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阿銀叩響了靖王府北面的後門,靖王府的下人都與別府不同些,只是看了眼阿銀,得知了來意,就放她們進府,一路領着人走過一條又一條長廊,一個又一個花園庭院,奇怪的是,竟沒有遇見一個女使或府兵。

直到在一處院落停下。

石昊站在一旁道:“王爺,她來了。”

甫一踏進屋子,阮心棠就感到一陣壓迫,這花廳明明四面都是落地窗,照得屋子裏亮堂極了,可她的心境依舊是灰暗的。

她捏緊了綠湖帕子,緩緩擡眼,正對上居中而坐的傅雲玦,他驀地目光一凜,阮心棠便垂下眼眸來。

氣氛一度凝滞。

她腦子糊了,感覺到阿銀在身後扯她的披帛:“王爺問您話呢。”

阮心棠擡起眼有些懵,再次對上他薄愠的目光,語氣卻極盡耐心:“我問你,怎麽傷的?”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場白,她覺得。

阮心棠說:“磕馬車上了。”

趁此機會,說明來意,阮心棠打算得很好,卻聽石昊說着:“可不是,都紅的滲血了,少夫人先擦些藥吧。”

她稀裏糊塗地就被石昊帶着坐到了窗戶旁的雕花方榻上,石昊很快取了藥和棉花。

阿銀就趕鴨子上架了,主仆倆神思不屬,阿銀總有上偏了的時候,阮心棠也沒在意。

那邊傳來了緩慢的腳步聲,阮心棠擡眼看去,棉球就擦上了她的鬓發。

傅雲玦今日穿着家常的錦袍,颀長挺拔,風流倜傥,臉上的冰冷卻是不近人情的很。

四目相接時,阮心棠心虛地移開了目光,這一動,藥水又給擦偏了,傅雲玦目色更沉了:“你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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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昊立刻拉着反應遲鈍的阿銀走了出去,把屋子留給了他們。

他在她身側坐下,重新拿了棉花扶着她的下巴颏兒對準了額頭的傷口,藥水清清涼涼的,消散了一些阮心棠心裏的緊張。

她偷偷打量傅雲玦,兩人離的很近,傅雲玦垂眸看過來,她低垂了眼皮,耳垂卻紅了。

“我也受傷了。”傅雲玦淡淡說着。

“什麽?”阮心棠擡眼,目光有些迷糊。

傅雲玦偏頭重新沾了些藥水,阮心棠便看到了他精致的下颚線和修長白皙的脖頸,還有衣襟下依稀可見的鎖骨,她快速閉了閉眼,從前就為色所迷,犯了許多錯,如今不可再犯了。

“那日在林子裏,我受的傷比孟扶光重得多,你來了,便只朝他走去。”他話說的有幾分委屈,語氣卻是平淡冷冽。

阮心棠想起那晚她去看他,他發了火,現下也有點摸不準他的情緒,只悶聲道:“他是我夫君。”

“啊……”阮心棠額頭吃痛,小臉皺了起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靈動嬌嗔的模樣像是一年前,傅雲玦有一瞬恍惚,動作再次輕柔起來。

他冷着臉半是警告:“不想痛,就少說我不愛聽的話。”

阮心棠眼波流轉,真誠地看着他:“那你想聽什麽話?”

傅雲玦扶着她後腦勺的手往前移,劃過她的下颚,惹來她一陣顫栗,她擡手擦了擦他劃過的地方引起的瘙癢,他似笑非笑:“我想聽什麽,你都說?”

阮心棠心如擂鼓,面上還是鎮定地點點頭:“嗯!”

他看着她,別有深意,靜默了一陣,還是嗤笑了一聲,丢下棉花,緩緩起身:“少夫人看來是有事相求了。”

傅雲玦的聲音毫無溫度還多了一分睥睨之态,阮心棠以為他要走,急得拉住了他的衣袖順勢起身:“我想見我阿耶!”

來之前所有的腹稿都沒有用上,既然他挑明了,阮心棠也就單刀直入了。

“我想見我阿耶,他們說要你王府的腰牌。”阮心棠聲音軟軟的,傅雲玦太了解她了,從前她想要從他這裏得到什麽,她都會用這種語氣。

他轉身,拂開了她的手,整理了一下被她抓皺的袖管,輕描淡寫:“阮縣丞是重犯,見不得。”

阮心棠執拗地站到他跟前,目光堅定地瞪着他:“我阿耶是無辜的!他不是重犯!”

看着她紅了的眼圈,他怎麽忘了,她最是護短,從來不許別人說她阿耶一句不是,從前一個少年調侃了她阿耶一句“官字兩個口,颠倒黑白”,就被她追着打,他把她攔下來時,她都哭了,他無奈設計那少年被夫子懲罰抄寫了全本古代史,抄的那少年哭天喊地,她才破涕為笑。

所以,他才利用了她阿耶,知道她那麽在意。

傅雲玦擡起了她的下巴,微微俯身:“你說他無辜,卻是做不得準。”

阮心棠心裏一沉,他的目光,讓她想起孟扶光的所作所為,她莫名生了惱意。

她硬着聲音,直視他銳利的目光:“之前在國宴時,我幫過你一回,這一回,只當你回報我。”

傅雲玦看着她一會,笑了一聲:“不可。”他理直氣壯的有些不講道理。

“你!”阮心棠氣結。

他按住了她的紅唇,她沒有擦口脂,卻依舊水潤紅豔,大概是阮明峰被關在牢裏,她沒有心思化妝,可這絲毫不影響她的美貌。

“你可以跟我做交易。”傅雲玦攬住了她的纖腰,輕輕一提,她就貼上了他的胸懷,他湊在她耳邊,低吟,“用別的。”

自從那日在林子裏,看到她朝孟扶光走去,他受着重傷,她依然守着那個廢物,用那樣光明正大的身份,他就決定,就卑鄙這麽一回,又何妨。

阮心棠撞進他充滿占有欲的眼眸,想起之前兩人的吻,心境駭然,她喃喃道:“我有夫君……”

她赫然被推到牆邊,傅雲玦圈着她,捧着她的臉近似暴戾:“別再讓我聽到這句話,阮阮。”

那只會挑起他的恨意,他每日每夜無休無止的折磨,和他當年的傻樣。

當年,宇文帝和孟荞親自來接他回宮,他帶着瑤伽離開了十日,他想着,十日不見,她該又急又氣了,他想着該哄一哄她,不然非鬧得他不得安生。

他親自去十裏堡排了一個時辰的隊,買了她愛吃的香切櫻桃和姜絲梅兒,一路上他想着一會見到,她該又哭又鬧地撲在他懷裏,這麽一想,他竟步伐快了起來。

等進了縣城,還沒見到她,滿城卻都在議論縣官小娘子和京城貴人的婚事,他的步伐頓住了,旁人一言一語皆是熱鬧祝福,他的一腔熱意從頭涼到了腳。

瑤伽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說着:“阮娘子性子活潑,早就聽聞她對什麽都是一陣一陣的興趣,真到嫁人了,總是撿高枝的。”

他第一次覺得瑤伽厭煩,可卻找不到理由反駁,他親眼見過,前一刻還十分喜愛捧在懷裏的東西,下一刻丢了,她也無所謂,再去買了新的,所以,他也只是她一時取樂的玩意嗎?

他自小家境清貧,那時候的性子總有幾分孤傲,又是第一次與心愛之人相處,總有幾分別扭,那時他氣頭正盛,不想再去找她。

可他還是低估了自己的感情,在每個生死邊緣徘徊時,他總是想着把她狠狠抱入懷。

他恨她對他淺薄的愛意,恨她的無所謂,更恨她不能從一而終,如今她在他的懷裏,居然還在堅守:她有夫君了!

像是故意要懲罰她,他吻着她的面頰移到她的耳邊,嘴角輕扯,含着冷意:“阮阮,取悅我,就能見到你的阿耶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同樣排隊買香切櫻桃的大嬸上下打量四郎。

大嬸:郎君,可有妻室?

四郎一臉冷淡:未曾。

大嬸喜上眉梢:大嬸這有一娘子,那模樣可是俊俏,與你說合說合,她和你一樣,也愛吃這蜜餞。

四郎不置可否地揚了揚下巴:我不愛吃,我的心上人,她愛吃。

大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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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