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夜深,窗外的蟲鳴響的格外清亮。

辰松挂掉爺爺的電話後,便略帶疲憊的揉了揉眉頭,許久,才從書堆裏面翻出自己的相冊,相冊中除了些和親人的合照外,還有幾張偶然跟蔣雲思一起留的影。

照片上的男孩瘦瘦小小的,臉也就巴掌大,帶着傻傻的眼鏡,卻有雙溫柔親切的眼睛,看起來再平凡不過。

可就是這麽一個平凡的家夥,在這一年多裏面變成了辰松心中特殊的存在。

細想起來,也許就是蔣雲思在對待他時,永遠不變的掏心掏肺吧。

辰松算不上幼齒無知,也能始終感覺到那家夥用盡力氣般的在乎着某個人,那人或許是會惹起憤怒的楊翰,或許是會帶來迷茫的自己,或許是實在不相配的程洛雨,但他以為以蔣雲思的性格,永遠都不會說出口、這輩子都不會,所以離開林吉以後,便有些想開了:不知道答案是最好的,做親密無間的哥們是最完美的結局,除此之外,恐怕哪種可能都不會令人快樂了。

正因為辰松抗拒真相,突如其來的告白才比想象中更令他慌亂。

這個年紀,喜歡或許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可辰松了解蔣雲思,了解他的耐心和單純,也了解恐怕他的喜歡和永遠有關。

且不說兩個天差地別的大男生,就算是男女兩人,于這個年紀也是很難得到祝福并維持長久的。

是要讓爺爺腦淤血嗎?是要讓呂澄哭泣崩潰嗎?是要讓兩個家庭走向毀滅?還是想忍受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指着脊梁骨的指指點點?

十七八歲,人生才剛剛開始,誰能為這一切負起責任?所以為何要去自欺欺人?

辰松就這般坐立不安的想了無數的道理和說辭,今天本終于攢足了力氣去勸勸蔣雲思,卻才知道他已經退學去北京了,座位、床位,倏忽間變得無比空蕩。

他很煩惱,索性申請了在家做最後的沖刺複習,任性的躲了回來,不去看學校裏任何能夠讓人想起蔣雲思這個白癡的角角落落。

六月初。

“雲思,你怎麽瘦成了這個樣子,你千萬不要太緊張,盡力而為就好了。”呂澄在北京臨時租的房子裏心疼兒子:“媽是想幫你高考容易些,不是讓你非如何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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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爸爸在旁邊應和:“就是,還有三天,你放松放松,順其自然就結束了。”

蔣雲思用筷子戳着碗裏面的排骨,心卻仍沒從那晚絕望的噩夢中走出。

“真是喜歡胡思亂想。”呂澄摸摸他的頭,正巧手邊新買的諾基亞滴滴的響了起來,便接到:“喂?哦哦,辰松啊,他在。”

蔣雲思有點驚訝,看了看媽媽手裏的電話,眼框酸酸的,小聲說:“不想跟他講話。”

“雲思,鬧什麽?“呂澄皺眉。

蔣雲思無法回答,放下筷子便躲回卧室。

呂澄不好意思的跟辰松道歉:“雲思最近心情不好,飯也不吃,一句話都不講,你別怪他,興許考完也就好了。”

辰松沉默了幾秒鐘,輕聲道:“麻煩阿姨了,多給他做點好吃的,幫我告訴他,高考完我去北京找他。”

“好,好,祝你有個好成績。”呂澄笑了笑,待到挂了手機,才有點憤怒的推開卧室的門:“你怎麽這麽不懂事,朋友關心你,你又發神經。”

蔣雲思趴在被子上說:“什麽關心,裝腔作勢。”

呂澄脫口而出:“你戶口的事都是辰松給你忙活的,怎麽就叫裝腔作勢了?”

蔣雲思聽到這話,整個人都僵住了,過了好久,才小聲道:“是我不好,是我神經病,你們都不要理我了,讓我靜一靜。”

呂澄不願在這個時候再起争執,嘆了口氣後,便關門離開。

雪白的卷子還帶着新鮮的油墨味道,發到每個學生手中,代表了他們青春年華中的一個完結點。

蔣雲思慢騰騰的寫上名字,失神的想到:這就是我三年來的所得嗎?

你省省吧。

你省省吧。

這四個字,就像留在心髒上的刺青,又開始跑出來隐隐作痛。

蔣雲思不知憋了多久的眼淚,竟然在高考考場上奔湧而出,半點控制不住,視線模糊到連半個字都看不清楚。

監考老師擔心的走過來問道:“同學,你沒事吧,哪裏不舒服嗎?”

好陌生的京腔京調。

蔣雲思狼狽的趴在桌上把臉藏起來,拼命搖頭。

直至此時此刻,他仍舊不明白辰松為什麽對自己好,就像他不明白辰松為什麽殘酷無情的拒絕,糾結的內心唯一所能感受到的,是種不甘的羞辱。

離開青島前,林吉有來失魂落魄的道歉,她說其實辰松之所以要分手,是因為家裏面的事,要和一個官員的女兒相親,本就是門不當戶不對的關系,再鬧,也沒力氣了。

蔣雲思邊哭邊苦笑,如果自己也有那麽好的家境,甚至比辰松所擁有的更多,多到愚蠢的告白不再是純粹的負擔,那麽他便不會如此輕飄飄的施與,再冷冰冰的告別了吧?

這,何嘗不是現實。

世間的規則本就如此,想擁有愛情,哪是有顆誠懇的心便足夠了呢?

兩天高考像做夢似的結束了。

考完當天蔣雲思就固執的和爸媽回了家,而後便躲着不見陽光。

呂澄問了幾次考得如何,也沒得到回應,每日也只能照常過日子,無奈的瞅着兒子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

她完全想不明白,為何辛辛苦苦教養了十多年的孩子,竟然脆弱的連一場考試都無法承受。

記憶中的雲思,明明就很溫和、很能忍耐,乖巧可愛,聽話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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