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和刻格特一起坐在酒店的房間裏，兩個人都不說話，安靜得可怕。

刻格特不知不覺就跟着我回來了，一路上我都在想他跟着我幹什麽，但又覺得他大概是擔心我的安危。直到進了酒店還不走，我終于忍不住慌了，但又覺得開口趕走幫了自己的刻格特不厚道，而且我也不想第二次趕走他……回過神來就變成這樣了。

到底想幹什麽……能不能體諒一下我的胃啊。

我給刻格特倒了一杯水，自己也喝了一口，清清嗓子：“那個……謝謝你。”

“不客氣。”

看樣子确實學了不少……都知道說不客氣了。

我重新打量起刻格特來。以前的刻格特雖然看起來很不好惹，但總是若有若無地透露出一股格格不入的氛圍，就像是人猿泰山一樣……現在刻格特依舊不愛說話，卻沒有了那種無所适從的感覺。

就和預想中的一樣，刻格特成熟了很多。我應該高興才對，但我能感覺到的只有難言的寂寞感。

……真自私啊。為什麽不能坦率地對刻格特的成長感到高興呢。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

刻格特突然站了起來，我吓了一跳，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一下子走到了我的面前。

刻格特生氣了。

“刻、刻格特……？”

現在的刻格特比之前任何一次看起來都要更加令人害怕，我忍不住後退，可他追了上來。

他朝我伸出手，我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湫。

一大塊臉頰被突然揪起來，連續帶着貼着牙關的地方也被拉開，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雖然不痛……但是感覺很奇怪。

這是刻格特第一次用這樣不客氣的方式摸我的臉。

我睜開眼睛，一下子對上了刻格特那雙奇異的金色眼睛。刻格特靠得極近，我心髒一跳，忍不住撇開了視線，被揪起的臉頰也逐漸發起熱來。

這是做什麽啊……

揪了大概五秒鐘左右，刻格特終于松開了手，我喉嚨裏那口氣也跟着松了。

可刻格特突然又抱住了我，這次抱得比剛才還要緊。他明明比我高，卻把頭埋到了我的肩膀裏，看起來很別扭，還顯得可憐巴巴的。

“我在學校的成績第一，畢業後找到了正經的工作，現在收入穩定經濟獨立，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都說得出收入穩定這種話了嗎。

“……那很好啊，恭喜。”我按捺下寂寞的心情這麽說道。

刻格特聽到這話，把我抱得更緊。

“所以你不要趕我走……”

不要趕我走。

我腦袋一片空白。

刻格特……像是在求我，聽起來甚至感覺要哭了。

這不對。不應該這樣的。

現在刻格特看起來事業有成，他應該……應該更意氣風發才對。

我不是為了看到這樣的刻格特才趕他走的。

“我……”

“我喜歡你。”

刻格特改按我的肩膀，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似乎要望進我的眼睛深處。這樣的目光讓我覺得自己的一切無所遁形，令人畏懼，我移開視線，刻格特沒有像那次一樣掰我的臉，而是自己移動頭，追着我的視線。

“你也不讨厭我。”

“所以不要趕我走。”

果然不對。

為什麽刻格特會這樣抓着我的肩膀讓我不要趕他走呢？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果然是我當時做得太絕了嗎？

可是，我是同性戀……我……刻格特好不容易才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但我并不希望刻格特變成這樣……

“……對不起。”

肩膀因為刻格特突然加大的力度而感覺到疼痛，刻格特的臉色變得有些冷厲，我突然意識到他可能誤解了我的意思。

“刻格特，我——”

“為什麽？”

“唔……！”好疼。

“沈勻都可以捏你的臉，為什麽我連留在你身邊都不行？”

“沈勻？你怎麽會……”

“為什麽總是避開我？為什麽總是不願意告訴我你的想法？我想幫你都不行嗎？和我說幾句話都不肯嗎？”

好陌生。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激動的刻格特。他的語氣很激烈，但或許是天性不善表達，他沒辦法大吼大叫，只是字字句句都像是用牙齒咬碎後吐出來一樣用力，表情更是看起來痛苦掙紮又張皇。

不該這樣的——

“不是的！我沒有那麽說過……”

“你——”刻格特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手猛地松開，“對、對不起……”

“刻格特……？”

“很疼嗎？我……我沒想讓你疼……”

說實話，确實疼。

“沒事……你冷靜一點聽我說好嗎？”

“……嗯。”

“我……”

一直壓抑隐藏着，突然要說出口，我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講起。

“……你想知道有關我的事對吧？”

“對。”

“那就從我自己開始講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