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春和景明·11

金簪決定讀檔回到前面的“花車令”劇情節點。她不想跟太後走了, 完全不想。

但射歪後,太後唯一的變化只有一個。

【太後劇情好感度+0,目前太後對你的好感度為0。】

之後的事情完全沒有變化, 太後依舊延請她, 詢問她是否要做女官,是否要選擇畫卷上的那些男子。

金簪:“……”

經過“随波逐流”結局後,金簪不太想走太後線了。

她問着, 暗戳戳地刺了一下:“臣女若為女官, 有悖三年孝期, 聖上可能下旨奪情?”

言下之意甚至可以說是誅心了——

太後娘娘想讓她當女官, 但太後娘娘自己能過皇上那一關嗎?

皇上會為了一個太後身旁的女官的位置,違背孝道, 命她奪情嗎?

偏偏太後一哂:“皇上不在乎這點微末小結, 你也不必糾結。”

金簪:“……”

這對母子,某種程度上來說不愧是親母子。

金簪咬咬牙, 索性開口:“就任宮官, 掌管不過一宮之事。而就任外官, 能掌管一國之事。或許是臣女志向高遠吧——但就任外官,終究要在意外物非議,不能無端奪情。”

太後還是笑:“這算什麽志向高遠?尋常男子能讀兩本書的,也都想着要當官。也是哀家想岔了,你有這份武功、見解和膽識, 當女官也确實浪費。不過奪情都好說,首先,你想去哪裏?”

金簪試探着問了個京城內的武職:“禁衛所?”

太後的笑容淡了一分, 語氣也幽然:“這是皇上的侍衛親兵, 哀家很難插上手——兵部如何?武庫司恰巧有人守喪, 位置空缺,你可以去補缺主事一職。”

金簪一愣。這個邏輯好像有點怪。原先的主事為了守喪辭官,然後她一個也在孝期的去奪情把位置頂了?

并且直接領主事之職?尋常進士為官,正常都需要在翰林院再學個三年,考校無誤方可派遣為官。若是從令吏升上去的,那磋磨個十幾年二十幾年都是常事。

她沒有進士出身(至少要舉人出身吧?),四書五經無法鑽研古意今言,也沒有資歷,更沒有經驗,空降成主事,她能攬這個瓷器活嗎?

但這個機會不用也确實可惜,所以關鍵是……太後為什麽認為她能攬?

金簪略一猶疑,太後就笑了:“你不必擔心,哀家敢讓你去兵部,自然是因着兵部不會給你使絆子。兵部侍郎姓林。”

金簪恍然。

多虧祖母對她的主母方向的培養,林這個姓氏對她來說,已經足夠如雷貫耳。

林家是太後的母家,數百年的世家,曾經也是文官清流,在太後被皇上召入宮且封為妃後,名聲有些跌落。但林家根基猶在。太後此言是在隐晦表明:兵部是她的,不用擔心出問題。她想怎麽幹就怎麽幹。

不過任何事都有代價。

她只要點頭,往兵部一去,她身上就會多上一層寫着“太後勢力”的金字。

确實是完美的鍍金,金簪敢肯定,她絕對能過上“上班喝茶閑聊下班悠哉回家”的日子。不過與此相對的,如果她想反悔、或者是背地裏搗鬼,一來她絕對無法成功,二來鍍的金子也會變成塞進咽喉的毒藥。

這是明目張膽的陷阱,徹頭徹尾的陽謀。卻因為好處壞處都足夠明顯,于是讓人很難不跳下去。

尤其在走過“随波逐流”的BE後。

金簪是不可能再去當女官的,力量不夠,眼界只剩下宮裏的那點事。或許,到了兵部,才有足以扭轉悲劇的力量。

如果是這樣,那六品主事的位置就有點低了。

金簪咬咬牙,就打算再讨價還價——

“聖上口谕!”宣旨太監急匆匆地闖入永福宮正殿,努力深呼吸,醞釀好氣息後,中氣十足地開口宣唱,“傳游家女即刻觐見,不可延誤!”

說罷,宣旨太監又恍了一口氣,才笑眯眯地看着太後:“游姑娘還沒答允太後娘娘,太後應該不會阻攔奴婢吧?”

太後冷哼一聲,“來得倒巧,”劃過金簪的目光一瞬間銳利而帶着審視。

不過一瞬間的功夫,她已然懶洋洋地擺手:“随便你們,這麽緊張兮兮的,不知道的還當哀家要怎麽他的心頭好似的!”

宣旨太監笑呵呵的,沒有正面回應,語調委婉:“聖上和徐二少爺自小親如兄弟。”

太後冷笑:“他親兄弟都沒見他管。”

宣旨太監繼續呵呵,不正面回應,只給金簪比劃了手勢以做催促。

金簪也聽不得這種尬話,立刻拜別太後,先行離開。

太後和聖上明裏暗裏的不和睦,讓她得了太後的拉攏。只是眼下她被聖上召走,去兵部的機會轉瞬即逝,估計再不會有給她糾結的機會。

天家母子相争,讓她有了工作的機會,工作又像是鏡花水月,觸一下就沒了。金簪想着,暗暗嘆了口氣,往皇上在的乾明宮去。

依舊是老老實實走着去,走到都忘記時間,才到乾明宮。

進得殿內,依舊是那股子甜而後勁醇厚的香氣撲面而來,而後才能将注意力集中在殿盡頭高位上的皇上。

皇上依舊懶洋洋地靠在龍椅上,目光懶散投注而來,仿佛只是不經意的一瞥。

等金簪行禮完後,皇上依舊是那副随時告乏的姿态,随意開口:“文懿領兵出去了,管禁衛的位置空了出來。原先想着先湊合用,不過太後一找你,我就想起來了——還能讓你去。”

從天而降的大餅,金簪簡直被砸懵了,只能眨巴眨巴眼睛。

皇上笑出聲,又懶洋洋地介紹着:“說是禁衛,不過你管的禁衛不是整個京城的兵,整個京城的兵有四萬多人,現在歸柳公子管。你如果同意,就和文懿一樣,負責的是皇城禁衛共一千二百人,和平常帶兵差不多就行。”

金簪哪裏有不同意的道理?

和兵部裏的文職不同,帶兵她可太熟了。從小她就頂着游侯獨女的名頭開始帶兵。

一開始被她帶的兵只是想哄将軍孩子。但漸漸的,她也培養出了幾百人的親兵,另外幾千人她不憑令牌就能使喚得動的兵。

平常帶兵做什麽?身體鍛煉,精神培養,還有日常巡邏,上下溝通。其實很多也是瑣碎的活,全憑自身氣質。幹多了自然得心應手。

金簪之前還和夢卿開過玩笑:說不定小學班主任來帶兵,都能帶出特色。只是可惜的是夢卿聽不明白“小學班主任”的意思,要化用成“私塾先生”才能理解。

皇上想了想,還補了一句:“如若有人陽奉陰違,背地裏下絆子的,并且你處理不了,直接報來給我處置。”

太後是怎麽說的?太後說:如果她做不了,可以回去當女官。

兩相對照,金簪更沒有拒絕聖上的理由了,立刻拜謝:“臣領命!”

皇上點頭笑道:“徐文懿走後,禁軍總領的位置一直空着。定了你,也算是了卻了我的一樁心事。”

就任有一些流程,不過這就不用聖上操心,一道旨意下去,自有相應的人去負責。

不過皇上只是凝望着金簪,目光說不準是飄渺還是懶散。他只是看着,于是金簪也只能站着。

站着并不累,就是有點傻……

金簪想着,既然未來要領兵拱衛皇城,那和聖上還是該處好關系的。并且聖上和徐文懿是自小的交情,聖上因此對她頗多關照,也還是應該回應一二。

于是金簪沒話找話:“禁軍總領很難定下嗎?”

皇上的嘴角漾出一抹笑:“那倒沒有,只是你最近總被母後那邊拉去,我心下不免有些煩憂,今天更是被兵部的人耽擱了時間——說來,先前母後給的畫卷上,有你中意的人嗎?”

金簪下意識答話:“沒有……”

話回答出口才驚覺不對勁,皇上是怎麽知道太後有畫卷的?

不,知道畫卷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什麽看起來皇上更在意畫卷,甚于兵部被太後控制的事實?

皇上在想什麽?

金簪不知如何評價,猶猶豫豫想問出口的時候,就聽着皇上悠哉地笑道:“挺好。領禁軍後,你就有持劍入殿之權,若是有事,随時可以過來——蔡安福,也吩咐殿內伺候的,不可攔着游總領。”

這權利可就大了,雖然很合理,但是金簪忍不住還是驚愕:“持劍入殿?”

皇上長吟了一聲,思索片刻……還是不解:“這有什麽值得你驚訝的地方嗎?難道你會來殺我嗎?我很難想象你殺我的理由。”

金簪:“……”

皇上只是用懶散随性的目光看着她。一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是這麽自信”的樣子。

皇上的畫風真的不太對頭。

殿內的香氣漸漸淺淡下去,化為持久而彌香的烏木香氣。

金簪猶豫着,抛出問題:“聖上緣何如此關照微臣?”

這個問題或許是打開潘多拉盒子的鑰匙。話一出口,皇上身旁伺候的蔡公公已然驚恐地瞪大眼。就連皇上,也沉吟片刻。

會給出什麽回答呢?

蔡公公已然大氣不敢出,手持拂塵屏住呼吸。

皇上又眨了眨眼,細眼眯着,慵然地看了看蔡公公,又看了看金簪。再把視線游移開去,看向镂雲金锃鑲紅銅香爐,語調慵懶戲谑:“我和徐二是好兄弟,徐二的心上人,我自然要多關照。不然呢?”

蔡公公滿臉不信:“……”

皇上拖長語調:“自然,你能得禁軍總領之位,還是因着你從前在北疆素有威名,在太後的清明宴選中大放異彩,葉司殿也來推薦你。你總不會認為自己是憑裙帶關系上位,做不了這個禁軍總領吧?”

金簪:“那倒沒有……”

皇上:“那就行了,真遇到處理不了的刺兒頭就報過來。還有事嗎?”

金簪還能說什麽,拜謝:“謝陛下。”

皇上贊賞地點點頭:“沒事就這樣,之後就不必多禮了,拜來拜去的我看着都累。蔡安福,送游總領出去——總領能騎馬進出宮,記得給她挑一匹好馬。”

蔡公公:“喏。”

蔡公公便是宣旨太監,年齡并不大,因是從小陪在皇上身邊的太監,皇上登基後便得了重用。也算是少年得志。

眼下出宮的時辰剛好,赤色晚霞彌天鋪地,映出人眼底下的激動和興奮。

金簪腳步慢了一分,蔡公公在旁看着,眉眼禁不住亂飛,隐晦交流着:“說來啊姑娘……啊不,游總領,聖上說的話,您信嗎?”

金簪:“什麽信不信的?”

蔡公公:“聖上心裏未必明白,不過我們可不能懂裝不懂……小徐将軍和聖上十多年的交情,聖上也沒允他持劍入殿,更別說騎馬出入宮禁。姑娘您可是獨一份。”

金簪哭笑不得,不是很想接話。

皇上的帝王心術,怎麽分析都可以,唯一不能分析的方向就是戀愛腦,一個皇帝天天想着談戀愛,鬧呢?

并且……誰說的皇上可能是斷袖來着?金簪已經不記得是誰說的,但金簪隐約留下了印象。

眼見着蔡公公還要擠眉弄眼地說話,金簪想了想,選擇用铿锵有力地話開口:“是的,聖上折節下交,有如三顧茅廬,臣必鞠躬盡瘁,好好帶兵,結草銜環,報聖上之恩!”

蔡公公一腔八卦之情被這番感念君臣相得的話堵了個正着。

好半晌,蔡公公才緩過神,在心底嘀咕——

難怪聖上不下旨給小徐将軍定親,游姑……游總領,她看着完全還沒開竅啊。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接連下了幾天的雨。

夢卿說,路上有不少百姓都誇這場雨來得及時,不耽誤春耕。

到了欽天殿敲定繼任的良辰吉日,天卻恰好放晴了。

春風和煦,陽光明媚。

皇城武場,黑壓壓地站着一千多號人。

金簪眯着眼,站在高臺上看着底下烏泱泱的兵。她一瞬間有一種自己當校長的錯覺,而臺下都是準備跳廣播體操的學生。

學生總有逃課的,而繼任禁衛總領的第一次演武,也一樣有人逃。

站在高臺上,金簪略數一數,就能算出位置有部分空缺。

倒不至于是将領吃空饷,畢竟禁衛歸根到底是皇上的私兵,皇上和監軍太監都會時時看巡一番,數數人頭。為着一點錢搞空饷,不太值。

金簪下令,先常規用兵,命他們做日常訓練。

同時暗暗吩咐負責點兵的刀筆武吏清點人數。

片刻後,軍吏清點完畢,前來低聲禀報:“總共一千九百九十三人,七人未來,俱有告假。”說着,将假條遞了上來。

金簪翻了翻,理由都還算充實,腳崴的、肚子不舒服的、父母生病回家看望的、回去結婚沖喜的,都有。

理由是不是真的不重要,反正有将領批假,到時候追根溯源都簡單地很。

只是……其中一些明顯是曠掉的……

金簪看向另一個同樣被叫去數人頭的軍吏:“你呢?數出來的結果有差別嗎?”

金簪語氣平靜,眸底也是淺淡溫和的棕色。偏偏語氣中有一分見人跌入深淵而事不關己的冷淡。另一個軍吏猶豫了幾息功夫,才咬牙道:“沒有,确是一千九百九十三人。”

金簪聽着就笑了一聲,視線移到夢卿。

夢卿立刻道:“實際在場的只有一千九百七十三人,少了兩支十人隊,都在姓方的百夫長名下。”

兩位軍吏都驚悚地看着夢卿,而夢卿毫不客氣地回以蔑視:“看什麽看?四位數的數數都不會,還有臉站在這?”

金簪拍了拍夢卿的肩膀,點點頭,就吩咐道:“來人,先把這兩個人捆了,塞上布丢一邊去。”

其實數人都不用一個個數。這兩個軍吏都是待久的,和這些禁兵也都相熟,基本上對照百夫長,看一下對應十夫長在不在,十夫長要帶的兵在不在,很明顯。

下雨的這幾天,夢卿閑着也是閑着,就跑禁衛所去認人。就這麽把人記下來了。

這兩個軍吏報錯人數,純屬故意。

金簪巡視禁軍一圈,站在方百夫長帶的兵旁邊時,吩咐人去把他叫過來。

方百夫長的面相乍看憨厚,就是眼睛眯得厲害,隐約閃爍精光。

他顯然明白自己被叫來是因為什麽,笑呵呵地從衣兜裏掏出字條:“是我忘了,游總領不好意思,那二十個人晚上不知道去哪個暗巷裏逍遙,白天都說肚子不舒服,請假了呢!”

紙張已經皺巴巴的了,金簪沒有接。

她只是笑:“去暗巷裏玩,然後今天不舒服來不了?”

“是啊!”方百夫長一拍手,很痛心疾首地說,“我也是考慮到您一個姑娘家,聽這些暗巷之類的東西不好,這才遮掩一二,沒想到您查上門來了,實在不好意思。”

金簪聽到了夢卿在旁抑制怒氣深呼吸和磨牙的聲音。

她……她自己也未必就不生氣。

清點人數的人存心和稀泥。百夫長也是。并且未必沒有他的默許——畢竟兩個十夫長帶着一個小隊曠工,還是很明顯的。

又或者說,他們故意這麽明顯,就是想看看,她要怎麽應對,底下人明裏暗裏的擠兌和擺爛。

系統:【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他們已經在潑水了!你打算怎麽辦?】

【選項一:報給皇上,讓皇上處理。】

【選項二:怎麽可能是真的拉肚子,直接派人把十夫長從營裏拉到武場現場。】

【選項三:夢卿嘴皮子利索,派夢卿去和百夫長對峙。】

【選項四:按軍令可斬!殺了和稀泥的點兵武吏和百夫長!】

【選項五:祖母是柳家人,而柳家在禁軍根基深厚,或可求助于柳家。】

【選項六:其他(自行挖掘)】

作者有話說:

五一放假,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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