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臘月

許驕擡眸看他,清澈的眸間未沾旁的顏色,溫聲道,“在東宮的時候,郭睿就鬼點子多,也能籠絡人,因為有些小聰明,沒有将心思放在功課上;但其實後來,他真正将功夫放在讀書上也就一年多時間,超過了許多人,還險些進士及第……”

宋卿源低聲,“你們不是不和嗎?”

許昭心知肚明,在東宮的時候,旁人都聽郭睿的,她想看書,他們想要去抓蝦,她看溫習功課,他們想要去游泳,郭睿總覺得她和他對着幹,所以總欺負她。

入仕之後,他因為郭家的緣故去了戶部,後來許驕翰林院和政事堂官職越做越高,總與郭睿對上,覺得他做什麽都不認真,郭睿覺得她公報私仇,所以兩人一直不和。

宋卿源說的是事實。

許驕嘆道,“是不和。”

宋卿源看她,“那你還替他說話?”

許驕道,“我是不怎麽喜歡他,覺得他在戶部懶懶散散,一直沒有戶部員外郎的樣子,是郭家放在戶部的棋子,那天老夫人下葬的時候,旁人都在大聲哭,也有撲上棺木哭的,只有郭睿站在遠處,一個人掉眼淚,一聲不吱,但衣襟都浸濕了。後來我想,郭睿是郭家的人,他在戶部能做什麽,是真的勵精圖治,同郭石弘對着幹,還是被郭石弘幹掉,被郭家除名……”

宋卿源低頭,“怎麽,太陽從西邊出來,有人改脾氣了?”

許驕上前,唏噓道,“就是忽然覺得,不能全憑喜好定奪一個人,郭睿是一直在郭家,許是欠缺一個機會。”

宋卿源問,“你想他去何處?”

許驕深吸一口氣,“西關。”

宋卿源懸筆微滞,又擡眸看她,“西關偏僻。”

許驕認真道,“就是因為西關偏僻,流言蜚語也到不了西關,如今郭家式微,郭睿去到何處都會介懷,但若去西關,則同郭家全然沒有關系,他能做自己能做的,能混出名堂來,是他的本事,混不出來,也比呆在京中和旁的地方,永遠打上郭家的烙印好。”

宋卿源看她。

她繼續道,“西關偏僻,朝中也鞭長莫及,但最難之處,也是展露頭角和才幹之處,陛下不也放長平去了西關嗎?長平一人落腳很難,但若是有郭睿,他們一人穩妥,一人激進,一人睿智,一人聰明,他們二人若在一處,興許真能将西關治理好。”

宋卿源真在低頭思索此事。

許驕又道,“在西關,陛下也好,郭家也好,都給不了郭睿太多助力,他只能靠自己,我想他會願意去的。”

宋卿源繼續落筆,溫聲道,“好。”

許驕仿佛也舒了口氣。

宋卿源沒有再吱聲,她越來越像一個成熟的宰輔,除了用自己喜歡的人,還要慢慢學會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宋卿源微微攏了攏眉頭,“阿驕,朕有事同你說。”

許驕看他。

宋卿源懸筆微頓,斟酌後看她,“朕想讓沈淩盡快接管翰林院。”

他會在說話時,觀察她的神色。

許驕神色如常。

宋卿源繼續道,“在慶州的時候,朕同你說過,你手上的事情太多,翰林院都是文書的工作,讓沈淩幫你分擔了,如今恩科和春調結束,工部的事情也逐步走上正軌,朕想讓沈淩接翰林院編纂之職,同時看着工部,任工部侍郎,工部尚書暫時留空……”

“你覺得如何?”宋卿源輕聲。

許驕簡單應道,沒有旁的情緒,“沈淩合适。”

宋卿源意外,心底微滞,似是想到什麽一般,溫聲道,“前些日子沈淩在朕這裏,朕同他提過一句,當時沒同你說起……”

許驕眸間微斂,“陛下不必諸事同我說起。”

“阿驕……”宋卿源輕聲。

許驕笑着打斷,“宋卿源,明日是你生辰,今晚來陋室吧。”

宋卿源微怔。

許驕笑了笑,仿佛方才的事已經從腦海中過去了,莞爾道,“慶生啊。”

“好。”宋卿源應聲。

“那我今晚先回去了,記得去陋室,別去鹿鳴巷了。”許驕轉身時,又回眸看他,提醒了一聲。明日休沐,兩人可以有一整日在一處。

“好。”宋卿源再次應聲。

……

出了明和殿,許驕的臉色其實不怎麽好。

但許久未見惠公公了,忽然見到,許驕笑了笑,“惠公公~”

惠公公見了她,滿臉喜色,“哎喲,奴家想死相爺了。”

“這麽久沒見,惠公公去何處了?”許驕問候。

惠公公笑道,“這不是早前軍中變動嗎?陛下讓奴家去各處宣旨去了嗎,好幾個月才回來,這不,剛回來給陛下複命,就見到相爺了~”

“惠公公你去忙吧。”許驕沒耽誤他。

轉身時,見惠公公低着頭,邁着小碎步往明和殿去。

許驕上了馬車,同六子道,“回陋室。”

“好嘞。”六子駕車。

許驕又道,“先回鹿鳴巷一趟吧,把許小驕和許小貓帶上。”

許小貓好久沒回過家中了,許小驕也沒回去過,正好今日一起帶回去。

六子又應好。

從鹿鳴巷回陋室其實有些遠,但馬車中有許小貓和許小驕在,時間好像也過得不那麽慢了。

許驕懷中抱了許小貓,許小驕也往她懷中又蹭又擠,許驕伺候它兩個祖宗都還來不及,伺候完,又靠在馬車中出神了許久,仿佛很快就至陋室。

……

放下許小驕和許小貓,許驕去了屋中耳房後沐浴洗漱。

回了京中後,除了在鹿鳴巷會穿女子的睡袍,她幾乎沒有穿過女裝了。

今日在陋室,沒有旁人。

許驕沐浴完,在銅鏡前擦幹了頭發,又伸手取了一側的衣裳。

***

宋卿源到陋室時,已是黃昏過後,将近入夜。

陋室外的長天湖已經開始掌燈。

宋卿源記得湖邊挂滿燈籠的景象,湖邊垂柳依依,湖中倒影悠然,他在這裏親過她……

宋卿源其實分不清楚這裏有多少湖,但她早前就是為了這些湖才跑來這裏住的,每日往返,樂此不疲。

敏薇領了宋卿源到錦鯉湖畔。

許驕斜坐在錦鯉湖畔的石凳處喂魚,側顏隐在湖邊燈籠的光暈下,剪影出一抹清麗的輪廓。

輪廓裏,鵝黃色的抹胸褶皺白紗裙,墨綠色的束腰,青絲墨發垂下,隐約露出修頸間精致的曲線。兩側綴着珍珠耳墜,微施粉黛,唇若渥丹,眸間淡淡清掃。分明再素雅不過的裝扮,但颦笑間,有旁人比不過得容華……

他心跳似是倏然漏了一拍,臉色也微紅,有些不敢看她。

聽到腳步聲,許驕轉眸看他,見他略微低頭,她語氣稍顯嬌嗔,“你再來晚些,魚都吃飽了我還餓着,只有和魚搶魚食了。”

宋卿源擡眸笑笑。

許驕還未起身,他先上前,俯身攬住她的纖腰,輕聲道,“自己都是錦鯉,還喂錦鯉……”

許驕:“……”

許驕是未想過他冒出這麽一句。

“只許天子養錦鯉,不讓百姓養魚啊?”‘百姓’申訴。

宋卿源輕笑,“你腦子裏終日裝得都是什麽東西?”

她脫口而出,“天子和錦鯉。”

宋卿源眸間笑意,那就是他和她……

宋卿源笑了笑,溫和吻上她側頰,“不是餓了嗎?”

她是真餓了。

今日想早些回來,晌午就沒顧得上吃飯,都在政事堂內埋頭苦幹去了。政事堂這麽多事,原本做完就不容易,還要提前走,于是今天午休和午飯都沒顧上。

宋卿源吃飯的時候很安靜,很少說話,眼下卻道,“是不是中午沒顧上吃飯?”

許驕淡聲道,“忙完了……”

頓了頓,又察覺宋卿源的目光,他既然開口問了,她改口道,“想早些回來,沒顧上。”

宋卿源看她。

她給他夾菜,“壽星要多吃點,尤其是這個。”

“有什麽特別嗎?”他問。

許驕臉紅,“這個是我做的。”

宋卿源筷子也頓了頓。

所有的菜裏,他就吃了一口這道菜,然後再也沒往這道菜裏動過筷子。真的是,難吃,到了極致……

宋卿源看了看她,又夾了一筷子,盡量控制住沒變臉色,“別致。”

許驕無語。

上次她腦袋上磕青了,他也說的別致……

別致在他這裏不是什麽好話。

許驕自己嘗了口,是不怎麽好吃……但也不算難吃……約莫是禦廚的菜有人吃慣了,嘴刁,許小汪也嘴刁,都一個德行……

愛吃不吃!

“等我。”許驕半途起身。

回來的時候,手中端了長壽命,有些燙,一面端一面換手,最後放在他面前,“長壽面,剛做的,趕緊全部吃完。”

宋卿源看她,想起上一次吃長壽面,還是外祖母在的時候……

宋卿源目光微微頓了頓,沒有說旁的。

宋卿源連吃面都很斯文優雅,再加上生得好看,許驕在對面邊看邊出神,他要不是生得這麽好看多好,許驕魔怔。

這是許驕第一次做長壽面給他,宋卿源一口氣吃完。

“抱抱龍,你的肚子真能裝。”許驕打趣。

宋卿源知道她特意盛了滿滿一碗,他看了她一眼,沒吭聲戳破。

許驕笑不可抑,“你是萬歲啊,更長壽,當然面要更多。”

宋卿源有些惱。

……

吃完飯,兩人沿着錦鯉湖畔散步消食。

長天湖在苑外,錦鯉湖在苑內,六月裏,夜風拂面,帶着淡淡的湖光與涼爽,惬意又舒心。

錦鯉湖畔很長。

他牽着她走了許久,兩人有時說話,有時不說話,走累的時候,許驕會在一側的石碓上小坐,擡眸看他。

“抱抱龍,你背我吧。”她笑盈盈看他。

他沒辦法拒絕。

他背起她,像早前在明鎮時候一樣,又像很早之前背她回家一樣。

宋卿源知曉她念舊。

喜歡的東西會一直吃,喜歡他背她,喝多不喝多都一樣……

她靠在他背上,伸手攬緊他。

“背我走到對面好不好?”她出聲。

宋卿源看了看,錦鯉湖很大,他低聲,“好。”

她仿佛高興了,親了親他耳後。

她總這樣,高興的時候給他一顆蜜棗。

她的青絲拂在他頸間,別樣得撩人心扉,湖畔沿途的燈籠映出的光暈,将兩人的身影拉長。

他看得見,她靠在他肩頭。

她也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抱抱龍,你心跳加快了。”她輕聲。

宋卿源應道,“你重了。”

許驕:“……”

宋卿源嘴角微微揚了揚。

“宋卿源,你這樣會沒朋友的!”許驕強調。

宋卿源道,“我有你就夠了。”

許驕:“……”

夜色很長,湖風微醺,他背上的暖意也同樣讓人動容,許驕沒說話了。

“怎麽了?”宋卿源回眸看她。

她輕聲道,“我就是……很喜歡眼下這樣。”

宋卿源笑,“那日後常來,我背你,你說話給我聽……”

許驕看他,眸間氤氲,只是他看不到。

“養這麽多錦鯉做什麽?”他真的見滿滿一湖的錦鯉。

許驕應道,“想交好運。”

宋卿源又笑。

她低聲道,“不然怎麽會遇到你……”

湖風拂面,沾了她口中呵氣幽蘭,宋卿源心底似春燕掠過,泅開絲絲漣漪,“這麽會哄人,就多哄一會兒。”

許驕笑,“你過生日,不哄你,哄誰啊?”

宋卿源也笑。

“抱抱龍,你累嗎?”她趴他脖頸處。

“不累。”

背她怎麽會累?

許驕道,“我喜歡這裏,湖光山色,還有錦鯉。”

但這裏離他很遠……

他那裏只有深宮高牆,樓臺殿宇,金碧輝煌,莊重而華貴。

許驕垂眸。

宋卿喚她,“許驕。”

“嗯?”許驕應聲。

“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他攏眉。

許驕喉間輕咽,眼中芒芒碎瑩,口中卻道,“是啊,瞞着你,其實不是你喜歡死我了,是我喜歡死你了,抱抱龍。”

宋卿源臉紅,“你還沒喝酒呢……”

“要喝嗎?”她問他。

宋卿源垂眸,“好。”

宋卿源真背了她到了方才的對岸處,對岸處放了躺椅,輕羅幔帳垂下,遮擋了多數的湖風,躺椅間的小桌上放了酒。

夜裏的錦鯉湖很美。

一面看着眼前的湖景,一面隔着輕羅幔帳吹着湖風,绮麗而醉人。

她記不清喝了多少,喝多了,非要鬧着用雙唇喂了他喝酒,不知喝了多少。

從躺椅處,到湖畔的烏篷船上。

“沒有生日禮物,把自己送你好不好?”她根本就是特意的。

宋卿源喉間微聳,沉聲道,“你明明知道好。”

她喝多了就這樣。

她俯身,親他唇角,青絲墨發落在他頸間,他攬緊她。

湖畔旁,湖風吹着燈籠和輕羅幔帳在夜裏輕輕搖曳,一側的烏篷船也在湖畔搖曳着,有醉人的绮麗與春.光……

船上下來的時候,他目光中還有餘溫。

她有些踩不穩,還是撞在他懷間。

鼻尖間,都是他方才的氣息。

“上來,我背你。”他溫聲。

他背起她,沿着錦鯉湖畔回苑中。

她重新将頭靠在他肩頭,也看着他。

她心裏,眼裏,都是他……

他看着光暈在地上投入的身影,親昵靠在一處,嘴角勾勒出一抹如水的笑意。

夜色下,許驕溫柔看他,“宋卿源,你會像喜歡我一樣,喜歡旁人嗎?”

他嘆道,“一個都吃不消……”

許驕嘆道,“你剛才不吃得好好的嗎?”

宋卿源耳根子都紅了:“……”

稍許,宋卿源才嘆道,“許驕你腦子裏裝得都是些什麽?”

許驕醉意上來了,笑着咬了咬他脖子。

他吃痛,“許驕!”

許驕嘆道,“我肯定是唯一一個敢啃龍脖子的人……”

宋卿源窩火,“你啃得還少嗎?”

許驕才懵懵反應過來,呃,是不少,該啃的不該啃的都啃過,連胸都啃過……

她怎麽能這樣……欺負抱抱龍……

許驕搖了搖頭!

宋卿源嘆道,“就你這樣的,朕喜歡過了,還能喜歡誰?”

還有誰會騎在他頭上,去摸風鈴?

許驕淡淡道,“我也不是那麽好……我壞心眼兒可多了……”

宋卿源好氣好笑。

喝醉了酒的模樣,真得惱得死人。

“我觊觎你美色!”

宋卿源:“……”

“身材也好!

“……”

許驕再想開口,宋卿源嘆道,“可以了許驕。”

“活兒好……”

宋卿源臉都綠了,“許驕,我扔你下去,你信不信!”

越發口無遮攔了。

雖然說的是事實……

許驕道,“你才舍不得扔我,你這麽喜歡我。”

宋卿源:“……”

這也是事實。

而且他知道,她一定腦子裏暈乎乎的,馬上要開始說胡話了。

果真,她開口,“宋卿源,我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

他聽到這個語氣都夠了。

她迷迷糊糊道,“我是許驕,但是我不是這裏的許驕,但我不到這裏,就不會認識抱抱龍,所以我還是這裏的許驕,喜歡抱抱龍的許驕……”

宋卿源低眉莞爾。

她還在呓語,忽然覺得後背跌入柔軟的被窩裏,她剛想睜眼,眼睛被羅帶蒙上。

他吻上她雙唇,她腦海中似是斷片,想起的都是方才在船上的親近,以為方才的,眼下還在繼續……

床榻很軟,他的唇間也很軟。

她被他遮住眼睛,縛着雙手,頻頻送至雲端,亦在她耳畔沉聲道,許驕,朕愛你……

她咬唇。

從腦海中昏昏沉沉,浮浮沉沉,到後來酒都醒了,還被他哄着說,許驕喜歡宋卿源。也在天邊泛起魚肚白時,筋疲力盡時喚了聲,生辰快樂……

他鼻尖蹭上她鼻尖,“嗯。”

……

折騰了将近一宿,他摟着她相擁而眠。

上回這麽鬧騰,翌日的早朝上他頭一回睡着,今日休沐,兩人睡到日上三竿。

許驕起來得晚些,起身得時候,身邊已經沒人了。

許驕去耳房後洗漱,許久沒有這麽放縱過了,渾身上下像散了架一般酸,她昨晚到後來酒都醒了……

虧得今日是休沐。

許驕伸手取了衣裳穿好,又擦幹了頭。

推門出屋時,見宋卿源在苑中樹蔭下。

許小貓和許小驕一個蹲在他懷中,一個蹲在他近側石桌上,他一面看着手中的奏本,一面伸手摸了摸許小貓,許小貓舒服得“喵”了一聲。

這個時候還有奏本來,是急事。

許驕出了苑中,他聽到腳步聲,擡眸看她。

昨夜今晨才親近過,他看她目光都是溫柔。

“有折子?”許驕臉色有些紅,轉了話題。

他輕嗯一聲,“魏帆的折子。”

許驕看了看他,魏帆在慈州,魏帆的折子應當同東陵十八城相關。

許驕沒有多問。

今日才是他生日,她看得出宋卿源心情極好。

一道用了午飯,又歇了些時候,才去長天湖那裏泛舟。

像在天湖山時候一樣,許驕雙手枕在頭下,腦袋上蓋了一本書冊,舒舒服服躺在小舟上,這個時候烈日已經過去,在樹蔭下,悠悠涼風,帶着很舒服。

許驕開始做夢,夢裏,有她最喜歡的少年伸手摘掉了她臉上的書,輕聲道,“真出息了你,許驕,來天湖睡覺的總共也沒幾個……剛才就該扔你下去喂魚的……”

夢醒了,她緩緩睜眼,少年已經生得如眼下俊逸,風華絕倫,溫聲問她,“笑這麽開心,做什麽美夢了?”

她溫和道,“夢到你了。”

宋卿源笑了笑,手中翻過一頁書冊。

湖光山色,歲月靜好。

泛舟湖上,她心裏都是光。

***

在陋室呆了兩日,黃昏後,兩人回了京中。

宮中有事,宋卿源回了宮中。

許驕則回了鹿鳴巷。

翌日早朝,百官在內宮門前齊聚,三三兩兩低聲交頭接耳着,這一幕,在短暫的輕松後,仿佛讓許驕回到了現實。

正殿內,莊嚴而肅穆,天子身着龍袍,頭戴十二玉藻冕旒,百官齊跪,高呼萬歲。

宋卿源淡聲,“衆卿平身。”

又是一日早朝,從禦史臺彈劾官員開始。

但凡這個時候宋卿源都不怎麽說話,朝中也會開始自動站隊,相互拉踩,宋卿源目光看向許驕處,許驕果真在偷偷打着瞌睡。

宋卿源低頭笑了笑,又忽然想,若有一日看不到她在這裏打瞌睡,他許是才是最不習慣那個……

下了早朝,宋卿源回明和殿。

許驕去了政事堂。

每日都有數不清的事情在忙,一件又一件,推動着國家機器的轉動。

……

時間很快到了七月中旬,許驕在政事堂的時候,郭睿推門而入。

沈淩詫異,何進也攏了攏眉頭。

郭睿已經被罷官,來此處其實不妥,郭家雖然倒臺,但郭睿好歹是天子的表兄弟,政事堂外的人也不好攔。

郭睿明顯是沖着許驕來的,沈淩和何進沒有避開。

許驕看了看他,輕聲道,“你倆出去吧。”

沈淩和何進有些擔心,怕郭睿沖撞她。

許驕道,“沒事,我若喚人,就讓侍衛進來往死裏揍!”

郭睿臉都綠了。

等沈淩和何進退了出去,郭睿才上前,似是很有些不好開口,卻還是別扭開口了,“許驕,是你同天子說,讓我西關的?”

因為別扭,總覺得要氣勢淩人,又覺得不對,但又覺得這樣的語氣沒什麽不對。

就整一個別扭樣。

許驕一面低頭看着文書,一面道,“嗯,是我同天子說的。”

郭睿臉色更古怪了些,“為什麽?”

許驕淡聲道,“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你這麽讨厭,滾得越遠越好啊……”

“你!”郭睿當場火氣就竄了上來。

但這裏是政事堂,郭睿只得壓下心中的火氣,又盡量沉着聲音道,“那天晚上喝酒,我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麽?”

即便方才許驕這麽說,他還是有些不信,也有些擔心是他那天酒後失言,說了些話給許驕聽。

許驕想了想,似是真想起什麽來一般,“說了!”

他臉色緊張,“……說什麽了?”

許驕“啧啧”嘆道,“你說,許驕你簡直太厲害了,我怎麽都比不過你~”

郭睿這回是臉都紫了,“哼!”

這他.媽才是許驕!

他竟然會想她是好意!

他魔怔了才是。

郭睿轉身就走!

許驕沒有攔他,只是唇畔微微牽了牽。

郭睿嘛,秀逗第一,沒人第二。

不過,許驕又反應過來,怎麽又走了一個……

還是被她自己弄走了。

這京中仿佛又冷清了些……

***

等到八月的時候,南順和東陵的商船在江上忽然起了摩擦,然後迅速升級。

因為離東陵近,所以南順的商船吃了虧。

很快事情不斷醞釀,加深,然後宋卿源在早朝上砸了折子,“東陵欺我南順無人嗎!”

朝中上下都嗅出了此事的不同。

其實東陵和南順的紛争慣來就有,東陵也一直都以跋扈著稱,南順的商船多受其苦,其實國中早就多有怨言。天子震怒,軍中紛紛請戰。

八月下旬的時候,戰事一觸即發。

東陵靠着位置優越,沒少在江上行對臨近諸國商船驅逐之事,東陵和南順忽然開戰,周遭諸國基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長風同東陵接壤,百餘年前也曾有聯姻,但因為蒼月的牽制,長風沒有做任何反應。

那時許驕還在梁城。

許驕從七月中旬開始,就和沈淩一道出京督查各處的水利工事。南順臨水而興,國中民生最重要的一環便是水患,去年有梁城之亂,今年梁城之亂平定,許驕作為宰相,是應當巡查完,于是從南到北,從西到東,這一圈回京差不都要十一中旬去了。

所以許驕是在梁城聽說起了戰事。

南順和東陵已經開戰,國中的目光近乎都放在魏帆身上。

幾乎每日都有戰報傳回京中。

許驕每至一處,都可以聽到當地的官員和百姓在讨論東陵戰事。

東陵十八城裏,原本就有一部分是南順國土,就是宋卿源要的濱江八城,若是取下,這将是時隔兩百餘年後,南順首次将濱江八城重新納入版圖中,與南順國中而言意義非凡。

許驕不在京中的日子,宋卿源的全部精力都投在東陵戰事上。

兩人各在一處,都有手中要操心的事。

早朝時,宋卿源會聽關于水利巡查得奏報,也會在明和殿收到許驕的親筆奏折,字如其人,他看到就能想起她,所以她從不假手于人。

許驕行至何處,也都能聽到京中的消息,譬如蒼月和南順聯手取東陵,一個水路,一個陸路,東陵節節敗退,很難招架。十月的時候,東陵已經連丢了幾座濱江城池和路上城池;等到十一月,整個東陵國內一片動蕩不安,東陵十八城的納入只是時日問題。

……

臘月初,許驕回京,順利完成了最重要的水利巡視,未來三到五年內,工部和戶部在水利工事上的投入也有了眉目。

回京路上,許驕就聽說,東陵确認年後會遣使至南順和談。這等于基本已經确認,濱江八城會重回南順手中。

許驕想起在東宮的時候,宋卿源就曾同老師說過,有一日會将濱江八城取回來,許驕知曉濱江八城對宋卿源來說意味着什麽。

許驕入宮時,大監親自來接。

“陛下呢?”許驕見大監領的路不是往明和殿去的。

大監嘆道,“陛下病了,在寝殿中卧床。”

“怎麽會?”她沒聽說。

大監嘆道,“這不入了臘月,天氣見寒,陛下心思都在東陵的事上,沒怎麽将息着,染了風寒,都病了好些日子了,前幾日咳得上不了早朝,一連休沐了三兩日。”

言辭見,見迎面有人走來。

許驕光顧着和大監說話,還沒怎麽留意,待得臨到近處,許驕看清,整個人微微怔住。

昱王?

昱王回京了?

許驕忽然想起早前在寧州遇到昱王的時候,昱王讓她幫忙捎帶經書給宋卿源,當時就說的是陛下的生辰來不及回來,年關抵京。

眼下是臘月,昱王是該入京了。

但早前佛經的事,昱王讓她心中很有些不舒服。

迎面遇上,許驕還是拱手行禮,“昱王。”

宋雲瀾溫聲,“許相回京了?”

許驕應道,“剛好今日回來。”

宋雲瀾道,“許相去看看陛下吧,陛下病着。”

許驕沒有再多停留,同大監一道入了寝殿。

宋雲瀾唇角微微勾了勾。

作者有話要說:  差1000字,到不了三更了,留到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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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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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