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夜叉

祈玉有被那些鴨子的眼睛吓到, 走得急,所以并沒有看到當他離開後,這個池子翻天覆地的變化。

“……”

待那道在月光下朦胧的影子徹底消失不見,秦昭收回目光, 再難以維持什麽般, 烏黑的瞳孔在一瞬間收縮成針,綠色瞳仁在月光下映出的是一片蒼茫而無機質的冷光。

今夜月朗星稀, 池子波光粼粼, 只是那些小鴨子的投影卻都到不了水下,仿佛浮在虛空之中。

而幾乎在他環着的雙手松開的同時,有什麽東西被從現實中撕開, 池中蔓起黑色瘴霧,逐漸籠罩了整片水面,再也看不清那水上的景象。

草草建起的幻象再也維持不住, 訇然碎裂。

秦昭沒有再繼續維持這些幻象——需要構築它們的理由已經離開了。

待霧氣微淡, 水面上可愛玲珑的小鴨子已經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朵赤紅近黑的蓮花——每一朵花下面都連着長滿荊棘的莖,在水下虬結交錯,随着水流蠢蠢欲動;每一片花瓣都鼓脹飽滿而表皮薄嫩, 能看到裏面血紅的經脈和宛如正在流淌的汁液, 形态極像是血管和血液, 而那根本不是植物該有的東西。

此時的長方形游泳池裏,只剩下了一套小黃鴨——正是祈玉網購的那套。

那套裏的大鴨子被青青霸占,已經帶走了, 而留下的小鴨子們則被根須們擠上了岸, 七零八落散在池邊。

其餘都已然消失不見。

只有蓮花在水裏大肆展開身軀。

即便如此, 遠看時, 那些花朵仍然是美的。

——代表着出泥不染、聖潔的花,只有深陷泥潭時,才會産生的那種冰冷、邪性、怪異的美。

下一刻,那些花莖忽然蠕動起來,快速向着同一個方向靠攏,花朵因為被拉扯而不斷搖晃,最後相互纏繞,形成了一支窄細的紅色長“箭”。

長箭以極快的速度向着某處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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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虛空中忽然傳來了一聲宛如鼠類瀕死般的尖叫。

花箭擊中後并沒有就此停下,而是越拉越長,狠厲地向着空中各處戳去,與此同時,水中剩餘的根須們也在快速蠕動,形成第二支、第三支。

随着花箭的動作,不斷有尖叫聲響起,白色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又蒸發。肉被紮穿的聲音、密密麻麻的尖叫聲,令人不寒而栗。

等空中再也沒了東西,八支長箭才尾部微微勾着,懸在半空中。

——柔軟的花莖此刻已經被獵物的血染成了白色,倒刺也重新變得細長、柔軟,只有尖端的花朵是紅色,攏在一起,像極了貓咪的尾巴。

秦昭垂着眼走出泳池,拖在身後的八條蓮花尾巴逆向抽條般縮回他的身體。

地上散落着先前被擊落的東西,一只只胸口破着洞的小怪物在光滑的地板上堆積,腥臭味在這片空地蔓延。

這些怪物明顯不是這個人間的東西,每只都長着一對小翅膀,皮膚的顏色各不相同,黃綠藍紅都有,五官也長得……十分有“特色”,有的眼睛長在頸窩,有的嘴巴開在頭頂,甚至有一只身上長滿了琉璃般美麗的珠子,珠子在月光下流光溢彩,那是它的眼睛,可惜卻沒有長能合上的眼皮。

秦昭抓起那只沒有眼皮的眼睛怪,略微驚訝地發現它竟然還沒死。

于是他伸出帶着尖長指甲的手指,将那些漂亮的琉璃珠子一粒粒摳下來。

此時的他面無表情,仿佛所有屬于人類的感情都從他身上被剝離。可以說,就算他現在的外表還是人類的模樣,也不會有任何一個普通人會覺得他是同類。

他摳到第七粒的時候被阻止了,期間這只勝利品一直在痛苦地戰栗,卻沒有得到寬恕。

“夠了。”匆匆趕來的樓煥說。

他以最快的速度了解了現下的情況,當看到一地的屍體時,眼中滿是懊惱與擔憂。

然而那只最大的怪物卻連頭也沒有擡一下,手只微微停頓了一下,就開始摳第八粒琉璃眼珠。

于是樓煥深深吸了口氣,右手一陣顫抖,指尖蓄起金芒,巨大的金蓮虛影在身後出現——形狀與秦昭的紅色蓮花如出一轍,卻滿是威嚴、聖潔、慈悲的意味。

有股子說不出的佛性。

他的眉間有化不開的悲哀之色,緩緩舉起的右手卻毫不猶豫,眼看着那朵金色蓮花就要向着他弟砸去。

“秦早早——”

“我醒着。”秦昭忽然開口。

“給我醒xi……”最後一個字因為秦昭的出聲而猛然被吞回去,只發出了一個在齒間的音。

壓制力十足的金色蓮花頓住了,随後宛如什麽都沒發生過般迅速消散在空中,樓煥欲蓋彌彰地将手背在身後,有些不自然道,“哦,我就想給你看看正常的蓮花是什麽樣子的。”

說着,他一揮手,一團金火落到地上,頃刻就将地上的怪物們焚燒殆盡。

“……”千鈞一發之際,秦昭将那幾粒珠子搶救了下來,抓在手裏。

樓煥嫌惡地皺眉:“你拿這個幹什麽。”

秦昭說:“炒一炒,嘎嘣脆,蛋白質是雞肉的三倍。”

“……”

樓煥看着那幾粒玉石般的珠子,表情更精彩了。

“你知道這些醜八怪是什麽嗎?”他問。

秦昭随口說:“我的同類?”

“不是!”

猛地加大音量吼了一句,樓煥又懊惱地皺眉,“不是,你跟他們不一樣。”

秦昭無所謂地聳肩:“随便吧。”

樓煥仿佛很是疲憊地揉着太陽穴:“是我的失職,一時沒注意就讓它們追來了,你知道我的工作的,最近亂七八糟的妖魔鬼怪東西太多了……沒想到你今天也在這裏,當初你還不要這套房子的鑰匙呢,怎麽,現在真香了?”

秦昭沒接話茬,只問:“所以這是什麽?”

樓煥眸色變換,似乎在思考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最後閉了一下眼睛,幹脆直言道:“空行夜叉。”

“夜叉?”

“……修羅道裏最底層的生物,沒什麽智商,就是煩人。”

秦昭重複了一遍:“修羅道。”

樓煥:“嗯。”

“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

樓煥長長嘆了口氣,他就知道秦昭會一直問下去,所以先前才會猶豫那一下。

——六道輪回,各自安分,一般來講是不會出現“相互串門”的現象的,否則人間豈不亂套了。

但凡事皆有例外。

比如眼前這種情況,修羅道的魔物都堂而皇之出現了。

只是出于私心……他不會撒謊,但也不想讓這個弟弟知道太多那邊的事。

見樓煥遲遲不說話,秦昭輕輕嗤了一聲:“瞞,接着瞞。”

他指着被一把金火燒得幹淨的地板,用肯定的語氣,“它們不是追着你來的,是來找我。”

樓煥抿唇不語。

這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十分令人搓火,然而秦昭的神情卻仍然很是平靜。

他甚至覺得有些好笑:“其實這不是我第一次殺這種東西了。”

樓煥猛地擡頭,目光死死盯着他的弟弟:“你說什麽?!”

“沒有十次也有八次,每次一出來就跟蛾子一樣朝我身上撲……”

樓煥很是激動地打斷了:“你說,你已經見過這東西好幾次了?”

“……”秦昭輕笑,“對。”

樓煥:“可你從來沒跟我們說過!”

秦昭:“因為我也想看看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麽,又為什麽那麽‘鐘愛’于我。”

緩緩飄浮的雲層漫過了月亮,光線變暗,頂層的兩個人瞳孔深處都逐漸發出亮光,這可以為他們很好地提供夜視能力。

許久過後,樓煥破罐子破摔地問:“那你得出了什麽結論?”

秦昭說:“挺好吃的。”

“……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味道比貓糧好。”

“……”

樓煥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同類相食。

修羅道生物典型特征,好戰、貪婪、善妒、以及永遠不會停下的戰鬥欲。魔物們靠着吞噬來提升自己的階位,所以在那個世界裏,經常能看到兇殘的厮殺,卻很少能看到完整的屍體——戰敗者都進了勝利者的肚子。

他看到那些東西只覺得惡心,可他的弟弟卻面不改色地說,“好吃”。

恍惚間,他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年僅八歲的孩子,孤身一人站在幾乎成為廢墟的大樓頂,身邊落滿了正燃燒着的紅蓮。

被燒斷的房梁鋼筋不斷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音,四周一片慌亂嘈雜的尖叫哭嚎,而那個孩子只是淡漠地看着,眼中沒有溫度,也沒有感情。

沒有一個人敢靠近他,他仿佛與整個人間都格格不入。

“樓煥,”看着對方深鎖的眉頭,秦昭說,“有些事即使你不說,我也早晚會知道,只是方式不同,迎接的狀态也不同而已。”

樓煥有些愣怔。

……該怎麽說呢?

該怎麽說,我曾經把你弄丢過,導致你被壞人抓去,入了魔,還引發了一場讓大樓坍塌、幾十人送命的大火災呢?

“秦昭……”幾不可聞的顫抖聲音從樓下傳來,含着驚恐的意味。

秦昭神色一變,抓起長袍就朝樓下沖。

樓煥悚然喃喃了句“竟然還有人?!”,快步跟上他弟。

一樓,廚房間。

爐子上的面湯早已沸騰,不斷冒出氣泡,湯水順着小鍋邊緣不斷滾下,卻沒有人将爐火關閉。祈玉抱着青青縮在廚房最深處,一手捂着嘴,渾身僵硬地看着空中那個怪東西。

——那像極了一個長了翅膀的癞□□,渾身青綠,幾乎環繞一圈的大嘴張着,肥厚的舌頭挂在外面。而在嘴巴裏面,沒有咽喉,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是一雙眼睛,還在滴溜溜地轉。

天知道祈玉是懷着多大的意志力,才沒有在看到這玩意的第一時刻直接兩眼一閉暈過去。

大概是先前說到軟飯硬飯的關系,下樓後他就感覺肚子有些餓,于是來到廚房,翻出了一包蝴蝶面。水剛燒開時,他忽然聽到了青青的大叫,又急又尖:“快躲起來——”

青青從沒發出過這麽高頻的尖叫,祈玉當時就心髒漏跳半拍,下意識想往外走,又被青青呵止:“別出去!!”

那聲音幾近嘶吼,祈玉趕緊蹲到了廚房角落裏,沒過幾秒,就看到一只會飛的“蟾蜍”晃了進來。

理智告訴祈玉一直蹲在這裏不是辦法,但他腿軟得一動也不敢動,只能寄希望于這東西看不見不動的東西。

但凡是老虎鱷魚之類的他都還能有一戰之力,可這……

——這他媽到底是什麽?!

青青也在他懷裏顫抖,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了。

然而即使他們如此努力地隐蔽氣息,那只大蟾蜍嘴裏的眼睛還是漸漸鎖定了這塊角落。

……剛才不該把青青抱到懷裏的,祈玉想。

青青那麽小,随便往那個角落一鑽誰也找不到,現在跟着他,這麽大個人,不被發現才怪。

大蟾蜍煽動翅膀的速度變慢了,大頭微微朝下,任誰都能看出那是個即将攻擊的姿勢。

祈玉一只手在身後的櫃門裏亂摸,竟然摸到了把菜刀。

他将那把刀拿在手上。

蟾蜍嘴巴張得更大,整個身子都呈現出即将俯沖的姿态,祈玉也兩只手一起抓緊了菜刀柄——

千鈞一發之際,廚房門邊忽然沖出一只大貓,雪白的四足瞪着牆撲來,淩厲的爪子一揮就将大蟾蜍摁在地上!

“吱——”

這只會飛的蟾蜍發出了一聲混不似活物的怪叫,抽搐了幾下,很快就不動了。

“……秦昭?”

從攻擊到去世,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甚至不足一秒。祈玉傻在那裏,手上還握着菜刀,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大貓優雅地收回爪子,快速甩了甩:“你沒事吧?”

祈玉把刀放回去,想站起來,但腳根還有些軟,心髒也跳得很快。

秦昭變回人形,幾步走到驚魂未定的祈玉身前,将他扶起來:“不怕,這東西不會再來了。”

緩過來後,祈玉說的第一句話是:“去關火,然後去洗手,記得用消毒水洗三遍。”

“……”

秦昭往□□身上扔了團火,轉身一一照做。

“這是什麽鬼東西?”祈玉看着地上的灰燼,小心問道。

“稍微有點智商的魔物。”一道清冽的聲音忽然自門口傳來,夾雜着疑惑,“你竟然能看得到那個世界的東西?奇怪了。”

祈玉第一時間朝門口看去,震驚地發現不知何時那裏竟又站着一個人。

那是個約莫二十幾歲的青年,淺灰色頭發微長及肩,五官長得頗有種古典美人的意味,溫潤俊美,眼睛是罕見的天青色,很漂亮。

這種長相十分容易令人産生好感,哪怕知道這個八成也是妖,祈玉還是忍不住放軟了聲音問:“您是……”

古典美人走進來,微笑着說:“我是秦昭的兄長。”

祈玉頓時明白了,大腦在一微秒內迅速弄清眼前的狀況,下意識站直身子,将皺巴的衣角拉拉好,恭恭敬敬說道,“秦家哥哥您好,我聽秦昭說過,您是這個別墅的主人,很抱歉打擾了……”

樓煥連忙道:“不打擾不打擾,難得秦昭把人往家裏帶,我才該抱歉吓到你了。”

旁邊正洗手的某人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嗤。

“……”

冷場片刻後,秦昭還是沒有要介紹的意思,但激動的心情戰勝了尴尬,樓煥仔仔細細打量起了眼前這個陌生的青年。

——長相沒的說,與人類世界的那些明星相比一點不差,放在美人衆多的妖族裏也不落下風,他弟的眼光自然是極好的。就是皮膚太蒼白了些,好像不太健康的樣子。

但是沒關系,這些都沒關系,只要是活的、會動的就已經很可以了!

那落在身上的目光有如實質,祈玉渾身都發起了麻,睡了人家弟弟還坑得人家弟弟在全國網民面前丢臉的心虛感越發來勢洶洶。他趕緊深吸一口氣,自我介紹道:“那個,我叫祈玉,祈禱的祈、玉器的玉,是秦昭大兩屆的同學,因為某些原因來借住幾天。”

“同學啊,同學好,相同話題多,相處的時間也多。”樓煥說,“走,我們先出去,坐下慢慢說。”

“哦……好。”祈玉眼皮一陣亂跳,對方的語氣太溫和,反而令人害怕。

跟在這對兄弟身後走到客廳裏,見這兩人已經面對面在沙發上坐好了,中間隔着一只矮腳茶幾,上面放着木質茶盤和看起來就很昂貴的茶具套裝。

沒有第三個可以坐的地方,祈玉想了想,小心翼翼坐到了秦昭身邊。

坐下時衣角剛好落在秦昭手邊,秦昭順勢摸了摸,還有點濕,應該是先前游完泳沒擦就直接穿上的緣故。

他微微皺眉,又用指尖去碰祈玉後領口,果不其然也是濕的:“怎麽沒換一件?”

“……”

感受到對面立馬偷偷瞥過來的視線,祈玉恨不得把那只手剁下來,但人在屋檐下,只好胡亂找了個理由低聲斥道,“別用你那只碰過□□的手碰我。”

樓煥從茶幾上自帶的小飲水機裏熱了一壺水,到五十幾度就停了,取下水壺給兩人倒水,似是随口問:“你們認識多久了?”

來了。祈玉接過一次性杯子,緊張地回答:“沒多久,兩個月不到。”

樓煥點點頭,像是有些感慨:“才兩個月啊……我這弟弟真是幹什麽都快,效率老高了。”

“咳咳——”

祈玉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挺久了……不是,我的意思是……”

樓煥說:“喜歡這套房子嗎?如果住的不舒服的話,我在市中心好像也有一套三室一廳空歸着,你們可以過去,那邊比較熱鬧。”

祈玉吓了一跳:“不不不用……”

“也是,你們還要上課,來去不方便。”樓煥自動找到了理由并且表示理解,“這兒也挺好,上面還有個小泳池,沒事可以去游游泳。你別這麽拘謹,把這裏當自己家就好。”

“……”

祈玉終于覺得這氣氛好像有哪裏不太對了,忍不住朝旁邊安靜已久的秦昭看了一眼,寄希望于對方趕緊解釋幾句。

然而秦昭竟然垂着腦袋在打瞌睡。

祈玉整個人都要傻了——這麽關鍵的時刻,這人竟然睡着了??

“對了,我不姓秦,我姓樓。”

一張名片遞到眼前,祈玉條件反射地接過,就聽對方說,“有事随時可以聯系我——任何事,尤其是有關秦昭的。”

最後半句話的語氣有些重,似乎含有深意,但祈玉不是很理解:“有關秦昭?”

樓煥目光很複雜地看着祈玉,半晌,手臂撐在膝蓋上,身子前傾,壓低了聲音問:“跟他在一起是不是挺辛苦?這孩子從小就不太正常,只好麻煩你多擔待了。”

“……!?!?”祈玉差點沒跳起來,“不不不您好像誤會了什麽我們只是普通的同學關系……”

說着,他一掌拍在旁邊那條大腿上。

“啪”地一聲脆響響徹客廳,秦昭應聲看來,霧沉沉的眼睛深不見底,宛如一潭能吞噬一切光源的深淵,看得祈玉一瞬間心驚肉跳。

然而害怕也只是一瞬間,他馬上就清醒過來:“——你給我醒醒,你哥問你話呢!”

話音剛落,青青從他的衣領裏探出了小腦袋,祈玉連阻止都來不及。

“咦。”樓煥剛要開口就看到了青青,“這是?”

“是我的寵物蛇,不咬人的無毒蛇……”還沒解釋完,祈玉就發現對方看的并不是他,而是秦昭,于是閉了嘴。

秦昭打了個哈欠,說:“他都知道。”

樓煥:“能接受?”

“當兒子養。”

“……”

祈玉不知這倆兄弟在打什麽啞迷,抱着青青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然有了種落入了妖怪窩的實感。

“說起來,剛剛那個,也是你們妖怪嗎?”忽然想起了什麽,他問道。

“不是。”

“我們沒有這種醜東西。”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祈玉:“……那是什麽?”

樓煥似乎很努力地在思考該怎麽回答,眼皮顫抖了好幾下,最後說:“萬聖節驚喜?”

祈玉:“??”撒謊也找個正常一點的謊撒啊?

“忘了那玩意吧,哥哥送你個見面禮。”

說着,樓煥一揮手,也不見他做了什麽,淡淡的金光就在他手上浮現,形成一個光團後又收縮,最後變成了一個金色的小丸子。

金色小丸子被放在了一個最小號茶盞裏。

祈玉還沒來得及感嘆這種“神跡”,青青忽然一個猛紮子竄了出去,然後一口就将那粒丸子吞了下去。

幾乎是下肚的瞬間,青青整條身子都縮了起來,盤成一團,似乎是痛苦的樣子。

“……青青!”祈玉驚叫。

對面的樓煥卻看起來像是早料到會這樣,沒有什麽意外的表情。祈玉只好求助地看向旁邊的秦昭,而後者微微搖了一下頭:“沒事的。”

大約半分鐘過後,在祈玉擔憂指數不斷up的目光下,青青忽然不動了。

祈玉倒吸一口涼氣——下一刻,卻見青青渾身都綻放出了金色的光芒,那些光有如實質,層層綻放,像是一朵小花緩緩盛開,而作為花心的青青逐漸看不清身形。

幾息後,光芒淡去,正中央已經沒有了長條的生物,而是一個站着的……

三個人同時前傾身子,看着茶幾上那只不過成人手掌大的小人,表情一時間都十分震驚且複雜。

其中樓煥是最五味陳雜的,瞳孔都收縮成了一根針:“……區區點化一只小妖化形,我竟然做不到?”

這種小人形态根本不該出現的,那明顯是一種妖丹已經成型、又沒有徹底成型的特殊狀态。

秦昭冷笑:“半吊子。”

“……”

而祈玉此時根本什麽都聽不到,眼前只有這個在地上慢吞吞移動手腳的小人。

小人身上罩着不知什麽材料的青色蛇鱗衣,寬寬大大的;與他一樣是銀發,但在光照下有種金屬般的光澤,皮膚雪白細膩,眼睛黑白分明;五官也長得有些眼熟,臉型整體偏尖,一看就是條蛇精。

最重要的是,這個小人身後竟然還拖着一條小尾巴,不長,但祈玉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青青本體上最後的那一截。

但這條尾巴太短了,還滑溜溜的,視覺效果就十分奇異,頗有種不倫不類的味道。

祈玉伸出食指,小人就抱着那根指頭奮力扭——扭了半天都沒扭上去,顯然是還沒習慣于雙腿,最後被祈玉輕輕拎着咯吱窩放在手心。

青青自己也很懵逼,在祈玉掌心緩慢站起來,看看左右又看看右手,最後晃了晃身後細長的尾巴尖,驚喜地叫出了聲:“媽媽,我也有手了!!”

這一聲不算響,但三個人離得近的緣故,瞬間也傳到了另兩人耳朵裏,像是扔下了一顆炸彈,還瞬間炸開。

感受到身周兩人驟然變換的神色,祈玉那今天一天經歷了太多已經宕機的腦子只勉強轉了轉,就停止了思考,轉而将青青身上已經滑下來的衣服拉拉好,有氣無力道:“乖,爸爸愛你。”

青青兩只小手捂着緋紅的面孔:“///A///”

祈玉知道青青能變成人形必定是那個丸子的緣故,于是看向樓煥:“謝謝您。”

樓煥被那個“媽媽”吓得不輕,想想,覺得說不定是人家養寵人士的習慣,畢竟還有許多鏟屎官“阿爸”“阿媽”的自稱珠玉在前,一個叫法而已,無所謂。

随後他就看到了小人的臉。

“……”

那不能說是像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一般來說,從無到有、機緣化妖的妖族,人形時的容貌大多是受自己的本體和審美兩相結合所化。但就像人類也無法選擇自己的長相一樣,各類妖怪們也無法完全按着自己想的來,頂多是做個參考。

而妖二代不同,因為他們的父母往往已經有了人形,因此跟人類一樣,也會受到遺傳的影響。

樓煥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你……”

祈玉看看青青披散的銀發,又看看自己的手,忽然有了一個絕佳的“澄清”辦法。

“如您所見,青青是我的孩子,”他滿臉慈祥,宛如一個年老八十終于看到兒子長大成人功成名就的老父親,“樓哥,我真的只是暫住幾天,沒有別的想法。您看,雖然我單身,但孩子都三歲了。”

話音落下,一片死寂。

祈玉縮在沙發深處,生怕對面那人一氣之下變貓一巴掌拍過來,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半晌,秦昭率先出聲:“這條蛇真跟你有血緣關系?”

祈玉沒想到會是秦昭先開口,抿着唇猶豫許久,微微點了一下頭。

“那完了。”秦昭這麽說道。

“……”聽到那句輕飄飄的話,祈玉眼皮輕顫,空着的手抓緊了衣角。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忽然一股腦襲上心頭,讓他覺得有些空。

他從來沒跟秦昭說過自己的身世,也沒說過青青的由來,現下是迫不得已,就算他不這麽說,青青的長相也足夠說明一切。

但這種情況下,秦昭怕是會接受不了吧。

任誰都會産生想法的,他能理解。

……等以後有機會再解釋吧。

他正這麽想着,就聽到旁邊的秦昭又打了個哈欠,然後懶洋洋接上了後半句。

“怎麽辦,白邙要變成我女婿了,以後在宿舍裏可怎麽相處啊。”

祈玉:“…………”

難怪親哥都要特地說一句,懂了,原來是打小就神經病。

作者有話要說:

樓小小,一個打小就不會撒謊的金貓好孩子。

秦早早,一個打小就容易發瘋的紅貓神經病。

(小棗哥:還不是因為看到老婆要被抓走了才表演了一個原地爆炸……!)

————

□□竟是屏蔽詞,為何全是口口能無人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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