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光明
興許是換了個床, 又或許這裏的空氣過于渾濁,祈玉睡得實在不太好。
還做了個夢。
【哥哥。】
半夢半醒間,稚嫩的聲音直接腦海中響起,那麽陌生, 可祈玉卻在睡夢中發出了輕輕的“嗯”聲。
似乎是身體對親近之人的本能回應。
水流散開, 波紋越來越明顯。
那道聲音的主人似乎正在靠近。
【好痛。】
微弱的聲音中飽含痛苦。
祈玉從夢中醒來,支起身子, 張開雙臂, 将跌跌撞撞游來的孩子納入懷裏。
手掌輕輕撫摸金色的發根,揉了幾下,他聽到自己問:“你怎麽了?”
懷裏那條比自己短了将近一半的尾巴動了動, 翻開,露出鳍邊的一角,示意祈玉去看。
祈玉轉而低頭, 瞳孔瞬間一縮。
這條尾巴……本該漂亮的金色鱗片失去了光澤, 中間透出鮮血暈開的豔紅,邊緣已經開始腐爛,露出了觸目驚心的白肉。
這是一條破破爛爛的尾巴。
沒有健康的人魚會擁有這樣的尾巴,祈玉甚至無法想象其中的痛楚, 憤怒讓他的嘴唇都在顫抖。
“為什麽會受這麽嚴重的傷?”
沒有回應, 他又問, “你……你叫什麽名字,我有什麽可以幫助你?”
小人魚仍然埋着頭,只是無聲地抽泣。
祈玉無法, 只能抱緊了懷裏這個看起來甚至不超過十歲的小人魚。
難過之餘, 他忽然覺得這個地方有些熟悉。
視線掃視周圍, 确實是個熟悉的地方。
——他曾經住了三年的實驗室池子。
不算大, 底部放滿了一個個鵝蛋大小人魚蛋,平時他就睡在這群人魚蛋之間。
每天睡前他都會摸摸這個,撸撸那個,手感都相當好,摸着就讓人開心。
它們通常都是如玉石一般的觀感和觸感,漂亮得不似活物——然而此刻,映在祈玉眼裏的,卻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殼衣下包裹的,是模糊的血肉,殘缺的肢體。
祈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他從沒遇到這種模樣的人魚蛋們……想都沒想過。
與此同時,又是一道稚嫩嗓音忽然出現,帶着令人心碎的嗚咽和顫抖:
【媽媽……】
【媽媽已經不在了……】
祈玉下意識松開了懷裏的小人魚,鳍紗擺動,從那裏後退。
就在這時,那些尚在蛋中的朦胧意識仿佛發現了什麽,忽然激動起來:
【媽媽的氣味!】
【繼承人……是媽媽繼承人的味道,他回來了——】
這似乎是一個開始,緊接着所有的聲音同一時間響起,越來越快,越來越激烈:
【看看我,求你,看看我!】
祈玉捂住了嘴,他怕自己會驚叫出聲。
那些孩子——
【我的鱗片發育不全,不能接觸水……】
【我沒有眼睛,我看不見……】
【看我的手,它們沒有皮膚……】
【我快要窒息——】
【我……】
巨大的視覺沖擊下,他反而連移開視線都做不到,水汽迅速充盈了眼眶,又消融在水裏。
【只有你能救我,‘哥哥’,你不摸摸我嗎?】
【抱抱我吧,你抱抱我就不疼了。】
【為什麽離開,你不想看到我嗎?】
【哥哥——】
一道接着一道,卻沒有逼迫的意味,只是哀求。
令人絕望的哀求。
祈玉捂住耳朵,然而那些聲音直接響在腦海,這種舉動不過是自欺欺人。
太多了。
那些哀求快要讓他窒息。
祈玉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每一個雪白的蛋,在他的虹膜中都成了透明狀,露出裏面的一個個胚胎。
它們大多都已經發育成了小人魚,但幾乎挑不出一個“完整”的個體。
是的,他們全部都發育得亂七八糟,是肉眼可見的茍延殘喘。
地獄一般的場景。
怎麽、怎麽會——
“不……”
仿佛發自靈魂的巨大痛苦瞬間将他吞沒,心髒被一只手箍緊般,大量鮮紅的液體汩汩而出。
它們還在哭泣。
“不要……不要哭了……”十指深深插/入發根,拽下大把銀發,然而祈玉絲毫沒感受到疼痛。
他只是重複這個動作,快要崩潰地喃喃。
那種痛苦如潮水般直接流入腦海,強行讓他感同身受。
伴随着極致的痛苦,那一瞬間,來自血脈深處的東西讓祈玉意識到了什麽——
這些同樣是那條人魚的孩子,失去了母親的“哺育”,在全然陌生的環境中,産生了畸變。
而作為母親最特殊、最完整的孩子,他擁有改變這一切的能力。
這個念頭清晰出現在了腦海。
“哥哥。”
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了實質的聲音,只是這次卻不再痛苦,十分平靜恬淡。
一片哀叫聲中,那聲音格外輕柔,祈玉下意識轉過身。
先前被他抱在懷裏的小人魚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松開,也正因此,祈玉才終于看到了那張臉。
那張溫柔笑着、卻讓他嘴唇更加顫抖的臉龐。
“我叫圭,”小人魚似乎在閃耀,金發露出光澤,金鱗光滑完整,漂亮又完整。
轉瞬間抽條,成了一條成年體人魚,健碩的體格和粗壯的尾鳍無不彰顯着海中霸主的地位。
人魚轉而向他展開了懷抱,“是你救了我,我永遠愛你,哥哥。”
随着人魚的開口,那些痛苦的訴苦、祈求,也都漸漸消失了去。
成年人魚笑着,帶着無數影子,宿命般游到他面前,兩雙眸子對視:
“你能救我,你也能救它們。這是母親賦予你生命的價值,是你的職責,也是你的宿命……”
“你呢?你要從這裏逃離、見死不救嗎?”
祈玉張了張嘴:“我……”
“祈玉——”
“醒醒,祈玉!”
這次的聲音是确實炸響在耳邊,祈玉猛然驚醒,渾身顫抖着退到了床角,死死捂住耳朵。
秦昭還舉着試圖叫醒祈玉的手,深深皺起眉,似是沒想到對方的反應會這麽大。
空氣陷入了窒息般的寂靜。
“我……我沒事。”半晌後,祈玉喃喃道,“我沒事。”
秦昭注視半晌,端來了一杯茶,眉宇緊鎖着沒有松開。
這怎麽看也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祈玉的面孔很有些蒼白,頸側全是冷汗,隔了會兒,才想起來把蜷縮起來的腿重新舒展開。
秦昭注意到他接過熱水的手還有些顫,接過後微微抿了一口,然後就一直這麽捧着,明顯還沒清醒過來的樣子。
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了。
秦昭嘆氣,走到窗前拉開簾子,外面的太陽光一路曬到床頭。
溫暖的陽光給祈玉蒼白的臉上增添了幾分顏色,祈玉眨了眨眼,又晃晃腦袋,才仿佛重回人間般長長吐出一口氣,将被子踢開。
青青也被驚醒了,睡意朦胧地游上他手腕,變成一條青色蛇環。
“做噩夢了?”秦昭坐在床邊,低聲問。
祈玉垂着眼,一口一口很慢地喝水。
秦昭沒有再說話。
“……秦昭。”隔了會兒,祈玉抱着那只廉價的玻璃杯,夢呓般叫了一聲。
那氣聲很輕,但秦昭聽到了:“嗯。”
祈玉輕嘆,問道:“你有過身不由己的時候嗎。”
“身不由己?”
“嗯。”
秦昭沉默了會兒,說:“有。”
祈玉只把秦昭的沉默當做是不願細說,于是換了個籠統的說法:“如果一個人的出生就被綁定了一些東西,又怎麽能夠逃出牢籠呢。”
須臾,秦昭說:“曾經我也想過這個問題。”
祈玉手指攥得很緊:“然後?”
“然後我就不想了。”
“……”
“什麽是‘身’,什麽是‘己’,我分不明白,也沒法分明白。”出乎祈玉意料的,秦昭再次開了口,“我只知道,這些共同組成了‘我’,而人沒法從自己這個存在中逃離。”
祈玉有些疑惑:“‘自己這個存在中逃離’?”
秦昭看着他,語氣很認真:“沒有人的出生能幹幹淨淨,當你思考怎麽把自己從身體裏剝離,其實你真正在想的,是怎麽逃避。假使你真的能成功,那你又能接受那樣的自己嗎?”
祈玉的眼睫劇烈顫了顫。
“我想不明白。”他自言自語,“……我該怎麽辦?”
秦昭伸手,扶住祈玉肩膀,迫使後者偏轉過半身,面對自己。
這麽近的距離,他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祈玉側臉邊的冷汗,頸後的發絲因此黏在了皮膚上。
秦昭把那幾根頭發拿開,道:“問你自己。”
祈玉“啊”了一下。
可惜,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下意識看向手邊——不是自己的。
“好,來了。”
秦昭接起來後快速回了兩句,把電話挂掉,快速起身。
祈玉瞬間清醒,急急問:“是你導師?你要走了嗎?”
正在披外套的秦昭回過頭,挑眉:“舍不得?”
祈玉頓時沒聲音了。
秦昭收回目光,一直到走到門邊才道:“是外賣。或許你不餓,但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
“……”
祈玉幾不可查地舒了口氣,才忽然感到了饑餓,于是摸了摸肚子。
捕捉到那聲放松下來的輕嘆,秦昭好心情地甩了甩衣角,出門拿飯去。
下午,兩人最終還是站在了火車站門口。
祈玉扶了扶被風吹歪的鴨舌帽,面無表情道:“那我就送到這了。”
秦昭背着雙肩背,兩手插兜裏:“至少到站臺。”
“站臺?”祈玉有些無語,“你當這是地鐵嗎,地鐵不買票都不能走到站臺。”
“走了。”秦昭不由分說拉起他袖子。
祈玉就這樣被拉到了閘口。
隊伍不算長,但也不能馬上進去。
祈玉覺得大概需要十分鐘左右。
算了,來都來了。
他再一次這麽想。
兩人排着隊,沒說什麽話,但意外地倒不無聊,有種靜谧的和諧。
但維持了不到十分鐘。
快到時,祈玉放下手機,想走出隊伍,然而剛一動腿被拉住了。
秦昭:“幹嘛去?”
祈玉很疑惑:“回去啊。”
然而秦昭并沒有放手。
前方再無一人,兩人這一滞留頓時引來了後排和隔壁大半的目光:
“前面怎麽了?”
“這是幹嘛呢,要不要叫保安?”
從沒在排隊時成為人民公害的祈玉頭都大了:“秦昭!”
“幹什麽幹什麽?!”
随着一聲斷喝,皺着眉頭的巡警快步過來。
不待兩人說話,巡警已經繼續怒喝,“拉拉扯扯,成什麽樣子,給我放手!姑娘你沒事吧,你們什麽關系?”
祈玉正低着頭掙紮的動作頓時僵住了。
他明顯感到秦昭的手也僵住了,緊接着開始顫抖,明顯在憋笑。
“您好。”他勉強笑着與巡警打招呼,“您可能誤會了,我們是同學。”
巡警聽到那聲音也是一愣,趕緊輕咳一下,緩解了些尴尬:“是嗎,同學也不能這麽大庭廣衆的拉……拉來拉去啊,快走快走,別妨礙交通。”
秦昭抿着嘴,到底沒當場笑出來,而是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從兜裏掏出了兩張票:“所以說,等我把話說完啊。”
祈玉盯着那兩張票子出神了會兒,嘴角微抽。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買火車票是需要身份證的吧?
秦昭問:“一起走麽?”
祈玉頓時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有種面對選擇的緊張:“你這也太突然了。”說走就走至少都要整理行李吧。
秦昭拉起祈玉的手走到閘機前,掃票,對臉,放身份證,一氣呵成。
“進去。”
證照合一,機器“滴”地一聲,自動放行。
祈玉:“……”
如果沒有給他選擇的話,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問。
頂着巡警越發奇異和警惕的目光,祈玉壓緊了頭上的帽子,不願再丢人,于是快步進站。
秦昭很快跟了進來。
祈玉低頭看票子上的目的地,開清後,目光頓時有些複雜。
——海城。
真是夠巧的。
兜裏的手機忽然發出震動。
是個陌生號碼,祈玉接起來,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祈玉:“……橘老師?”
橘老師的語氣聽起來很是愉悅:“你已經踏上前往海城的路上啦?”
“?!”
祈玉震驚了,開始懷疑起自己身上是不是被裝了攝像頭定位儀之類的東西,“你怎麽知……”
橘老師打斷他的詢問,哈哈笑道:“早上秦昭跟我打過招呼了,說他會帶你一起去海城,不用再跟着我。”
祈玉更震驚了:“秦昭?”
他低聲問身旁的人:“你跟橘老師也認識?”
秦昭聳聳肩,長臂攬過他肩後,繞過,拿過電話放到耳邊:“嗯,是,已經進了站臺了,挂了。”
然後就點了紅鍵,還給祈玉:“喏。”
祈玉:“……”
祈玉頗覺夢幻:“你為什麽跟橘老師有聯系,又是什麽時候買的票?你又怎麽會有我的身份證?”
兩人順着人流朝裏走,秦昭随口回答:“本來就認識,早上,你身份證就在書包夾層裏。”
聞言,祈玉深深看了秦昭一眼,就沒有多問了。
海城不算近,需要坐十個小時左右,祈玉上了車才發現買的票竟還是貼心的卧鋪。
兩人尋了位子坐下,面對面幾分鐘後,祈玉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火車裏人來人往,忙忙碌碌,所有人都忙着收拾。
祈玉終于明白缺了什麽,嘴角不由得微抽:“你行李呢?”
秦昭指了指背後的書包。
祈玉:“就這麽點?”
秦昭:“就這麽點。”
“……”
祈玉決定換一個方式,“那我呢,我什麽都沒帶,過去穿什麽?”
秦昭頓時用一種看三歲小孩兒的目光:“那裏也有商場,可以用錢買。”
貧窮男大學生祈玉為這種理所當然的豪氣感到無語凝噎。
夜晚,祈玉爬上床,抖抖被子。
這站周圍沒什麽人,兩人都挑了下鋪,進出可以方便一點。
青青悄悄探出頭,好奇地打量四周。
祈玉給青青投喂了些零食,就把蛇頭重新按回懷裏,躺下睡覺。
結果閉上眼睛,眼前全是那一張張痛苦哀求的臉。
祈玉滿是冷汗地坐起身。
……這不是夢,他想。
這是他曾經看不到,但現在能看清的東西。
祈玉徹底睡不着了。
翻個身,剛好對上了一雙綠油油的眼睛。
“卧槽。”他吓了一跳,“秦昭?”
“嗯。”側躺着的秦昭應了一聲,問,“睡不着?”
祈玉忽然想到了一個恐怖的可能:“你不會一直看着我吧?”
秦昭:“看着,但沒完全看。”
祈玉:“什麽玩意?”
秦昭思考了一下:“簡單來說,我在對着你的方向發呆。”
祈玉稍許懂了。
一想到對方是習慣晝伏夜出的動物,就更完全懂了。
又對視了會兒,一片死寂中,秦昭幹脆坐起身:“要不打會兒游戲?”
于是大半夜的,兩個人在火車上開始雙排打游戲。
網絡不是很好,兩個人雙雙被舉報。
還好打的是小號。
祈玉沒有什麽繼續玩游戲的欲望,放下了手機。
秦昭看了他會兒,忽然說:“想不想出去走走?”
祈玉沒聽懂,“出去走?”去哪,走廊?
秦昭指了指牆:“外面。”
祈玉:“……?”
秦昭從床上下來,邊穿外套邊敲了敲祈玉床頭:“披件衣服,會冷。”
兩人相互看了三秒,祈玉帶着“你逗我呢”的表情,手卻開始乖乖穿衣服圍圍巾。
“閉眼。”
見祈玉眼睛還瞪得老大,秦昭順手把前者圍巾須須在眼前纏繞一圈。
軟綿綿的圍巾當然系不牢,只能堪堪遮擋一下,只要祈玉想,一甩頭就能“重獲光明”。
“……”
眼前忽然變黑,想起秦昭過往種種,祈玉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秦昭,火車裏每一節都是有監控的。”
話是這麽說的,但這人甚至沒有掙紮一下的念頭。
秦昭笑着嗯了一聲:“怕我賣了你?”
祈玉有些糾結:“我是怕如果被抓去精神病醫院,到時候我該怎麽證明我跟你沒關系?”
話音落下,祈玉忽然感覺自己的腰被勒向了另一個方向,緊接着兩腳也懸了空——秦昭似乎是把他抱了起來。
“你——”
說了一個字,就被捂了嘴。
“僞命題,證明不了,如果真被抓了你就乖乖跟我關在一起吧。”
秦昭的聲音藏在風裏,呼呼吹到耳邊。
等等,風?
祈玉倒吸一口涼氣——
真·涼氣,夜晚的寒風非常陰涼,吹過耳朵,提神醒腦。
圍巾快速落下,他也得以睜開眼睛——
空曠的田野,蒼涼的明月。
遠處是起伏的青山,可惜都籠罩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只有若隐若現的輪廓,猶抱琵琶半遮面。
祈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有近處瘋狂後退的景色又清晰地提醒了他自己還在火車上的事實。
——真,火車,上。
火車的上面。
“!”祈玉下意識捂住了嘴巴。
視野開闊,空氣清新,雲層疊疊映現出後頭的明月,讓他看呆了。
甚至一時都忘了自己還被抱着。
“爽嗎?”秦昭問。
祈玉由衷地:“爽。”
怎一個“爽”字了得。
遠處依稀可見是江,火車正朝着那奔去,這番大山大河的景色是個人都能生出豪情。
自然風光無限美好,祈玉忽然很想吼一聲。
秦昭也在看遠處,一個倏忽,懷裏就空了。
他暗道不好,馬上轉身順風奔去,幾個起落後,抓住了正被吹着跑已經吓傻的某人。
沒來得及對着自然直抒胸臆、反被吹走四五節車廂的祈玉一屁股坐在地上,驚魂未定。
先前剛從秦昭懷裏出來走兩步,就感到風力忽然加強了幾十倍,慣性也是,直接把他吹跑了。
“還好嗎?”秦昭問。
祈玉緩過來後,點點頭。
秦昭有些無奈:“不要跑出我周圍一米,你以為火車上是随随便便就能站人的?”
祈玉有些讪讪地繼續點頭。
現在的風力明顯就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了,他再傻也知道是秦昭的一些手段隔絕了凜冽的風,而自己能有這番體驗全依賴于對方“超人”的能力。
兩人來到在車頭上,排排坐。
祈玉很快就忘了剛才的驚魂一刻,也忘了夢裏的那些恐懼,輕輕擺着腿,感受大自然的饋贈。
真的好爽。
他甚至好心情地唱起了歌,從“這是條神奇的天路”到“樹上的鳥兒成雙對”,最後幹脆想到什麽唱什麽:
“唱支山歌——給黨聽——”
秦昭:“……”
相比起他的興奮,秦昭只坐了會兒就躺下了,一條腿擱在另一條腿上,看夜空。
不知過了多久,祈玉也累了,躺在他旁邊。
這段路上天邊的雲相當少,星空顯得格外幹淨,每一粒星子都近得仿佛就在眼前。
“跟天地比起來,我們真小。”秦昭手墊在腦後,忽然開口。
祈玉伸着一條胳膊向上,像是想抓住星星:“是啊。”
秦昭跟着他看向同一顆星星,那顆星辰是這片天空中最亮的。
他又看向那只伸向天穹的手:“所以更應該看清的,是自己。”
祈玉好心情地附和:“是啊是啊,真的好大。”
“……”
秦昭抓住了那條上揚的手臂,撐起半個身子。
祈玉終于疑惑地轉過了視線。
秦昭在對方烏黑的眼睛中看到了兩個小小的自己,滿滿當當,一時間竟忘了自己原來想說什麽。
“星星這麽好看?”半晌,他強行找了個沒有營養的問題。
祈玉眨了眨眼睛,笑了:“好看啊。”他放輕聲音,扭捏會兒,道,“謝謝你。”
大概是很少這麽認真地感謝過別人,祈玉的眼神有些躲閃,但語氣卻很認真,光潔的耳垂漸漸變紅。
秦昭就完全忘了自己原來想說什麽了。
他們離得很近,是他低頭,就能口唇相接的距離。
秦昭也确實這麽做了。
他可以清晰感覺到對方柔軟的睫毛掃過自己的眼皮,能癢到心裏去,嘴裏甜津津的,還有股香氣,讓人無端想起大海。
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他抓不到,但大海裏最美好的魚,确實是被他撈上來了。
秦昭不由得想。
雖然海裏還有些陰暗的影子,但這條魚總會朝着光走,最終飛向天空。
“祈玉,聽我說,”頗為遺憾地放開對方柔軟的嘴唇後,秦昭輕聲道,“不要害怕自己的影子,它們與生俱來就在你身邊,是你的一部分,你不可能把它剝離。”
祈玉借着寒風讓自己冷靜了會兒,才有些沮喪道:“可如果任由它們鎖着我,又怎麽才能自由地過我的生活?我已經……我感覺我已經要無路可走了。”
“你還可以選擇你站的地方,選擇你想追的光。”
秦昭笑了笑,神色中甚至有些溫柔的味道:“你不可能永遠生活在暗處,至少,你能選擇這個光從哪裏來,是長還是短。影子牽住你的腳步,卻也是因你才會存在,它們證明了你的價值。”
“你不需要想辦法戰勝命運或向命運低頭,因為命運不是你的敵人。那些影子也不是桎梏你的牢籠,而是你天生具有的、天下無雙的能力。”
“去掌握它們吧。”
祈玉呆了很久很久。
分明對方應該是什麽都不知道的,他也從沒告訴過對方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但此刻秦昭的話語強大而有力,那種語言的震撼和力度,讓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甚至鼻尖都有些發酸。
不知冷風吹過幾輪了,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我該怎麽做?”
秦昭聳聳肩:“不知道。”
祈玉:“……”
不要這樣,帥不過三秒會讓人的精神萎掉。
秦昭伸手,把他頭上被風吹起的呆毛壓下來,把問題抛了回去:“這句話中午我就想說了——如果連你自己都看不清自己,又能向誰得到答案呢?”
這句話像是當頭棒喝,祈玉好像聽到了自己心跳“咚”地一聲。
他确實從來沒想明白過這個最簡單的問題。
祈玉曾以為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孤兒,直到被祈文光接走,又經歷了一系列不符合人類常規認知的事物。短短二十幾年,走的每一步都是別人規劃好的路。
他看不清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甚至連最基本的物種、出生、來歷,也才剛剛弄清。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一個有自我意識的存在,不是一個被什麽東西需要用到,才賦予厚望險險生下來的工具。
他可以選擇成為按部就班的工具,也可以選擇成為擁有特殊天賦的人。
而不是糾結于怎麽逃離“被賦予的人生”。
那是獨屬于他的天賦,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又為什麽要想盡辦法舍棄?
……屬實格局小了。
“秦昭。”祈玉的眼睛很亮。
他勾住秦昭脖子,後者順從地趴下來,兩人再次面餅一樣貼在了一起。
“謝謝你。”
他看着星空,腦海裏不自覺補上了後半句:
你就是引領我的光明,是我沉溺在深海裏也能看到的明星。
感謝你願意出現在我面前。
感恩這樣的命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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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