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金生案
開端
五日前,兩張朱筆黃綢的告示剛貼在城門口,中舉人的名字在綿綿細雨的鼓樂齊鳴中,瞬間吹遍整個洛陽。
陛下首開武舉,造成今年文武同窗,魁首并蒂的奇怪局面。
長安二年暮春,三月三日上巳辰時,天将微雨,桃柳芳菲。
禮部辦曲江宴,洛陽府連同千牛衛、監門衛和各府衙門在洛陽城中嚴防密布,唯有一處成了難處——南市。
南市距離曲江宴隔了兩個坊,裏面魚龍混雜,個個都是滑手的泥鳅,各部衙都留了一手,不願沾手。
以和稀泥著稱的洛陽府尹望春芝頭疼之際,得人點撥,連夜上折,爛攤子丢給即将關門大吉的北闕,更不曾想陛下竟也同意了。
北闕司直沐钰兒領了內宮诏令,悄無聲息地蹚入這池渾水。
今日是春闱大宴的最後一日,也是聲名遠播的探花宴,沐钰兒早早就帶上張一開始今天的上崗巡邏。
“這幾日倒春寒,昨日游街時,探花縮在衣服裏,嗐,比我還像個小猴子。”張一自己雙手插在袖口,縮着脖子,半斤笑半兩。
“聽說這屆士子不好看,禮部叫了一個唐不言來撐場子,聽說那人長得跟個小雪人一樣。”
張一笑得格外猥瑣,一張瘦猴臉越發顯得下巴長,眉眼耷拉的喪氣樣。
沐钰兒懶得理會張一的八卦,目光警覺地落在人群中。
最後一場探花宴,新科士子在華嚴寺提名,陛下親禦紫雲樓,垂簾觀賞,路上的人比之前幾日翻了好幾番。
張一消停了一會,嘴巴不閑,繼續說着這幾日聽到的事情。
“聽說陛下喜歡牡丹,戶部為了讓曲園的牡丹能活下來,特意從雲南運回很多紅土。”張一不安分,低頭看着地面上的紅泥土,随口抱怨着,“就從南市走的,你看着土都沒人打掃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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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指望戶部給你打掃不成。”沐钰兒嘲笑,“你什麽時候見高粱稈上結茄子了。”
張一豎起大拇指:“老大說的對!”
“你家還有五靈脂嗎?張叔最近在收拾東西,結果蚊蟲太多,手都被叮腫了。”沐钰兒随口問道。
半月前禮部為了祛蚊蟲,把洛陽的五靈脂全收了。
張一點頭:“有,但你那院子到底搬不搬,若是沒得住,不如去我家住幾日。”
沐钰兒沉默,含糊說道:“再說吧。”
路上人來人往,叫賣聲此起彼伏,食籠上的白煙混着香氣在街上彌漫。
張一不高興嘟囔着:“依我看那女人早就看你不順眼了,現在北闕勢弱,都要爬到我們頭上了,說什麽家中拮據要賣房子周轉的屁話……老大你要買桃花簪啊。”
沐钰兒目光一凝,在一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眯了眯眼,腰間的長刀驀地一抽。
“哎哎,打我做……”
“放回去。”
只見那把漆黑窄長刀抵在右手邊灰衣服小個子的男人腰上。
沐钰兒說着話,目光落在男人身邊的小娘子身上。
小娘子手中的木質發簪正虛虛握在手心,聞言,不解扭頭,猛地被那靠得極近的小賊吓了一跳,整個人慌張地往後退去,面露驚恐之色。
這三只手是個老手,被人拿刀頂着腰,還是不肯松手中的荷包。
小娘子見人群圍了過來,白着臉,躲到沐钰兒身側。
小偷氣急,頓時惡向膽邊生,扭頭怒罵道:“誰耽誤爺爺辦……”
他一扭頭就順着那長刀看去,只見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懶懶握着刀柄,又見刀柄漆黑,不飾一物,只刻了一只玄武的形象,心中不由咯噔一聲。
“把荷包還給小娘子。”
沐钰兒微微一笑,懶懶散散地說着,聲音甚至還帶着一絲笑意,和尋常的‘今日吃飯了沒’一般随意。
小賊哆嗦了一下,連忙伸手用力刮了一下自己的臉:“小人有眼無珠,耽誤司直辦事,小人該打,該打。”
“免了。”
沐钰兒的刀輕輕按着他的手臂。
那小賊覺得手臂又疼又麻,疼得龇牙咧嘴,眼珠子一轉,連忙谄笑着彎腰把荷包恭恭敬敬遞上去。
沐钰兒的目光在那荷包上掃過。
那荷包很新,邊角繡着一個梁字,料子好,可圖案卻不是洛陽時興的,這位小娘子如果不是不善女工,大概就是初來暴富。
她在心中不自覺分析着,可臉上半分都不落,只是對小娘子擡了擡下巴。
三只手讪讪的垂頭聽着,一句話也不敢回嘴。
“謝謝。”
小娘子小心翼翼道着謝,眼珠子卻好奇地打量着給她解圍的小娘子。
此人赫然是身穿男裝的小娘子,身形挺拔高挑,穿着棗紅色的交襟圓領袍,頭頂帶着四方幞頭,兩條纖長的帶子垂落而下。
最是出衆的是那雙淺若琉璃的眼珠子,眼尾微微壓着長睫,在雪白的臉皮上落下稀疏的陰影,當真是極好的長相。
小賊眼珠子一轉,緩緩退了出去,随後頭也不回地跑了。
“小娘子姓什麽,哪裏人?怎麽獨自一人出門。”沐钰兒收了長刀,一只手往後背着,笑問道。
小娘子行禮:“兒是揚州江陽人,梁姓,随家兄赴洛陽趕考。”
“原來如此。”沐钰兒點頭,不經意說道,“可真巧,和新科狀元梁堅同姓,同鄉……”
話還未說話,她便見小娘子瞳仁倏地一緊,猛地抓緊手中的荷包,神色頓時警惕起來。
“今日人多,找個人陪着一起逛吧。”沐钰兒了然,自小娘子手上的凍瘡上一掃而過,笑臉盈盈。
小娘子神色緊繃。
“春行街和易仁街的交彙處的回春堂有物美價廉的膏藥。”沐钰兒真情實意地建議着。
小娘子立刻把手背在身後,沉默地低下頭來。
那一邊,張一抓着三手李,狐假虎威地威脅着。
“這地界最近是你爺爺管了,叫你的兄弟不要給我們惹麻煩,下次再抓到一次就送你們吃一天牢飯。”
“是是,要知道這南市如今還歸爺爺們管,我三手李就是餓死也不出來給幾位爺爺抹黑,絕不耽誤各位升官發財。”
小賊頗為油嘴滑舌,嬉皮笑臉地奉承着,眼珠子不停得往一側沐钰兒身上掃去。
好不容易挑中一個肥羊,就撞到這位煞神手裏,真是倒黴。
“一邊說話。”沐钰兒目送小娘子離開,這才慢條斯理走到小賊身邊。
她一笑,嘴角便露出一顆小小的虎牙,眉眼彎彎,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個頂好脾氣的小娘子。
可這笑落在挨過收拾的三手李眼裏,卻打了一個哆嗦,腿開始打顫。
張一跟了沐钰兒多年,一下就明白老大要幹什麽,連忙拉着人的領子,把人從人群中拽開。
“這是北闕那位女司直吧?”人群中有人好奇問道。
“可別替北闕了,晦氣。”
“聽說這人是,私生女。”
人群聲音窸窸窣窣,小娘子捏着荷包,怔怔地看着那道棗紅色的影子消失在人群中。
沐钰兒不理後背後的閑言碎語,帶人來到南市和永泰坊的交接處的水井邊站着。
“瞧張一你把人吓得。”她懶懶散散靠在柳樹下,抱臂,看着三手李眼珠子滴溜溜轉着的模樣,“別緊張,問你幾個問題。”
“好好回答!”扮黑臉的張一立刻兇神惡煞地恐吓道。
“自然自然,司直要問的,小人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三手李立馬誇張地露出笑來,拍着馬屁奉承着。
沐钰兒只是笑着,手中捏着一根柳條,随意甩着。
“你是個聰明人,一向取人錢財,不計來路,但也從不惹是非,剛才那個小娘子這般古怪,你怎麽看上她了。”
那梁小娘子身上雖穿着雲錦,一尺千金,可那雙手卻并非富貴人家嬌養出來,常人看不出奇怪,沐钰兒和三手李這等常年混跡市井的人,眼睛亮得很。
雲錦最是嬌貴,非大戶人家不穿,那梁小娘子手指垂落的地方已經有細小的勾絲。
三手李頓時支支吾吾起來。
張一用力砸了砸他的背:“說話。”
沐钰兒笑眯眯地看着他,和顏悅色說道:“最近沒飯吃,惦記上我北闕的飯了。”
“哎哎,真不關我的事,司直明鑒啊。”三手李頓時龇牙咧嘴,連忙擺手說道。
“小人前幾日看到有兩男的在河渠邊吵架,其中一人身上也穿着這個料子的衣服,連花紋都一模一樣,眼睛都看到天上去了,還對小乞丐出言不遜,我就想着替天行道,嗷……”
沐钰兒搭在刀鞘上的手指微微一動。
“少油嘴滑舌。”張一打斷他的話,“快說。”
三手李這才剎了嘴,繼續讪讪說道:“結果那人是個樣子貨,瞧着很有錢,可荷包空空蕩蕩,呔,晦氣,一家子窮鬼。”
沐钰兒挑眉:“會不會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可不能,自從咱北闕管了南司,連我都好幾天沒開張了,別人可……嗷……”
“哎哎,是是,今日我又瞧着那料子,我就猜是一家人,那我可不是要找回神偷三只手的威名,一雪前恥。”三手李記吃不記打,神采飛揚地比劃着。
“不是我三手李托大,那荷包我一摸就知道了,全是銅板,不超過二十個,一個銀子都沒有,又是樣子貨。”
“那小娘子的荷包也沒有錢?”張一驚訝問道。
三手李一拍大腿,立刻忿忿說道:“這還能有假,張爺你不信我的嘴,總該信我的手吧,我這手一摸,不會出錯的。”
沐钰兒垂眸,摸着刀柄上的花紋。
南市幾個神偷手确實是有幾分本事的。
“你兜裏是什麽?”張一眼尖,見他袖口還有一個粉色的東西,立馬奪了出來。
三手李撲了一個空,眼珠子一轉,立刻義正言辭說道:“哎哎,哪來的帕子啊,嗐,大概是之前風大,不小心黏上的,你看我這人就是粗手粗腳,多了個東西都……”
沐钰兒伸手接過帕子,眼睛一瞟,就看到帕子下繡着一個字——梁菲。
“是剛才那個小娘子的。”她聞了聞,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還打算上門翻高頭。”
三手李頓時縮成一團裝死。
沐钰兒聞了聞帕子上的香:“有點像春香閣的薔薇露,這是除百露春外最好的薔薇露,價格不菲。”
“這帕子用的織雲錦,可比那衣服還貴。”她把帕子放在日光下仔細看了一眼,挑眉說道,“還挺識貨,這帕子雖然勾絲了,但應該是小娘子身上除衣服外最值錢的東西了。”
三手李吓得不敢吭聲,哼哼唧唧地擠出幾個字,眼珠子盯着地上看。
“不會是家道中落,家裏窮的只剩下衣物了吧。”張一歪着頭,不解說道,“還是這些都是假的,蒙了我們的眼。”
“不可能,那衣服我摸了一下,真的是雲錦。”三手李嘴賤,忍不住嘟囔着,“怎麽就兜裏沒錢呢。”
聽說這位新科狀元家境并不富裕,哪來的錢買雲錦和織雲錦,甚至一百文銅錢一兩的薔薇露。沐钰兒捏着柔軟的帕子,心中不解。
“洛陽怪事多,也許是家裏有念的經。”張一倒是看得開,見怪不怪地說道。
“對對,那日吵架的兩人也很奇怪,一個破口大罵,另一個瞧着冷冰冰的。”三手李連連點頭,“被罵的那個人長得真俊啊,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沐钰兒盯着帕子,心不在焉地聽着,把剛才的事情盤了一遍,覺得有些古怪,卻又找不出端倪。
她把帕子遞了回去,淡淡警告着:“不許挾私報複……”
“钰兒,原來你在這裏啊,快,快去曲江。”
沐钰兒扭頭,只看到一個穿着綠色官服的男子,從人群中上氣不接下氣地擠了過來,慌張說道:“出,出事了。”
張一見了人,龇了龇牙,嘲笑着:“這不是我們的新上任的刑部員外郎嗎,怎麽急得跟死人了一樣了。”
楊言非氣得虛點了點張一,卻又沒空懶得理會他的打趣。
“狀元死了。”
沐钰兒手指一緊,瞬間縮了回去。
三手李抓帕子的手撲了一個空,差點一個跟頭栽了,幸好被張一一把拉了回來,這才沒有摔個狗坑泥。
“誰?”她不可思議反問道。
楊言非扒拉着她的手臂,聲音沉重:“梁堅,天聖三年揚州人,十日前新出爐的那個長安二年狀元。”
身後的張一和三手李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這事還牽連了半月前剛回洛陽的揚州別駕唐不言。”楊言非一口氣不斷地說着。
“好耳熟的名字啊。”張一喃喃自語。
楊言非臉色凝重:“陛下點名你別院見駕。”
沐钰兒懸了半天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終于來活了!
作者有話說:
一般偷東西叫三只手,上門偷叫翻高頭,借助繩索、鈎子翻身上房叫上手把子,借助竹竿,撐杆跳,還有繩索等翻身上房的下手把子,光是做賊就大概有二十幾種叫法,事業線分布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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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長安城敬國公幺女白淼淼,嬌滴滴的玉娃娃嬌氣包,碰不得,逗不得,說不得,說一句重話都要紅眼睛。
還是個衰神笨蛋美人,衰別人的那種。
十六歲及笄以來,相看的小郎君來了一個又一個,結果個個突招橫禍,最慘的一個腿都斷了。
長安城衆人:衰神!災星!
敬國公衆人:放屁,自己倒黴,怪我們淼淼,狗屁倒竈的玩意。
誰知一道聖旨,風尖浪口的白淼淼直接被賜婚,嫁給剛入住東宮的太子盛昭。
當朝太子,出了名的清心寡欲,高冷矜貴。
滿長安的人都等着這位敬國公掌上明珠哭着跑回家。
哭倒是哭了。
還是當着衆人面哭的。
雪白團似的小娘子坐在太子腿上,揪着他的衣服,圓溜溜的大眼睛裏挂着要掉不掉的眼淚,故作兇惡,小臉通紅。
“桃花酥,為什麽不給我吃,嗝。”
當朝太子又哄又親,再無平日的不近人情,揉着他的肚子,面露難色:“吃太多了,等會肚子又疼。”
盛昭冷宮出身,自小被兄弟姐妹欺負,性格陰郁自私。
他是衆人眼中的爛泥,人人可欺,直到有一日,有人站在他面前。
“不許打他!”
小團子氣呼呼地說着。
自此,他心中生出一朵陰暗無邊的桃花劫。
(2)江芸芸一朝穿越,成了江家最不受歡迎的庶子。
生父不仁,嫡母不慈,兄長出色但寡恩,弟弟嘴甜卻心壞,姐妹演戲極好。
笨蛋大美人生母被欺,愛哭軟弱親妹病重,連自己都即将被送給公主做男寵,眼看女扮男裝的馬甲岌岌可危,她不得不尋個出路——科舉。
揚州人人都等着看大字不識一個,說話狗屁不通的江家庶子抱着鴨蛋哭着回家,卻不曾想,這位平凡的庶子從不起眼的揚州解元到京城的會元,最後成了大明狀元。
多年後,這位庶子更成了大明朝最年輕的一品首輔,至此身份顯赫,世人崇拜,名留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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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