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會不會有點太近了……

會不會有點太近了?

廖茗覺短暫地失去了理智,陷入了自己的困惑中。就連那群男生吵吵嚷嚷的調笑都沒聽到,過了好一陣才悄悄踮起腳,試圖越過鄧諄肩膀去看他背後。

然而,他卻毫不留情地将她推開。

廖茗覺踉跄了一下,撐着三輪車車沿。只見其他人都已不見,就只剩下他們倆。鄧諄掏出手機,轉頭就去看什麽,頗有幾分翻臉不認人的意思。剛剛一瞬間吃錯藥的親切态度立刻消失,變回之前喜怒莫測的架勢。

她有點着急,連忙去扶三輪車車把手,追趕着出去:“哎,你等等我呀!”

“你自己不會走?”他頭也不擡,嘴上也很不留情,但撐着門一動不動,直到她通過才松手。

“你怎麽從這裏出來?爸爸媽媽在這上班?”廖茗覺竟然還沒猜出他的具體身份,鄧諄實在聽着都無語,不知道這女生真傻還是裝傻。

他回答:“在這打工。”

倒也不是撒謊,公司的确供吃供住,還會發一定的零花錢。

“啊?”結果廖茗覺又開始一驚一乍,動作誇張地上下打量他一圈,“你看着年紀也不大啊!還以為你是學生呢。”

“我是學生啊,好不容易考上的。休學了而已。”他報了自己拿到錄取通知書,卻只讀了半學期就辦手續離校的大學名字。

她倒很驚喜:“那你是我的學長啊!”

“是嗎?”面對廖茗覺滿到溢出來的熱情,鄧諄冷淡地随便應付。

“天哪!我們也太有緣分了吧!”廖茗覺一點都沒覺察到,身邊人對這個話題沒興趣,只顧着自己興奮雀躍難以自已,“不覺得嗎?正為了趙嘉嘉的事頭疼,你就出現了,還願意跟我做朋友!今天也是……”

鄧諄一邊收起手機一邊回頭,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堵住她的嘴,主動提問:“上坡了,你一個人推得動?”

“啊?哦!”她像樂高積木的小人,雙手舉過頭頂,得意洋洋地宣布,“沒問題!”

“……”他看着她,很難判斷她是在拒絕他的好意,還是單純沒聽懂他的潛臺詞。

最後,鄧諄還是什麽也沒說,徑自替她接過車把手。

說實話,這場面稍微有點奇怪。她穿着襯衫款式的便利店制服,他像個幫社區老奶奶的熱心好青年,兩個人在有樹蔭的道路上往前走,零零散散地對話。

“這裏面裝的是什麽?”

“應該是要回收的廢紙吧。”

“你還幹這個嗎?”

“不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些東西。”

廖茗覺想了想,突然問他:“你今天幹嘛突然離我那麽近啊?”

鄧諄用反問的眼神看過去。

“就在別人面前的時候啊,”她故意龇牙,像小狗面帶兇相,随時要撲上來,“不會是覺得有我這種朋友很丢臉吧!”

他對此無動于衷,只瞥了一眼,就不緊不慢地作答:“……只是想測試一下。”

“測試什麽呀?”

他倏地看向她,神态散漫卻沒有敵意:“你很介意嗎?”

她露出了一個猙獰而不失可愛、尴尬而不失優雅的笑容:“那倒不至于,就是想知道為什麽。”在老家的時候,大家去山上摘野果吃,你爬不上去,我拉你一把,我滑下來,你托我一下是常事。廖茗覺不是不習慣肢體接觸那類人。

“到了續約的時候,想探探上司的口風。”他似笑非笑地目視前方,淡淡地陳述,“他們肯定會去打小報告,假如我還有工作的機會,上司就會來訓我。要是沒來,估計就沒戲了。”

廖茗覺沒聽懂,一個勁追在他背後追問。鄧諄卻怎麽都不再說。

她眼睛亮晶晶地問:“反正你就是利用了我一下,對吧?”“利用”這個詞,感覺是電視劇裏才有的,聽起來很酷。

他卻回答:“你不是說和我做朋友?既然是朋友,幫點小忙也行吧。”

“那當然!”廖茗覺一點也不在乎,一個沖刺上前,就用手臂夾住鄧諄的脖子,像好哥們兒似的說,“咱倆誰跟誰!”

到便利店時剛好是晚餐的時間點,她急急忙忙進去幫忙,再回頭,就發現他不見了。她也顧不上理睬他,馬上幫忙收銀和煮泡面。

今天值班到零點前就能走,晚餐和下班高峰期度過,任務總算稍微輕松一些。

什麽時候還是考慮辭職吧。

畢竟還是離學校太遠了。

要努力拿到國家獎學金,助學貸應該不用,下次不如跟着王良戊去多找幾個打工,他好像很擅長這種事來着。真搞不懂,爸爸都是那種級別的人,竟然還這麽勤儉,這就是清官的孩子嗎……

廖茗覺一個人值班,累得不行,支撐着去清理冰櫃裏的飲料。

門外傳來響聲,她抱着果汁起身打招呼:“歡迎光臨——”

又是他。

“你剛剛跑哪去了?!”廖茗覺尖聲質問。

“沒人說過你很吵嗎?”鄧諄眉都沒皺一下,用那種嘲諷到極致反而失去起伏的表情回複,“回去睡了一覺。”

他還沒吃晚飯,實際上連午飯都沒吃,對吃本身就沒什麽興趣,進食也只是為了填飽肚子,站在貨架旁拿不定主意。鄧諄索性邁開步子,悠哉悠哉來到她旁邊,拿起頂端的飲料問:“這個好喝?”

“呃……我沒喝過,”廖茗覺兩三下就把籃子裏的商品補充好,蹲着仰起頭,看着他說,“你不會沒吃飯吧?”

鄧諄沒吭聲。

廖茗覺當場一躍而起:“那怎麽行呢?!”

她拽住他衣袖,馬上把他帶到零食區域,言之鑿鑿地勸說道:“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這個時候才吃晚飯!你的胃會壞掉的!光喝飲料也不行,這幾個我看着挺好吃的……”

看着她推薦的麻辣小龍蝦味蝦條、螺蛳粉味薯片和草莓蛋糕味幹脆面,鄧諄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表示了敬謝不敏,扭頭要走。

“等等等等!”廖茗覺硬拉着他不讓走,“我知道了!我弄給你吃!你別走!”

确認他終于停下腳步,她這才溜到櫃臺後面,先用手機看了眼時間,然後閃進休息室,沒一會兒就拿着樂扣樂扣的便當盒出來。

廖茗覺邊打開邊說:“放心,飯盒是我昨天才買的,洗過了,自己都還沒用呢。飯也是早晨蒸的,不是剩飯。”

忽然間,她又停頓了。

廖茗覺冷不防擡起頭,目不轉睛看着鄧諄。他不明所以,她卻想起在大學宿舍垃圾桶邊遇見的情形,末了問:“你們是不是都挺在意這個的?”

他挑眉,倒是沒說話。

她還是把飯盒蓋上了,轉頭想去拿店裏出售的速食烏冬面。廖茗覺想,至少這次,她學會先問一下對方的意見,也算進步了吧。

一瞬間,她被捉住了手臂。

鄧諄看着她,在供人出入的隔板外輕描淡寫地說:“你打算給我吃你的?”

“嗯。”她也沒否認,眼睜睜看着他抽回手。

“你自己不餓?”

“呃,打工的時候反正吃得晚,”她霍地朝他微笑,古靈精怪地擠眼睛,“我都是自己帶飯,會偷偷澆一點關東煮的湯,還有在老家做的菌菇醬。很好吃喔!”

鄧諄望着她,随即也含糊不清地笑了。他說:“那一起吃嗎?”

她根本擋不住開心:“你不嫌棄我的飯?”

他回複:“難吃的話會有點。”

“不可能!”廖茗覺拍着胸脯承諾,“我的夥食可好了!”

“那我給你把剩下的放上去?只要補滿缺的就行了吧?”他走到她裝滿商品的購物籃旁。

“哦!謝謝!”她有點受寵若驚,畢竟沒想到,他還會主動幫忙,“放那就好了,等會兒我會做完的。”

“你一個人也挺累的吧。”他卻沒有停手,接着幫忙做下去。

廖茗覺看着他的背影,有那麽幾秒鐘愣住了。

回想起平日裏接觸的同齡男生,要麽臭烘烘,要麽鬧騰騰,要麽油膩膩,要麽就是自以為了不起。相比之下,鄧卓恩這個人——

好溫柔體貼啊。

真是個好人!

她由衷地感慨,這世界上果然還是好人比壞人多。

廖茗覺很快就加工好了半成品的晚飯,拿到座位上,兩個人一起吃。

鄧諄拆開一次性筷子,毫不客氣取了很大分量的手工醬,和米飯一起送進嘴裏,沒什麽表情地咀嚼。

廖茗覺全神貫注地盯着他,直到鄧諄注意到,看回來。他驟然展露笑臉,仿佛燈光鍍過鑽石表面,剎那間熠熠生輝,漂亮到刺眼。不得不承認,眼前人是能用臉騙人的類型,他太擅長僞裝。于他而言,扮演無辜者着實易如反掌。

鄧諄問:“總看着我幹嘛?”

他其實是明知故問,卻沒想到她爽朗發笑。廖茗覺說:“天啊,你長得真帥,我剛一下子都看呆了!”

她的笑聲清爽幹燥,仿佛這樣的感想發出後就淡忘,不值一提。對她來說,沒有什麽需要遮遮掩掩,想到就說了。稱贊別人不用畏畏縮縮。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滞留,強行移開時有過轉瞬即逝的難堪。他生硬地換了話題:“你飯量很大。”

“嗯?”她也直截了當地承認,“對啊,感覺很容易餓。不知道是不是還要長高——”

他們坐在一起,吃她做的飯。

肖嶼崇開着車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鄧卓恩到底沒有出道,只在圈內人裏小有名氣,外加肖嶼崇也不關心那些。他下了車,從那方向只能看到男生的背影,以及廖茗覺笑得前仰後合的蠢樣子。

他沒進便利店,而是打了個電話過去。她手機放在收銀臺,起身繞過去接通。

廖茗覺走出店外。她和肖嶼崇的關系不冷不熱,不陌生,但也算不上親近。非要說的話,主要仰仗的還是她單方面的自來熟,一旦要他主動,氣氛就怪怪的。

“我有學校的事跟你說,”肖嶼崇板着臉,“你該下班了吧?”

“啊,是差不多了。”廖茗覺看了眼時間,“但值夜班的同事可能會遲到……”

肖嶼崇面色不善,視線卻直奔她身後:“他不是嗎?”

回過頭,只見鄧諄單手拿着餐具,仿佛不經意似的問廖茗覺:“我拿去洗?”

“沒事,我來吧。”她伸出手,他垂下臉,兩個人的距離很奇怪。

會不會有點太近了?

肖嶼崇又想起白天在學校停車場撞破的情形。還不知道那群女生究竟在盤算什麽。他雖然不愛管閑事,但她好歹住在他家,能提醒還是提醒一下。廖茗覺這種開學不到一個月就得罪同學的傻子,無緣無故接近她,尤其是男的,八成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身體先意識一步,他還沒下決心,就已經攥住她手腕。肖嶼崇把廖茗覺挪到自己身邊:“還幹什麽?不是都說了下班?帶走洗也一樣。我們回家。”

廖茗覺穿着帆布鞋,在光滑的地板上平移了幾公分,眨了眨眼睛,摸不着頭腦地瞪着他。

還沒回過神,另一邊的鄧諄已經按住她手臂。他不确定來人和她什麽關系,只覺得對方匆匆忙忙很可疑,打開電力滿檔的笑容,閃閃發亮地看向她:“今天的飯很好吃,謝謝你。”

廖茗覺真的搞不懂這兩人發什麽神經。

她像躲避小狗蹭上來一般甩開他們,看看他又看看他。“哈哈,回去就回去呗,你今天怎麽了?”她想緩解氣氛,于是笑了起來,随手揮出去,一下砸中了肖嶼崇的肚子,“說話和我老媽一樣!”

肖嶼崇按着腹部彎腰。

“你也是,”廖茗覺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常年幹活的手勁非比尋常,随即捶向鄧諄肩膀,笑着說下去,“怎麽搞得跟我老公似的!”

鄧諄捂着肩膀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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