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玉琢13
這個時辰?
長淵擰了下眉尖,顯然沒有接待客人的心情。
但對方畢竟是龍族儲君,深夜前來,恐不止是探望病人這麽簡單。
長淵沉吟片刻,長袖一拂,先收了赤霄,示意梵音将某個惹禍精小崽子扶起來,免得在外人面前丢人現眼。
昭昭手臂酸得都快擡不起來了,眼睛紅彤彤的,哼唧了聲,委屈巴巴站起來。
瞧着委屈得小兔子一樣的小東西,長淵擡手,将一枚泛着仙光的鑰匙丢給梵音:“去打開本君珍寶庫,随便挑三件吧。”
昭昭小兔耳朵瞬間支棱起來。
他沒聽錯吧,便宜師父要開珍寶庫??
是他想的那個珍寶庫嗎?
裏頭有個能憑意念操縱、自動懸在半空倒酒的神器,他已經觊觎很久了!
梵音恭敬接住靈鑰,驚喜十足道:“小公子,君上這是獎勵你今日弟子考核取得好成績呢,還不快謝謝君上。”
君上珍寶庫裏收藏的那些東西,可都是真正的天材地寶,且每樣都是三界內獨一份,絕找不出第二件重樣的。
“謝謝師父!”
少年眼睛霎時亮得似要冒出星星,也不揉胳膊了,奔到榻前,小獸似的在青年帝君腰間蹭了蹭。
“等明日,我給師父炖蓮藕烏龜湯喝!”
陌生而帶着一絲久遠的仿佛在何處體味過的酥麻感自腰側襲來,長淵愣了下,垂目看了眼八爪魚似的黏在他懷中的小火球,因為太過驚憾這小東西近來越來越“得寸進尺”的行為,根本沒聽清什麽蓮藕烏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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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
“跟着梵音去挑吧。”
好一會兒,長淵低沉着嗓音道。
“嗯嗯。”昭昭又哼唧着,往便宜師父懷裏拱了拱,吸了口那熟悉好聞的蓮花氣息,才戀戀不舍的起身,跟着梵音出了殿。
長淵理了理被某個小東西拱亂的衣袍,吩咐仙童:“請太子進來。”
懷璧深夜前來,的确不光是為了探望好友墨羽。準确來說,只是一個借口。
“你想問北海水君府的事?”
聽了懷璧來意,長淵并未流露出太多詫異。
“沒錯。”
懷璧先誠懇請罪,為自己此次堪稱失禮的深夜來訪感到抱歉。
“晚輩家中之事,戰神也當有所耳聞。千年前那場仙魔大戰,幼弟因為貪玩失了蹤跡,至今下落不明。父王母妃日日錐心自責,抱着渺茫一線希望,期望能将幼弟尋回。然一千年過去,幼弟便如人間蒸發一般,毫無痕跡可覓。晚輩原本都不抱希望了,誰料半月前,有龍族修士在一十四州附近捕捉到了一縷幼弟靈息。”
長淵已聽梵音禀過試煉臺上發生的事:“你是指北海水君府的小公子葉衡?”
“沒錯。龍族世居東海,龍族仙元,與東海海底的定海神針息息相連。根據定海針指示,葉衡內府中,很可能有龍族仙元存在。”
“只是,龍族血脈畢竟關乎重大……晚輩身為龍族儲君,不得不謹慎行事,所以才夤夜叨擾,向戰神請教。”
長淵默了默。
瞬間明白這位龍族太子話中深意。
如今上古遺留下來的神族,僅剩五支,為了保證血脈繁衍的純正性,神族幾乎只與同等地位的神族通婚,而視神族以外的仙族為“低等族類”。北海水君府雖然位居十二世家之一,擱到普通仙族中地位尚可,在五大族眼裏,和其他低等仙族并無區別。
龍族作為最正宗最古老的上古神龍血脈,呼風喚雨、攪弄風雲慣了,對血統的重視程度自然更嚴苛一些。
長淵體內雖流着最正統的神族——父神之血,然對血脈之事看得并不重。因而只是淡淡問:“既是龍族血脈之事,為何要問本君?”
懷璧坦然道:“一則因為當年仙魔大戰,‘五族十二世家’皆歸戰神統一調配,北海水君本人還曾在戰神麾下擔過先鋒将領之位。想了解當年事,沒有人比戰神更清楚。二則因為戰神德高望重,掌三界刑罰事,處事公正嚴明,在此事上絕不會有任何私心。”
長淵以指敲膝,腦海中隐約浮現出些許舊事,以及那顆總愛黏在自己身邊的“調皮蛋”。
“你想問什麽?”
懷璧目光灼灼,帶着迫切:“晚輩想問,當年那場仙魔大戰結束後,北海水君府是否撿過仍是蛋形的孩子回去?”
長淵沒立刻答,反問:“這個問題,你沒有問過葉家人?”
懷璧輕嘆:“自然問過。但是葉衡對晚輩的問題感到很驚訝,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身世之事,更沒想過自己不是北海水君府的血脈。”
“甚至,他還懷疑晚輩弄錯了。”
葉衡如此回答,反而讓懷璧松了口氣。
畢竟龍族血脈的誘惑力實在太大,這些年,不是沒有铤而走險,拿着所謂信物來龍族認親的。有定海針作證據,若葉衡真有冒領之心,完全可以順着他的話答。
“至于北海水君……”懷璧皺了下眉。“不瞞戰神,之前因為一些族中事務,晚輩曾與此人打過些交道。晚輩心中一直不喜此人行事作風,故有顧慮。”
長淵了然,沒再深究。
沉吟頃刻,道:“北海水君只是在本君麾下任職,本君并不了解他的家事,更不知他是否撿過孩子或其他東西回去。”
“但當年仙魔大戰中,北海水君夫人被魔氣所傷,不可能再生育,有天族司藥星君作證。”
“葉衡若真出生于那段時間,到底是撿來的,還是其他什麽人生的,本君便無可奉告了。”
懷璧深吸一口氣,拱袖為禮。
“多謝戰神相告,這一點,于晚輩而言,已然很珍貴。”
出了雪霄宮,神官見懷璧依然神色沉靜,似在思索着什麽,不由奇道:“戰神既已給了殿下答案,殿下怎麽瞧起來并不像多歡悅的樣子?”
懷璧搖頭。
“若真能尋回阿願,我自然歡喜。只是,許是這些年失望了太多次,我總覺得這回的事情有些太順利了,反而令人生出莫名的躊躇與疑慮。”
神官嘆息。
“老奴明白,殿下是怕自己不夠謹慎,找錯了人,平白讓王爺王妃空歡喜一場。因而在确認小殿下身份時,才處處謹慎。”
懷璧卻道:“不止如此。”
除了這些,還有他久居上位,擔任儲君多年歷練出的超乎常人的敏銳與……有時候毫無道理的直覺。
但由于這種直覺經常給手下人帶來惶恐和不必要的工作量,懷璧也時常自我反省,自己是不是有點太多疑了。
神官窺着他神色:“殿下在想什麽?”
懷璧:“你有沒有想過,東海距離北海并不算太遠,既然葉衡就是阿願,為何這麽多年定海針毫無反應,反而是龍族弟子途徑一十四州時,恰好感應到了龍族真元?”
神官道:“此事老奴還真仔細打聽了。據說這葉小公子雖然在水系術法上頗有天賦,但幼時生過一場大病,身體一直不好,平日都是呆在水君府裏,很少出門,而且殿下也知,各族為了防止外敵入侵,都會在本族仙府外設一層結界。定海針感應不到葉小公子氣息,倒也能講得通。”
懷璧點頭。
“原是這樣。”
神官又道:“王妃聽說有小殿下的消息,一日三封信的催問老奴情況,龍君那邊也特意讓龍使傳令詢問,殿下打算如何回複?”
懷璧也知此事無法拖太久,負袖沉吟了會兒,道:“孤還有最後一件事需要确認。”
“孤要看看葉衡的本體。”
昭昭美滋滋跟着梵音去珍寶庫裏取了心儀的寶貝,剛越過正殿,準備往後山去,忽聽暗處傳來一聲粗啞的:“小少主?”
昭昭驀得頓住腳步。
扭頭,就見兩人從暗處走了出來,一個是個年逾花甲,形銷骨立,看起來随時可能咽氣的老頭,另一個是個細細瘦瘦的少年,在旁邊攙着老者,臉上有好大一塊燒傷痕跡。
“少主啊,老頭子可算找着您了。”
老者激動的要撲過來,被昭昭皺着鼻子躲開。
“靈樞!”
昭昭高喊了聲。
靈樞抱劍現身,嘆口氣,道:“小公子見諒,屬下也是剛遇着他們。”
昭昭冷冷命令:“那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趕走,一十四州豈容這些閑雜人随便闖!”
老者臉色一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含着淚花道:“少主!少主!您不能趕老頭子走啊。”
昭昭神色冷漠,不為所動。
一直沉默站在老者身邊的少年忽狠狠攥了下拳,紅着眼,憤然道:“你這是什麽态度?長老千裏迢迢過來尋你,你可知他這一路吃了多少苦,他還在病中。”
“蓮生你住口!”
“還不快過來一道給少主磕頭!”
老者用力将少年扯過來,将少年按跪在地上。
“靈樞!”
昭昭根本不理會他們,又喊了聲。
靈樞無奈,上前扶起那老者,道:“老人家,對不起,這裏是雪霄宮,不是山下鎮子,真不是您能待的地方,我這就送您離開。”
“我不能走!”
老者咧着嘴哭起來。
滿懷希冀的望着昭昭:“小少主,這回咱們巴蛇一族真的遇到大災了,那西海蛟族為了和紅蛟争奪地盤,直接把咱們蜀中水脈抽走,去淹洞庭。咱們蜀中本就靈脈稀薄,這下,幾乎要成竭澤之地了。族人們流離失所,病得病,傷得傷,連口像樣的吃食都讨不到。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敢上仙山向少主求助啊。”
“少主,您就,您就看在已經故去的族長夫人面上,幫幫我們,好不好?您是沒有親眼看到,那些老人孩子有多可憐。”
昭昭垂目,眼尾彎成一個冷漠的弧度,輕輕拂過靜心劍鞘。
好一會兒,少年“哦”了聲,毫無感情的涼涼道:“你們是死是活,與我何幹。”
“少主!”
老者還在凄凄哀求。
名喚蓮生的少年直挺挺站起來,拳頭攥得咯咯響,盯着昭昭再度開腔:“長老,別求他了。這等攀附富貴、數典忘祖之人,理他作甚。咱們既來了仙山,不如直接去求南山君或者長淵戰神,興許上神們憐憫咱們孤苦,随手施個法術,就能救咱們呢。”
蓮生扶起老者要走。
昭昭忽道:“且慢。”
“我改主意了。”
少年轉身,那雙漂亮桃花目輕輕一彎,露出點點笑意。
“你們既千裏迢迢過來了,我豈有不招待的道理。這樣吧,先讓靈樞帶你們去用點飯食,咱們再慢慢商量對策可好?”
蓮生皺眉,不知昭昭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老者已激動的又要流淚:“我就知道,少主一定不會不管我們的。”
昭昭心裏輕哼聲,心道,那你可真夠老眼昏花的。
面上越發笑盈盈道:“這是自然,蜀中也算我的家嘛,家人有難,豈有坐視不理之理。靈樞——”靈樞一頭霧水走過來。
就聽少年惡狠狠的,迅速而低聲吩咐:“想辦法把他們藥倒,丢下山去,丢得越遠越好。”
“可千萬別讓人瞧見,我有這樣的窮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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