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怒】道別

齋飯吃完之後, 陶楚涵就打着手電筒回到了客房開始整理自己的行禮。說是整理行李，其實也不過是把換下來的髒衣服用塑料袋裝好塞到雙肩包裏，已經些零碎的洗漱用品放回原位而已。五分鐘過後, 他把自己和曹天佑帶來的所有私人物品全部打包完畢，背着包打着手電筒到了隔壁的房間。

這會兒哭鬧的曹天佑被廟裏的這群和尚給安慰好了, 也不哭，只是可憐巴巴的坐在角落裏吃着糖。

“小桃子, 你現在就走？”他以為就陶楚涵的癖好應該會等天黑再行動的。

陶楚涵看了一眼拿糖給曹天佑吃的圓慧點了點頭。

事實上，陶楚涵原本是準備天黑再走的。現在下午三四點左右，離天黑的時候還有好幾個小時，若是放在往常他絕對不會選擇這個時候出門。

他之前忽略了要一同回去的是曹天佑而不是那個聽話的胡傑這件事, 若是晚上下山回家，以曹天佑的性格只怕是會苦惱不已, 說不定剛下山就會被附近的居民誤以為拐賣兒子的。原本他和曹天佑這個小胖紙就沒有什麽交情, 可是說是完全不熟，他要是随便胡說幾句，指不定他會在鄉下派出所蹲上幾天。

真是失策！

若是來之前考慮的周全一點, 怎麽樣也應該帶上一個曹家人，哪怕是作為叔叔的曹牧也好。再者說, 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曹牧給他帶來的。

一想通之後, 陶楚涵就拿出手機撥通了曹牧留的電話。

這兩天，除了下飛機的時候給趙家人群撥了一個電話之外, 他大多時間都把手機當磚了……

“喂，陶, 陶助理嗎？”

電話一接通就是曹牧的聲音傳了過來。

“曹會計, 你侄子醒了, 我要帶他回來了, 你跟他說幾句話安慰他一下，我希望我回來的路上不要一直哄孩子。”陶楚涵覺得自己這個要求一點都不過分。

和曹牧說過幾句話之後，陶楚涵就把手機遞給了吃着糖不說話的曹天佑手裏。

“天佑嗎，我是叔叔。”

“叔叔！”

……

曹天佑顯然記得自己叔叔的聲音，握着手機的語氣一下子就變了，說上幾句話之後似乎被哄的開心了，偶爾還能聽到幾句笑聲。

圓慧看了一眼情緒如六月天的曹天佑，視線又移回了陶楚涵身上，“小桃子，你去偏殿那邊見見那對父子吧，我剛過去和他們說了你要離開的事情，他們都想見見你。”

陶楚涵看了一眼圓慧，挑了挑眉。

“你算是幫了他們父子許多，就算不去聽聲感謝的話，道個別總是好的。若是他們心中留下了這麽一個遺憾，不能順順利利的投胎了怎麽辦？這可是功德啊，拿出你的慈悲心來，阿彌陀佛！”

“去吧去把！”圓慧推搡了一把。

剛剛去偏殿的時候，他聽到了小鬼的話，忍不住心生憐憫，和他們說了幾句話之後，就稀裏糊塗的同意了他們把陶楚涵帶過去的話。

圓慧摸了摸自己的光腦袋，他才不想承認自己那麽還說話呢，他只是，只是慈悲為懷惡意！嗯，沒錯，慈悲為懷！

阿彌陀佛。

看着曹天佑握着手機不停的跟曹牧說話的陶楚涵，猶豫了一下，還是跟着圓慧去了偏殿。這個時候，讓曹牧多哄曹天佑幾句也好，畢竟今天早上的一出讓他認定了曹天佑本性就是個熊孩子，他可不想因為這小孩在路途上鬧出什麽麻煩。

最重要的是陶楚涵确實有些擔心這對父子留下什麽遺憾。

方明蘭所做的事情雖然會被社會上譴責，但确實沒有違法什麽法律，真要想她得到什麽報應之類，自然是無法從法律的角度下手。更何況，方明蘭的事情勢必會影響到另外一個家庭，曹天佑雖然熊了點，但他什麽錯也沒有……

“哥哥，你來了！”

看見陶楚涵一進入大殿，胡傑就從珠子飄了出來。

陶楚涵看着那個瘦弱的小人兒，還是那副模樣，只是給人的感覺少了幾分戾氣，初見是身上那濃厚的陰氣也淡薄了不少。看樣子跟他父親相遇之後似乎變得更加開朗了，一開始把這對父子分開處理的行為确實不是正确的。

“嗯，哥哥要回家了，來跟你告個別。”

陶楚涵蹲下身看着胡傑笑了笑，揉了揉他枯黃的頭發，随後起身，與此同時視線也落在了出現在胡傑身後的胡擎身上。

胡擎注意到陶楚涵的視線，看着他先是愧疚的笑了笑，之後又很誠懇的對着他躬身鞠了個躬，“謝謝您，謝謝您把小傑帶到我身邊，讓他不足以犯下什麽打錯。是我一時糊塗看不開，謝謝您！”

說着說着，這個一米八的大汗眼中就泛起了淚光。

陶楚涵看着這對父子，視線不由得柔和了下來。

他并沒有享受過這樣的父愛，兩輩子都是，他以為他會對這種感情不以為意，可看到這對父子他又不由得變得柔軟，心軟乎乎的，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幫上他們一把，即使沒有任何回報也沒關系。

“不用客氣。”

胡傑仰頭看了胡擎一眼，胡擎立馬把大手蓋在了胡傑的頭上。

“爸爸……”

胡擎嘆道:“孩子，是爸爸不好，爸爸沒法給你更好的生活，還讓你，讓你過世之後都擔心我這個沒用的爸爸……”

一個三四十歲的大汗恸哭的聲音，低沉又壓抑，卻讓人被他的情緒所帶動。

陶楚涵垂下眼，心情也沉重了不少。

他說：“胡擎，你是一個好父親，給孩子再多的物質也未必能成為一個好父親，你這樣已經很好。方明蘭的所作所為遲早會吃到苦頭，因果，因果，遲早會有得果的那一天，只是早晚問題。你沒有必要為此再結一份因，拖累自己和小傑下一輩子。等度化結束之後，帶着小傑一起去投胎吧，下輩子再做一對父子，不要因為那些做錯了的人讓自己繼續錯。”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的……”胡擎一把抱住胡傑，飄在佛前，一眼堅定的看着陶楚涵。

陶楚涵知道胡擎這樣性子的人，即使再恨，也會因為孩子的問題把這仇恨放下，僅僅只是為了孩子。而胡傑一直都是個聽話的孩子，父親離開了，也會跟着一起。原本他就是放心不下父親一個人才留下的，兩個人一起去投胎才是最好的結局。

“爸爸，別傷心了，我最喜歡爸爸了，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聽着胡傑稚嫩的話，胡擎心中的悔意更深，他後悔自己的糊塗害的孩子沒有未來，眼淚又兇狠了幾分。

陶楚涵站在一旁，看着父子兩真情流露，眼神不由得黯淡了幾分。

這些東西，他不是沒有幻想過，可那是上輩子的事情了，現在的他早就不記得自己幻想了一些什麽。更何況對蔣繼仁那個人，陶楚涵可沒有看出一分慈父情懷。

即使有那麽一分，他那麽多兒子，也不見得會分他零點一分，事實上他也确實也不曾給過他零點一分。

想到從前，陶楚涵的笑容裏多了幾分不屑，還有幾分冷漠……

再看到眼前這副場景，陶楚涵就覺得有些……

有些難以形容的情緒吧。

陶楚涵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那對父子，高壯的父親和瘦弱的兒子，緊緊相擁的身影，對視的眼神裏帶着幸福的味道，還有那即使挂着淚水卻不由自主勾起的嘴角……

移開視線，陶楚涵緩緩的轉過身去。

祝願這對父子下輩子還能成為一對父子吧……一對幸福的父子，再也沒有什麽大的不幸，開心健康的活完一輩子。

陶楚涵擡起步子，朝着殿門口走去，右腳剛跨出門方時，一句清脆的「哥哥」讓他不得不再次回頭。

“哥哥，哥哥你要走了嗎？”

“嗯。”陶楚涵看出了胡傑眼中的幾分不舍。

胡傑擡頭看了一眼胡擎，見他點了點頭，邁着小步子朝着陶楚涵一路小跑了過來。

事實上，他是在半空中一路小跑了過來，看上去帶着幾分詭異。

“哥哥，我們再也不能見面了吧……”胡傑伸手想要握住陶楚涵的手，可那只小手卻從陶楚涵的那只手穿了過去。

陶楚涵注意到以後，主動握住了那只冰冷的小手，即使那寒顫的觸感讓他的雞皮疙瘩跳起也沒有松開。

“哇！哥哥可以碰到我，我卻沒法碰到哥哥呢，好神奇！”

陶楚涵揉了揉胡傑的頭，溫柔的笑了，“嗯，這是哥哥吃飯的本事呢！”

揍了鬼，鬼卻沒法還手什麽的……一個字，爽！

雖然不是所有的鬼都還手不能，可那也是絕大多數，夠他暗自嘚瑟的呢。若不是當初發現了這點，陶楚涵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選擇踏入這行，畢竟他兩只腿的跑不過能在天上飄還帶會穿牆的。

“好厲害！”胡傑立馬贊道。

陶楚涵捏了捏胡傑瘦瘦的沒有幾兩肉的臉，站起身，臉上挂着淡笑，“小傑下輩子一定要投個好胎，哥哥走了，拜拜。”

“等等，哥哥。”

陶楚涵垂頭，就見胡傑從口袋裏拿了一個挂着小木馬的鑰匙扣遞了過來，“哥哥，給你這個，我們友情的證明！”

胡傑眨着眼睛說：“哥哥不是說了我們是朋友嗎，這個給哥哥。”

陶楚涵看了看胡傑手中那個半新的鑰匙扣主動接了過來，說了一句「再見」，轉身離開。

看着那個半透明的鑰匙扣，也不嫌棄上面的陰氣，直接放到了口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