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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柏終究是拗不過邬寧,答應了選侍君一事。

剛立夏,禮部尚書便帶頭在朝堂奏請為聖上選侍,文武百官無一不響應。他們都懷着一個心思,要把自己人送到邬寧身邊。

侍君與尋常宮人不同,有身份,有體面,背後也有靠山,并非燕柏想換就換,想殺就殺的,只要得了邬寧的垂青,就不愁這秤杆不歪斜。

可選侍君是禮部負責操辦,滿九州的青年才俊想要入選,都要先過了禮部這一關。誰人不知禮部尚書與燕宰輔是一條心的,說白了,這一關的決定權在燕賢手中。

要想避開燕賢,也不是沒辦法,未婚的世族公子無需經過禮部相看,可以直接列入選侍名單。

然而這些世族公子與高門貴女又是兩樣。

前者自幼被寄予厚望,延請名師精心教導,只為考取功名,在朝廷上有一席之地,來日能大展宏圖,光耀門楣。

後者呢,雖也讀書識字,但讀的是女德女訓,學的是管家理事,精通琴棋書畫是為着讨夫婿歡心,攀上高枝兒是她們生來的使命,倘若有幸入宮,做了妃嫔,誕下皇嗣,那便是報答父母養育之恩最好的方式。

邬寧一朝登基,這幫男男女女可謂武功全廢。

閨閣女兒且不說了,再無攀龍附鳳的指望。那世家大族培養出來的公子,本該在遼闊天地有一番作為,如今要到深宮裏伏低做小,有幾個當爹的舍得?

倒有混吃等死不成器的纨绔花瓶,就算進了宮能怎樣?鬥得過他燕長青?萬一闖下大禍,保不齊還會牽連家族,實在得不償失。

一時間群臣們皆愁眉不展,焦思苦慮,比纏成一團的麻線還糾結。

邬寧可快活了。

選侍的旨意一經昭告天下,朝廷便撥出十幾路人馬奔往九州各郡,凡是符合條件的适齡男子都會記錄在案,命其奉令入京,少一個,錯一個,都是要抄家滅門的大罪,即便那武門郡的慕徐行不願進宮侍奉,估摸着也不敢冒險欺瞞,多半會等到了京城再想轍逃避。

甭管扮醜還是裝傻,這人邬寧都要定了。

萬一他耍心眼不來,大不了随便找個由頭料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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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長樂元年,故事才剛剛開始,慕徐行是生是死,不過邬寧一句話而已。

總而言之,這一樁心事終于落聽,邬寧別提有多欣喜,看天,天比平日更藍,看水,水比平日更清,就連看奏折上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話都順眼不少,也願意多寫兩個字了。

只要邬寧樂呵,阖宮上下沒有誰日子會過得不舒坦,當然,這所指的是奴婢。

自朝廷頒旨為聖上選侍,燕柏雖待人接物仍如之前那般溫和寬厚,但眼底總蜷着一股化不開的陰霾,笑也笑的有點勉強。

仔細想想是可以理解的,他當初若不入宮,想必已經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跟,無人可比的意氣風發,可如今頭頂着中宮之主的名銜,不僅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謹慎,生怕被谏官拿住話柄,還得與旁的男子共侍一妻,做個賢良大度的君後,怎麽能不憋悶呢。

他忍着不說,便有人替他來打抱不平。

四月初十那日,因無需起早上朝,邬寧睡了個懶覺,醒來時都快要晌午了,剛睜開眼睛就聽荷露禀報,稱表少爺在殿外求見,已經等了半個時辰。

邬寧微微一愣,才反應過來荷露口中的表少爺并不是燕柏:“燕榆?他怎麽到宮裏來了?”

荷露一邊服侍她梳洗一邊說道:“奴婢也不曉得。”

邬寧完全忘了自己最後一次見到燕榆是什麽時候,自燕柏死後,燕榆就不大入宮了,只有逢年過節才會來向她請安。

興許是預感到鄭韞要肅清燕氏一族,燕賢提前打通關系,将燕榆送去北方逃難,後來邬寧就再也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不知是半路死了,還是改名換姓了。

“表姐!”燕榆一見邬寧,一雙眼睛頓時瞪得又大又圓,明晃晃的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說來也怪,一母同胞的兄弟倆,身上卻沒幾個相似的地方。燕柏十五歲的時候,已然是霖京城中頗有幾分名氣的玉面公子,可同樣十五歲的燕榆,仍滿臉青澀稚嫩的孩子相,長得也不高,甚至不如與他同齡的姑娘家。

邬寧本欲斥燕榆沒規矩,但轉念一想,眼前這與她相差兩歲的小表弟,可是她正兒八經的多年玩伴,用鄉野裏的粗話說,撒尿和泥長大的,她做公主時最常同燕榆混在一塊,跟燕柏反倒相交不深。

燕柏看她,大概就像她看燕榆,純粹一個沒心沒肺的小屁孩,不值當計較太多。

“龇牙咧嘴的,你要幹嘛呀?”邬寧用指尖輕戳他肥嘟嘟的臉蛋,他和燕榆就這點比較像,天生膚白,指甲一劃便是一道紅印子。

燕榆仰着腦袋,細聲嫩氣地說:“表姐是在同我裝糊塗嗎!”

這話有些過份了,一旁的荷露急忙勸阻:“表少爺,不得對陛下無禮。”

燕榆自小與邬寧在一塊玩,性子極為相仿,都是那種心裏窩火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因此并不把荷露放在眼裏,只看着邬寧道:“你為何要選侍君?”

“我高興。”邬寧故意逗他:“不行?”

燕榆果然氣得跳腳:“你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怎麽在背地裏說大哥的嗎,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我當然不知道,我整天待在宮裏能知道什麽,你放心,表哥也不會知道的,難不成,他背着我偷偷溜出宮去了?”

“你你你——”

見燕榆伸手指着她,邬寧不自覺眯了一下眼睛。雖然不願與小孩計較,但有些東西已經随着時間的沉澱鑽進她的血肉裏,到底難以容忍旁人在她跟前太過放肆。

只這一眼,便讓燕榆猛地收了聲,手也緩緩垂落。

燕榆好像忽然間意識到自己是白來這一趟。他并不能像小時候那樣與邬寧大吵一架,然後扭打成一團,直到他的皇帝姑父和皇後姑母派人來将他們拉開。

“好啦。”邬寧食指中指交錯着,在他額前輕輕一彈:“你呢?進宮舅舅知道嗎?”

燕榆搖搖頭。

邬寧了然:“行啊,偷跑出來的,那吃飽再回去吧,養精蓄銳,好跪祠堂。”

“我不吃了。”燕榆打消了替燕柏抱不平的念頭,但還是有點賭氣:“早回去,少跪會祠堂。”

“這話說的,未免太小看舅舅了,他才不會輕饒你呢,乖,給姐姐笑一個,姐姐幫你求求情。”

“……”燕榆擡眼看她,吭哧了半天說:“你要真想替我求情,就先向大哥求情吧,他不讓我來找你,我是趁着他去晚清軒辦事的空隙……”

這才叫小孩呢,三言兩語就被牽着鼻子走了。

邬寧在他身上看到了從前的自己,覺得好笑又可憐:“成成成,那我們找哥去。”

“咦?”燕榆一臉納悶的跟上她:“表姐,你今日為何這麽好說話?”

“我是不稀罕欺負你。”

“是啊,你都做皇帝了,現在連我爹都要對你客客氣氣。”

“做皇帝好吧,摸着良心說,換了是你,你選不選秀女?別來義正言辭那一套啊,誰不認識誰,這麽有意思的事,你準一年來一回。”

“如果要讓大哥被別人看笑話,那我就不會!”

“喂,講點道理吧。”邬寧用手拍他的頭:“男人做皇帝三宮六院就是天經地義,女人憑什麽不行,你說是不是,荷露。”

緊跟在後面的荷露抿嘴一笑:“陛下此言甚是有理。”

晚清軒在禦花園最深處,中間隔着一個偌大的澄碧湖,要坐船才能過去,可湖面上平日只泊定了一艘小船,不在禦花園這頭,就是在晚清軒那頭,邬寧和燕榆只好在水榭亭裏等燕柏。

“表姐,我想釣魚。”燕榆起了玩心,徹底把進宮的緣由抛之腦後,興致勃勃地說:“釣幾尾黑鳢頭,叫尚食局的廚子清蒸了,多鮮嫩啊。”

這些日子邬寧在宮裏也怪悶的,很樂意同燕榆打發打發時間:“準啦!”

天高雲淡,水波蕩漾。

畫舫一從晚清軒的玉石橋裏鑽出來,迎面便是密密匝匝的早蓮,潔淨的花梗頂着三兩片舒展開的花瓣兒,在初夏清香的微風中搖曳。

燕柏還沒有見到邬寧的人,就先聽見了她的笑聲,那麽明朗張揚的笑聲。

“我說什麽來着!服不服氣!”

“這宮裏的魚怎麽還欺生!”

“技不如人還怪起魚了,你不如說出門前沒看黃歷!”

邬寧只穿着一件掐腰的蜀錦龍鳳裙,輕手利腳地站在湖水将要漫過的青石階上,臉頰在日頭底下被曬的泛起一層紅暈,那雙內勾外翹的狐貍眼彎成了兩道月牙兒。

燕柏正看得入神,邬寧忽向他招了招手,還像小時候似的,随着燕榆亂喊一通:“大哥!大哥!快來看我釣的黑鳢頭!”

作者有話說:

那啥,這本不是買股文,是瑪麗蘇文,寫男配是我的個人喜好,怎麽說呢,all黨将永遠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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