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金生案

坦白

“咳咳,哪有的事情。”沐钰兒企圖解釋。

唐不言不再多說,學着沐钰兒的模樣,掰着馍馍放到湯羹裏。

就在此時,一個穿着灰衣服小個子男人快步經過兩人邊上,突然半個身子擦在唐不言肩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腳拐了一下。”那人連忙按着桌子起身,一雙綠豆眼直勾勾地看着唐不言的臉,露出惶恐之色。

唐不言扶着案桌坐穩,側首,淡淡說道:“不礙事。”

灰衣男子瞳孔微縮,立刻跳了起來,手掌一抹褲腿,準備離開。

“閣下可以把某的錢袋還某嗎。”唐不言咳嗽一聲,無奈說道,“某的錢袋并無東西,只是家中小仆覺得好看,這才給某挂上的。”

灰衣男子腳步一頓,下意識眼珠一瞟。

“或者麻煩司直與他說一下。”唐不言擡眸去看沐钰兒,嘴角露出淺笑來。

氣氛逐漸尴尬。

沐钰兒咳嗽一聲,嚴肅說道:“你這人怎麽偷東西?”

三只手立馬把抓在手心的荷包遞了回去,讪讪說道:“順手,真的就是順手。”

唐不言并不接手,繼續認認真真地把白馍掰碎,讓羊羹冒出一個小雪山似的尖尖。

沐钰兒有些爪麻,對着三手李使了個眼色。

“這便走了嗎。”唐不言把整個白馍掰了個幹淨,這才故作不解的擡頭問道,“今日司直可要一直帶着某,等會還要去看供詞,估摸沒時間再見這位兄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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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不輕不重,甚至頗為溫和,卻莫名讓三手李覺得有些慌張。

沐钰兒眉心一蹙,随後立刻松開,伸手敲了敲桌沿,挑眉反問:“別駕怎麽發現的。”

唐不言笑,自袖間掏出一條精致的帕子仔仔細細地擦着手指。

“北闕自成立起便是陛下對民間的管轄,南市魚龍混雜視為重中之重,今日司直一入南市,街上所有的偷摸拐騙之人皆避着我們走。”

唐不言想起那一瞬間南市古怪的氣氛,多誇了一句:“司直當真好手段。”

沐钰兒一點也聽不出誇獎的意思,只好敷衍地拱了拱手:“好說好說。”

“還有,買糖葫蘆的小販,面容漆黑的小乞兒同樣認識您,這麽看來,司直在南市應該如雷貫耳,而這位……”

唐不言話鋒一轉,去看垂頭拉耳站在桌邊的人:“見了你卻不跑,反而主動撞上來,難道不奇怪嗎?”

沐钰兒沒想到,唐不言長了一雙利眼,一路上話沒說幾句,卻看得格外清楚。

“我聽說你們這一行都有特有的稱號,你叫三只手?”唐不言饒有興致地問着灰衣男子。

三手李也不知為何激動起來,立馬挺了挺胸膛:“诨名三手李,這位貴人真是厲害。”

沐钰兒冷眼看着被人賣了還在數錢的人。

“司直叫你來做什麽?”唐不言溫溫和和地問道。

“看……”三手李到嘴邊的話咕嚕吞了回去,小心翼翼地觑了觑着沐钰兒,猝不及防看到她似笑非笑的嘴角,頓時吓得一個激靈,兩腿發顫。

“某以為司直剛才排除了某的嫌疑。”唐不言和和氣氣說着,氣度非凡,容貌俊美,這番溫言細語落在三手李眼中,簡直稱得上佛光普照。

“動手殺人的嫌疑是排除了。”沐钰兒微微一笑,只是笑意完全不達眼睛,“只是別駕每次說話都遮遮掩掩,實在不配合查案。”

“哪裏遮掩?”唐不言反問。

“所有。”沐钰兒嘆氣,“實在太多了,光是別駕明知梁堅為何與您吵架,卻遮掩不說,我就覺得為難,而且別駕手下那位昆侖奴手上有傷,頂襯之死,手心必定會被木頭劃傷,這般巧實在是令某不得不想躲。”

“那是半月前,奴兒為某受的傷。”唐不言無奈說道。

“可有憑證?”

“随行回洛陽的仆人都可作證。”

沐钰兒嘴角微微一挑:“按律法,老幼篤疾之人與同居相隐之人不予采納,仆從家人的證詞不當信。”

“那司直打算如何?”唐不言咳嗽一聲,反問道。

沐钰兒輕聲說道:“我只相信證據。”

“那兄臺今日是為何而來。”唐不言側首去看三手李。

“說,說嘛?”三手李支支吾吾起來,眼睛瞧着沐钰兒,腳步卻不由自主的靠近唐不言。

沐钰兒蹙眉,身形一動,桌子上的長刀不經意掃過三手李的腰。

“站好。”

一聲冰冷的呵斥,三手李立刻僵在原地,一張瘦黃長臉煞白煞白。

唐不言捏着帕子的手微動:“司直,積威甚重啊。”

沐钰兒掀了掀眼皮,淡淡說道:“奉法為重,法到嚴時自生清。”

“堵管決長堤,自來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唐不言把手中的羊羹推到三手李手邊,“腳有泥濘,袖無油脂,神色匆匆,想來還不曾吃飯。”

三手李大驚,忍不住看他,可一觸及他冷冽咧的眉眼,又吓得臊眉耷眼地低下頭來。

“當日兩人中可有他?”沐钰兒一反剛才的笑臉盈盈,冷冷問道。

三手李連連點頭。

沐钰兒敲了敲桌沿:“把當時的事情仔細說說,何時何地如何争吵。”

三手李也不敢耍奸,忙不疊說道:“小人真的只是躲在樹後看了一眼,而且當時這位郎君一看就不好惹,小人就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位身上。”

“就二月尾巴尖的那天,二十八日,小人在南市閑逛,走到南市和臨阛坊交接的運渠附近,就看到……”他悄咪咪掃了唐不言一眼,聲音越發輕。

“一個穿着雲錦的郎君和這位郎君在吵架,不不,是撒潑,這位郎君當時一句話都不曾說過。”三手李下意識給人解釋着,“那人兇得很。”

“他們說了什麽。”沐钰兒并未看向三手李,只是盯着唐不言看。

三手李蹙眉想了想:“離得有些遠,那人說着說着還冒出揚州話,但隐約聽到什麽卡着他學籍,國子監,考上狀元什麽,還要這位郎君等着看,要去哪裏揭發他。”

“揭發?”沐钰兒挑眉反問道。

唐不言正在用帕子仔細擦着手,聞言,擡眸,慢條斯理說道:“說起刑事辦案素來講究口供一致,不妨先讓我說,讓這位兄臺補充,也好讓司直做出更好的判斷。”

沐钰兒手指撫摸着刀柄上的玄武花紋,露出一顆虎牙:“若是別駕之前配合,哪裏用得上我用這種手段。”

唐不言收了帕子,颔首說道:“此事和本案并無關聯,司直太尋根到底了。”

“有沒有關聯,是卑職說的算。”

“如此,是某對司直怠慢了。”

兩人說話輕聲細語,甚至連着語氣都不曾加快,可偏聽的人一根弦緊繃,連着呼吸都忍不住放輕。

“梁堅在揚州是有些名氣,某雖為揚州別駕,但揚州政務繁多,春闱雖是大事,對某而言且是衆多事務之一。”

沐钰兒點頭,表示理解。

唐不言繼續說道:“是以當年名單上報,某只做決定,并不參與選拔,後來他進入國子監求學,也非某的推舉。”

“國子監求學,說是半年就退學了。”沐钰兒琢磨出一點滋味來,“你知道是為什麽退學。”

“自姜氏執掌國子監,學風不複從前……”

“咳咳……”沐钰兒咳嗽一聲,小聲說道,“這事別說。”

唐不言嘴角露出一絲譏笑,随後移開視線,盯着一處街上柳條,直接給出答案:“出身貧賤,招人排擠。”

“原來如此。”沐钰兒摸摸下巴,“不過這事,與你撒潑有何關系。”

“大概是,他覺得此事幕後黑手是某,此番考上狀元後自然是來炫耀一番。”

沐钰兒愣了一會兒,随後笑起來:“好大一口鍋。”

唐不言颔首,喜怒不辨地說道:“确實。”

“他為何如此覺得?”沐钰兒察覺出不對勁。

唐不言扭頭看她,蒼白的唇微動,帶出一絲古怪:“因為某曾把他的名額劃了。”

沐钰兒大驚。

“只是不知為何,他最後還是來了洛陽,甚至進了國子監。”他眉心微蹙。

沐钰兒扭頭去看三手張,卻見他聽得津津有味,不由敲了敲桌子。

三手張吓得跳了起來,眼睛警覺地轉了轉,立馬看到兩雙各有異色的眼睛,頓時吓得磕巴起來。

“咋,咋啦。”

沐钰兒不耐煩地敲了敲刀柄。

“對對對,就是這樣,這位郎君說的很詳細,大概就是這兩件事情。”他連連點頭。

“有沒有提起過其他人的名字?”沐钰兒沉吟片刻後問道,“比如程行忠?”

三手李仔細想了想:“沒有,全程都是另外一位在罵人,這位郎君一句話都沒說,那人不過就說了這兩件事情。”

“這就是你說的只聽了一個大概。”沐钰兒似笑非笑說道。

三手李心虛,開始裝死。

“這幾日最好不要被我抓到。”沐钰兒冷冷說道。

三手張忙不疊點頭,眼睛卻是直勾勾地盯着那碗滿當當的羊羹。

沐钰兒去看唐不言。

“今日辛苦小兄弟跑一趟了,端走吧。”唐不言輕咳一聲,溫和說道。

三手張眼睛微亮,嘴裏不要錢的冒出好話。

沐钰兒盯着唐不言冷不丁問道:“昨日他來找你也是因為這事?”

唐不言點頭:“某原打算細問,但他還不及回答就被程行忠拉走了。”

沐钰兒手指點着刀柄,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睨着對面之人。

唐不言氣定神閑,任由她打量。

“不如我讓老板再上一碗羊羹來。”沐钰兒突然燦爛地笑着,“瞧您都沒吃多少,可不能餓着您。”

唐不言冷眼看着她大獻殷勤。

沐钰兒熱情地給人到一盞茶:“去年冬歲采的落梅茶,清炒過,又用青梅腌制了一個冬季,酸酸甜甜,很是美味。”

“大家都無心吃飯,不如去驗看第二具屍體。”唐不言抿了一口熱茶,挑明說道。

沐钰兒手中的湯勺一頓。

“也好早日洗清某的嫌疑。”唐不言端着茶盞,慢條斯理說道,“為難司直今日大馬路邊上吃飯了。”

沐钰兒笑,露出一顆小虎牙,微醺的春日光亮下就像一只耀虎揚威的貓兒。

“不為難,倒是別駕一口熱湯也沒喝到,才是委屈。”她送了滿滿一勺到嘴裏,“真的很好吃,現在不吃,今天就沒時間……”

唐不言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随後側首去看大街。

沐钰兒也跟着好奇地看過去,只看到路的盡頭,一輛豪華精致,富貴逼人的馬車正順着人群擠了過來。

車廂裹着純色的深藍色綢緞,車壁上繡着一支淩然綻放的梅花。

赫然是唐家的馬車。

“郎君。”馬車剛停下,瑾微就跳了下來,着急地打量着面前之人,見人好好站着才松了一口氣,“您早膳還未用,切莫因為公事餓壞了身子。”

“仆特地選了幾樣小菜來。”

話音剛落,駕車的粗壯漢子就左右拎着有五層的食盒,輕輕松松放到桌子上,随後有一年輕小仆親自上前擦桌,順手把沐钰兒的雜拉碗規矩地端回竈臺。

與此同時,車夫立起小座屏,擋住了周圍百姓的視線。

另有一小仆立親自把食盒打開,一疊疊明顯不是凡品的佳肴被端出。

菜肴盛在瓷白色的碗盞上,玲珑精致,不似凡物。

“郎君早上口淡,廚房特備下梅粥,用的是去年冬季的初雪和第一茬梅花,很是鮮甜。”瓷白小碗盛着濃稠白粥,上面浮有一層形狀完好的梅花。

“這是雪霞羹,用的是水芙蓉和豆腐同煮,只加了一點胡椒,作為提鮮,稍有重口。”這一碗,紅白交錯,好似雪後晴天冒出的那一輪紅霞。

“這是玉三脆,取嫩筍、小蕈和枸杞頭放入鹽湯焯熟,用香熟油、醬油和醋攪拌均勻,爽口新鮮。”一碟擺盤如未開花苞的玉色菜肴如雨後初晴般濕漉。

随着小仆的溫言細語,原本小小的桌子已經擺滿了一桌,十碟菜肴按着鹹淡、侬薄、幹湯的順序整整齊齊碼了起來。

“郎君擦手。”最後小仆拿出折疊整齊,還帶着熱氣的帕子遞了過去。

端坐在案桌前的唐不言接過帕子擦手,随後不經意擡眸,看着呆立在一側的沐钰兒,春山如笑,“司直可要一起。”

作者有話說:

1.大唐律:老幼篤疾之人與同居相隐之人不予采納,就是老年人,小孩子,病重的人,還有就是家人的證詞不能采信,其中仆人作為私有物,也不可信(也是為了防止仆人因為怨恨誣告

2.古代有底蘊的家族,其實不喜歡大魚大肉,很喜歡吃素菜,畢竟要養生,但一般在他們手中素菜也不是我們想的素菜QAQ,比如紅樓夢裏的那一道茄鲞,我當時看到時候直流口水(把茄子皮去掉只取淨肉,切碎用雞油炸,再加上切成丁的雞脯子肉,香菌,新筍,蘑菇,五香腐幹等配料,用雞湯煨幹後,裝在瓷罐子裏封嚴,要吃的時候用炒的雞瓜拌一下。

精致小雪人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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