走,那是蠢人才會幹的事。”

“仙君,您不想變得更強嗎?”

“豔奴今夜,由您擺布……”

“……”

雜亂的聲音不停在耳旁回蕩。

豔奴那頭烏黑柔順的長發從他肩頭滑落,落在紀秋檀頸邊,涼涼的,又有些發癢。

紀秋檀就這麽被強按着,腦中越發混亂,潛意識裏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但那令人迷惑的香味弄得他頭昏腦脹,一時間,竟然有些忘了自己是誰。

不對、不對。

這一切都不對……

腦海深處忽然間有畫面閃過。

一雙清冷的眼眸直勾勾地望過來,似乎帶着漫天的寒意,凍得紀秋檀一個激靈。

也讓他混沌的思緒,瞬間清醒了一半。

“滾開!”

他喚不出自己的武器,只能抓着旁邊桌上的玉盤狠狠往前一砸。

砰的一聲。

豔奴吃痛,倒向一旁。

而他頂着滿頭細汗,來不及再多想其他,直接便将碎裂的玉盤對着豔奴狠狠一刺!

“撲哧!”

“……”

銳器刺進皮肉,發出極其微小的一聲撕裂聲響,紀秋檀一擊得手之後便是狼狽後退,鬓間黑發都被汗水浸濕,淩亂地貼在他臉頰。

該死……

差點就着了道!!

“……仙君,為什麽?”豔奴捂着脖子上的傷口,眼神凄婉又哀怨地看着他。

而他卻是有那麽一瞬間,目光變得格外兇狠:“你絕不可能是我的心魔,說,你到底是誰?!”

“……”

這話一出,方才還一臉哀怨的豔奴瞬間變了眼神。

他看着紀秋檀,眼底多了一層濃重的陰霾,就如同是淬了毒汁的獠牙一般,直直刺了過來:“我是誰?這還需要再問嗎?噢……你是問我以前叫什麽,對嗎?可是,這你不也清楚的很?何必明知故問。”

他說着,松開了捂住傷口的那只手。

就好像是變戲法一樣,血痕仍舊印在他脖頸上,但是傷口卻徹底沒了蹤影。

“你是來帶我走的,對嗎?”他慢慢又笑了起來。

四周原本富麗堂皇的大殿驟然一寸寸瓦解,尋歡作樂的那群人卻好像是完全沒看到這些變化一般,仍舊坐在原位,自顧自地和舞姬調笑着。

紀秋檀察覺到了從他那邊洶湧而出的殺氣,下意識地擺出了防守的形态。

然而剛才還一副無害模樣的豔奴,這會兒卻出手就是殺招,幾招過後,紀秋檀便被他一把扼住了脖頸,死死扣在了牆上。

“我等你很久了。”豔奴貼在他耳旁,溫熱的鼻息噴灑在他頸側,激得他頭皮一陣發麻。

“真奇怪,明明只是個小小的築基修士,居然能在那幫人的眼皮子底下成功地玩了一招瞞天過海,你是怎麽做到的?他人又被你藏哪兒去了?”

“……”

紀秋檀目光閃動着,定定地看着他那張和師琅玉一模一樣、氣質卻截然不同的面孔,突然就笑了一聲:“我就知道,這裏絕對不可能是我的心魔境,所以,你是華光宗的人?”

“華光宗?他們也配?”豔奴眯着眼微笑起來,陰冷的目光一寸寸在他臉頰上劃過,突然,手上一個用力,便逼得他不得不悶哼一聲,仰起頭,喉間脆弱的地方徹底暴露無遺。

紀秋檀不由得皺着眉,閉了閉眼。

然而這副表情卻讓豔奴看得更覺刺眼,手上再度用力,捏緊了他的下颌骨,幾乎要把他的骨頭捏碎一般,咬牙切齒道:“怎麽又是這個表情?你救下他,不也是圖他長得好,想和他一夜春宵嗎,你再看看我……我難道和他不一樣嗎?”

“不對,他這個時候也不過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哪裏能比得過我這麽個元嬰修士?”

說着,豔奴低低笑出聲來,鼻尖抵在他蒼白的臉頰上:“聽到了嗎,我現在可是元嬰修士,你當真不想跟我雙修?”

紀秋檀聽着他笑,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越發濃烈:“你不會是嫉妒了吧?”

豔奴目光一閃,笑意還未褪去,臉上就覆蓋上了更是濃重的一層陰霾。

“嫉、妒?”

【……連接……斷……】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為何要嫉妒他?”

【……異常……修……複……】

豔奴的臉色徹底冷了下去,烏黑的眼眸像是要溢出毒汁,随着他的手掌越發用力,紀秋檀幾乎都能聽到自己喉骨的摩擦聲在咯咯作響。

就在這時,耳旁那斷斷續續的聲音突然恢複了!

【重連成功,檢測到空間波段出現紊亂跡象,現正為宿主解除空間屏障,請宿主在聽到“滴”聲過後,迅速離開】

【解除倒計時,十、九、八……】

冷冰冰的提示音如今落在紀秋檀耳中,卻如同天籁一般。

他猛地睜開雙眼,直勾勾地盯住豔奴那雙滿是惡意的眼眸,嘴角一扯,故意嫉妒對方道:“為什麽不是嫉妒?你嫉妒他在這個世界居然有人救,

但你卻沒有,所以你千方百計地想讓他變得和你一樣,可是你們兩個早就不能算同一個人了……知道嗎,他永遠都不會變成你,因為他叫師琅玉,他沒有第二個名字。”

【一】

【……】

滴的一聲響起,方才還一副無力反抗模樣的紀秋檀突然袖口一抖,一道寒光迅速便沖着聞言失了神的豔奴面門撲了過去。

他下意識側身躲開,但也就是這麽一退,方才被他禁锢的紀秋檀已然得到了逃脫機會,飛快沖着前方不遠處的那道白光沖去。

“……”

身後迤逦的景色坍塌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了。

而紀秋檀在躍入白光中的那一瞬,似乎是聽到了身後有人大笑。

“轟!”

巨響被徹底掩埋在身後。

紀秋檀睜開眼,黑貓一臉不耐煩地在他面前轉來轉去:“你發什麽呆啊,快點帶我出去!這秘境我是一天都不想多待了,快走快走……”

“催什麽?”紀秋檀回過神,表情仍舊平靜,但心頭思緒一片紛亂。

聽系統的解釋,剛才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因為兩個不同的空間被人為撕裂,因此才攪和在一起,出現了這樣的意外。

可是,兩個空間為何會突然攪和在一起?

系統也不清楚。

“你還沒跟我老實交代呢。”紀秋檀想不出緣由,便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一把将那只黑貓給拎了過來,“你的本體是貓,那你剛才為什麽會變成鍵盤?”

“原來那破玩意兒叫鍵盤啊……”

黑貓被揪住後脖頸,掙紮了幾下就迅速放棄,癱着說道:“那不是你想要的武器形态嗎,我本來就會跟随你內心最想要的東西而變化,怎麽,滿足了你的願望,你倒是還不樂意了?”

“我什麽時候要……”

紀秋檀張張嘴,轉而又問:“那你說清楚,什麽叫在我身上聞到了你主人的味道?”

“那你先把我放下來!”

“……”

四腳一落地,黑貓立馬又重新得瑟起來,身後的尾巴甩得跟鞭子一樣啪啪直響:“哼,我主人的大名說出來,怕是要把你給吓死!老實說,你是不是他的私生子?我再聞聞……嗅嗅……哇!你絕對是他的私生子沒錯啦!我在你身上聞到了龍血的氣味!”

“龍血?”

“對啊,我主人可是這九岳大陸唯一的一條黑龍呢!厲不厲害!”

“……”

紀秋檀被它嘚瑟的模樣弄得忍不住笑了一聲:“黑龍,聽起來就很厲害呢。”如果沒記錯的話,黑貓說的應該就是千年前在此隕落的那位劍修前輩了。

只是……龍血的氣味?

難道,謝家還有連原身自己都不清楚的秘密?

“……”

正想着,小黑貓突然跳過來,拿它那兩個小小的爪子過來在紀秋檀腳上猛踩幾下。

髒兮兮的肉墊立馬在他鞋面上印出了幾個梅花印:“哎哎哎,看在你是我家主人私生子的份上,我帶你去拿點我主人留下來的寶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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