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暗戀者

楚辰安心頭一緊， 他怯生生地擡眼，瞥了下眼前戴口罩的醫生。

聲音也很像……

房清林站在楚辰安旁邊替他拿着書，看了眼楚辰安的傷口，又擡頭看了眼對面的醫生， “哦， 他是下床的時候不小心摔的。”

他說完， 就低頭看向了楚辰安的傷口， 看女醫生上藥。

楚辰安低下頭，手心開始冒汗。

“嗯。”對面的那個人淡淡回了句，手肘撐在桌面上，靜靜看着。

“好了。”女醫生給楚辰安包好傷口， 她收拾着自己的藥箱， “你是高三部的吧？放射部下午開門，你下午來趟放射部， 一時半會還看不出來有沒有傷到骨頭。注意別沾水，發炎了還得打消炎藥， 到時候更麻煩。”

女醫生冷着臉說， 把藥放在了楚辰安的身邊，“兩種藥都是一日三次，外塗。”

她說完， 轉身對那個坐着的醫生殷切禮貌地笑了下， 就踩着高跟鞋離開了。

“好。”楚辰安垂着眸子， 聲音很輕。

楚辰安顧忌着對面的人， 一直都不敢擡頭多說話。

他總覺得有一道幽幽的視線投在他的身上， 那種感覺極具壓迫感和侵略性。

但他忍不住地害怕。

他揪緊了小手， 白皙的指節泛起了可憐的薄紅。

男護士在女醫生走後， 很快就又進來了。

他拿出一張信息單遞給楚辰安， 說，“同學，登記一下你的班級信息和家庭地址，下面那一欄就填你拿的藥，信息有點細，你不會填的可以問我。”

“好的。”楚辰安結果男護士手裏的信息單和筆，點了點頭。

這個男護士明顯就比剛才的女醫生态度溫和，讓楚辰安沒那麽緊張。

“來，用書墊着寫。”房清林弓着身，把一本書墊在了楚辰安的大腿上。

楚辰安點了點頭，開始填信息。

他只來開了兩種藥，就要把班級、姓名、身份證號、學號，來校時間、受傷時間和受傷原因等等，都要詳細地寫下來。

或許是要掩蓋的東西太多，北苑學校才會謹慎到這種地步。

楚辰安餘光瞥見了眼對面那人的白大褂，緊張地捏着筆開始填。

他怎麽還不走……

他邊填邊琢磨，越琢磨就越不安心。

越寫手越抖。

房清林在旁邊彎腰看着他寫，突然指了下楚辰安的信息單，“辰安，你身份證號這裏多填了一個零。”

“哦，我可能沒注意。”楚辰安慌忙把末尾那個零劃掉。

他其實是太緊張了。

“你是轉校生？”那個人悠悠摩挲着指腹，問道。

楚辰安的筆頓了下，在紙上留下一個黑點，黑點在白紙上慢慢暈染開。

他擡頭，桃花眼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垂下，“是……”

那人的指腹點了兩下桌面，“以前是哪個學校的？”

“……Q市附屬第一中學。”楚辰安寫了半個字，小聲回答。

那個颔首，“嗯。”

他清聽了這人清晰的幾句話後，心涼了半截。

裴衍的聲音他熟悉到不能再熟了。

還有他的身形和眼睛……

他把頭垂得更低了，見那個人沒有再問他，忙加快了寫字的速度。

在他寫到最後一欄的時候，那人突然又問道，“是本地人麽？”

“不是，我、我以前在A市上學，高中的時候才來Q市的。”楚辰安說。

男護士站在楚辰安邊上，好像察覺到氣氛太安靜了，他笑了下，“我以前有個同事也是Q市人，诶我聽說Q市那邊的高中都盛産理科學霸，是吧？”

楚辰安勉強回了他一個微笑。

低頭繼續顫着筆寫。

他突然很慶幸自己提前背好了系統給他的人設信息。

他現在的身份和以前陳安的身份完全不同。

除了臉長得又六分相像以外，就再找不出其他的相似的地方了。

沒再說話。

楚辰安小心地深吸了一口氣，把最後一欄填好，遞交給男護士。

男護士接過看了眼在簽名處簽了個字，又摸了摸胸前的口袋，拿出一個特質的紅章在上面蓋了一個章。

男護士把蓋和筆放回了胸前的口袋，“那行，那我先出去了。”

“給我吧，我回頭交到檔案室裏。”那人說着，伸出了手。

“哦，好的，”男護士恭敬地遞到了他的手上，“那麻煩裴院長了。”

他說罷，就轉身離開了病房。

楚辰安看過去，感覺心跳驟停了下。

裴……裴……

那人低眸掃一遍信息單，沉默着。

在這寂靜的十幾秒裏，楚辰安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怦、怦、怦。

那人垂着眸，眼窩深邃，“你的字挺好看的。”

楚辰安擡眼，呼了口氣。

他寫字的時候刻意很多潦草了很多，和正常寫的字相差很大。

應該認不出來。

“就是‘苑’字寫錯了，”那個又道，他的眼底突然泛起一絲淺淡笑意，轉瞬即逝，“你在草字頭下多寫了一橫。”

楚辰安的心裏咯噔一聲。

他以前也一直寫錯這個字，因為從小都這麽寫，壞習慣怎麽改都改不過來。

寫一次錯一次。

楚辰安緊張地捏着衣擺，低着頭回道，“可能是寫太快了，就，就不小心寫錯了。”

那人瞥了眼楚辰安發紅的耳根，“你好像很緊張。”

“沒有，”楚辰安擡眸，孱弱的眸光投向地板的一角，“可能……是太熱了。”

“是嗎。”那人說。

房清林一直站在邊上聽他倆說話，也不吭聲。

他看了眼手表，才開口道，“辰安，快上早自習了，我們得先過去了。”

“好。”楚辰安點頭，他很感激房清林的這句話，讓他能早點逃離這裏。

“來，我扶着你，”房清林一手拿書，一手撐着楚辰安的手肘，走向門口。

他們走了幾步，房清林回頭看了眼那人，禮貌地說，“那我們先回去上課了，麻煩醫生了，醫生再見。”

那人坐姿優雅矜貴，輕輕颔首。

楚辰安見狀，也只好跟着小聲說，“醫生再見。”

他頭也沒回，一步一步地和房清林走向了門口。

他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待。

在他們走後。

裴衍的眸光黯淡下去，他擡手摘下了白色口罩。

用另一只手捏緊了信息單的一角。

在看到楚辰安的之後，內心的靈魂像是失控了一樣，驅使他留下來。

盡管他們只是長得像。

但他只要多看一眼楚辰安，莫名的複雜情緒就會蔓延在心頭。

他得留在這。

看清楚。

……

楚辰安和房清林走出了醫務樓。

楚辰安低着頭，思緒混亂。

那人太像裴衍了。

或者說他并不止是像，或許十有八九這人就是裴衍……

只是楚辰安不敢往下想而已。

裴衍為什麽會突然留在學校醫務樓？

難道已經懷疑他的身份了嗎。

僅僅因為看了他幾眼。

“那個人好像就是昨天新來的院長吧，看起來好可怕啊，”房清林攙着他，感慨着，“我站他跟前腿都打抖，你呢，辰安。”

楚辰安回神，随意回答道，“我也是。”

“唉，下午還得去拍X光，說不定還得碰上他。”房清林皺着眉頭說。

……

他們回到了教室。

蘇含瞥了眼楚辰安，噗呲一聲，笑着看着鏡子嘀咕了句，“活該，還真敢住707，怕自己活太久呢吧。”

楚辰安的那間雙人宿舍就是707。

他頓了下，坐回了座位，心裏想着蘇含的那句話。

707……

宿舍是班長季北分配的，難道他們早就知道裏面有鬼？

楚辰安低着頭。

季北是故意的？

就等着看他的笑話？

桑峻來了，提着椅子“邦”一聲，坐到了楚辰安的座位邊上。

他的手肘撐在楚辰安的桌面，痞笑的眼睛比昨天多了幾分陰沉，嘴上幸災樂禍的，“诶，小漂亮。昨晚看見什麽了，你給摔成這樣啊。”

楚辰安斜斜睨了桑峻一眼，沒理他。

他最煩別人給他取外號。

“诶呀，快說說。”桑峻啧了一聲，用手肘抵了下他的肩膀，話語中帶上了幾分急切，“你有沒有看見……什麽別的東西？”

不都早就知道裏面有鬼嗎。

還問。

楚辰安把頭撇向了另一側，冷漠地回了句，“裏面有什麽，你會不知道？”

桑峻怔了下，楚辰安的回答讓他出乎意料。

他愣了好幾秒。

眼中的笑意蕩然無存。

“你是不是真看見什麽了？”

他的眼底是猙獰的激動，直接猛地擡手去拽楚辰安的領子，“看見鬼了是不是！”

楚辰安被突然激動的桑峻吓住了。

他睜大了眸眼，想推開桑峻的手。

桑峻的動靜太大，房清林和不少學生也吓得聞聲轉過身來。

“你冷靜點。”季北扯開了桑峻的手，溫聲罵了句，“突然發什麽瘋呢你，一會就有人來巡邏了。”

桑峻的雙眼猩紅，被拽開後，只定定地盯着楚辰安看。

“辰安，昨天把你分配到707是桑峻安排的。你要是想換宿舍的話，我今天就可以幫你安排。”季北帶着溫潤的歉意，轉而去安撫楚辰安。

“換你媽換！”桑峻咬牙說着，推開了季北，俯身看向楚辰安，“你先回答我，是不是看見鬼了？是不是！”

房清林的一只手擋在楚辰安身前，“桑峻，你冷靜點。”

不少男生也跟着附和。

“桑峻你自己發瘋，扯他幹什麽。”

“你還能逼人家看到鬼嗎？”

“就是啊，707都住過那麽多人了，雖然出了不少怪事，也沒人說見過鬼啊，瞎激動什麽呢。”

……

“說話！”桑峻對楚辰安喊了聲。

楚辰安對突然情緒大轉變的桑峻感到非常意外。

他忙改了說辭，“沒有，我什麽都沒看到。”

“那剛才你為什麽會那麽說，”桑峻盯着他，滿眼都是瘋狂的執拗，“你要是真沒看見，怎麽會受傷？你說實話！”

楚辰安說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在下床的時候摔傷的。”

他謹慎地看着桑峻，就怕桑峻又會突然發瘋，上前扯他的領子。

他現在特別後悔說出了剛才那句話。

“行了行了。趕緊回座位吧，保安來走廊了。”季北推着桑峻。

桑峻回座位後，沒再找茬了。

他麻木地盯着桌面許久。

眼皮開始微微刺痛。

他确實是瘋了。

桑峻機械地勾了勾唇，情緒慢慢地緩和下去，趴在了桌上。

教室很快恢複了往日的死寂。

……

上午只有兩節英語課，但英語老師卻全程都在激情推薦自己極其推崇的聲帶矯正器。。

課堂枯燥乏味，死氣沉沉的。

楚辰安轉了一圈筆，他現在都看都不敢往桑峻那看一眼。

這人變臉比翻書還快。

太可怕了。

到了最後一節課的時候。

班裏有位學生一直被英語老師拉着糾正聲帶，英語老師用她那四厘米長的美甲用力戳着他的喉結。

戳得那個人的脖子都滲出了血。

“你的發音不準，是聲帶擠壓的問題。”

英語老師用手戳還不夠，她拿出講臺上的矯正器，直接捅進了那個學生的口腔，還一面給他洗腦，“壓平就好了，有很多同學都試過了，效果很不錯……”

後來。

拿出工具後。

那個男生直接吐了一口血痰，聲音沙啞，好像發不出清晰的聲音了。

楚辰安看得簡直頭皮發麻。

這裏就是地獄。

……

下午，他和房清林請了假，來到了醫務樓的三樓放射部。

是上午的那位男護士接待的他，讓房清林就在門口的座椅上等。

男護士半扶着他來到了S室。

“你先躺下吧同學，醫生一會就過來了。”男護士笑着跟他說，指了下不遠處的那個醫療器械。

這裏的醫療器械很先進，都是楚辰安沒見過的。

“好。”他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躺了上去。

他躺下後，那男護士就離開了。

他盯着器械上晃眼的白燈，視線恍惚，他閉上眼睛。

裴衍以前跟他好像說過，他想學醫學和心理學。

後來在某個暧昧漆黑的夜晚，他才知道裴衍想成為醫生和心理醫生的真正原因。

裴衍親昵地吻着楚辰安的脖頸，“我要照顧寶寶，讓寶寶身心都離不開我。”

要掌控他的一切。

要占據所有。

……

楚辰安很快睜開了眼睛。

醫生已經來到他的身側了，楚辰安順着刺眼的光線擡頭。

眸光怔住。

是上午的那個人，依舊戴着口罩，眼前的光影明暗交錯，那人正低眸審視着他。

楚辰安心裏很緊張。

要不要說點什麽。

突然，那人擡手摘下了白色口罩，露出了輪廓分明的五官，俊朗清冷的臉龐在光影下顯得越發冷峻神秘。

楚辰安頓住，他屏住了呼吸。

真的是裴衍。

“拍之前要把膝蓋露出來。”裴衍說着，戴上了薄款的醫用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